《诗经》研究,《诗经》是中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汉代被列为儒家经典,2000年来,解释《诗经》的著作极多,虽然亡佚不少,但至清代《
四库全书》尚收录有146种,其中著录书62种,存目书84种。存目所未收以及《四库全书》以后问世的著作尚未计算在内。
沿革
秦汉以前,还没有研究《诗经》的专书,只有孔子的诗论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汉代和宋代是研究《诗经》等儒家经典的两个重要时期,被后人称为“汉学”和“宋学”。“汉学”注重训诂,其于文字及名物制度的疏解,对后人探讨诗义有很大帮助;但汉人常以礼教说诗,又恪守家法,强附史事,穿凿附会之处很多。“宋学”注重义理,对汉、唐旧说特别是《诗序》的穿凿附会,提出怀疑、否定,缺点是多凭空臆断,而且封建礼教观念仍然很强。清代乾嘉以来,“汉学”复兴,出现了多部疏解《毛诗》的专著。清代学者凭着文字、音韵、训诂等方面的深厚功力,在解释《诗经》上取得了重要成果。同时,由于辑佚之风的兴起,对“三家诗”的收集整理也取得较好成绩。晚近有些学者,总结前人的研究成果,排除汉、宋门户之见,进一步从文学、史学、社会学等角度阐发诗义,把《诗经》研究又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汉至唐代研究
汉初传《诗》的有齐、鲁、韩、毛四家。齐、鲁、韩三家为今文经学,受到当时政府支持,都被立于学官,设博士。《毛诗》晚出,为古文经学,未得立。今古文的分别,不仅在于依据的文字不同,更重要的是说解各异,各守师承,竖立门户,各不相下。西汉今文经学盛行,东汉时期古文经学开始受到政府重视,至章帝时,《毛诗》亦得立于学官。自《毛诗序》出,郑玄作《毛诗传笺》以后,《毛诗》日益流行,“三家诗”逐渐衰微。 《毛诗》的重要著作有《毛诗故训传》30卷,相传为毛公即毛亨所作。此书详于训诂而略于诗义,文辞简古,对名器物色、典章制度亦时有诠释。由于毛公去古未远,所言必有师承,所以历代古文派学者都奉《毛传》为圭臬。但《毛传》有关诗旨的解说,多从“诗教”出发,每每牵附史事,以史证诗,与诗篇实际不相符合。
郑玄是东汉兼通今古文的经学大师,他所作《毛诗传笺》,主要是宗毛的,对《毛传》作了一些阐发、补充和订正。清代陈奂《郑氏笺考徵》说郑玄笺《诗》在注《礼》之后,以《礼》注《诗》,笺中有用三家说申毛说之处,有用三家说改毛说之处。此外,郑玄又作《诗谱》。它根据《史记》年表和《春秋》中有关史实,排列《诗经》十五《国风》、二《雅》、三《颂》的谱系,阐明《诗经》各部分与其时代政治、地方风土的关系,这是受孟子“知人论世”说的影响。郑玄笺《诗》能注意考核文物制度,对理解诗句多所裨益,只因受“诗教”影响很深,也不免有穿凿附会的解说。在文字训诂方面,较之《毛传》,互有得失。魏晋时期,王肃、王基,或申毛难郑,或申郑难毛,袒分左右,争论不休。南北朝时期,北朝兼崇毛、郑,南朝虽崇《毛传》,但仍争议郑、毛异同。至唐代孔颖达等作《毛诗正义》,调和毛、郑两家之说,持论归于一致。《毛诗正义》是唐初官修的《五经正义》之一,自唐代至宋初,明经取士,都以此书为准。
自东汉以来,《毛诗》之学,以《传》、《笺》、《正义》为代表,但都是直接解经之作。三国时,吴陆玑作《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是研究《诗经》动植物的第一部专著,开了后世以考据名物治《诗经》的风气。
宋元明研究
宋代学者,开始怀疑《诗序》,辨诘毛、郑的失误,提出用“返本归原”的原则来了解诗义,用义理说诗。这一学派,称为“宋学”。它的特点是就诗文本身加以探究,少作牵附,流弊则在于好以主观臆见曲解诗义。
北宋欧阳修作《毛诗本义》,首先指出:“先儒于经,不能无失,而所得固已多矣,尽其说而理有不通,然后以论正之。”他开始辨毛、郑之失,而以已意作判断。苏辙作《诗集传》,认为《小序》反复繁杂,非一人之词,不可尽信,所以他保留其首句而删去其余,开宋人疑《诗序》之始。南宋郑樵作《诗辨妄》,专门攻击毛、郑,极诋《诗序》为村野妄人所作,其书削去《诗序》不用,完全用己意说诗。王质作《诗总闻》,虽不轻诋毛、郑,也不曲徇毛、郑之说,毅然自用,别出心裁。他主张“说诗当即辞求事,即事求意”,所以在说解字义的同时,每每能阐发诗篇本身的文学意义,较之汉、唐有新进展。朱熹早年解《诗》,信从《诗序》,宗毛、郑之说,后来见郑樵之书,才开始怀疑起来,其后与《史记》、《国语》相对照印证,才认为《诗序》不可信。于是将大、小序别为一编而加以辨诘,名为《诗序辨说》。朱熹《诗集传》,多就诗篇本身探究立说,而在文字音义方面,则杂采毛、郑,间用“三家”,以己意为取舍,卓然成一家之学,其见解多有可取。朱熹解诗的方法,受孟子“以意逆志”的影响很大,用道学家的思想观点推论作诗人的原始用意,歪曲附会,自所不免;但就全书而论,瑕不掩瑜,毕竟是宋代一部有代表性的专著。
当郑樵力排《诗序》之时,周孚作《非〈诗辨妄〉》,举42事,反驳郑樵之说,《四库全书总目》称其“有功于诗教”,其立论守旧,可想而知。吕祖谦与朱熹同时,所作《吕氏家塾读诗记》,坚守毛、郑旧说。戴溪以吕书名物训诂最为详悉,而在诗内微旨、词外寄托方面说得不够周到,又作《续吕氏家塾读诗记》。他虽以“续记”为名,实则自述己意,并不谨守《诗序》。严粲《诗缉》以《吕氏家塾读诗记》为主,杂采诸说而时有发明,音训名物的考证亦颇精当。上述几家,是与朱熹《诗集传》持论不同的另一学派。
南宋末王应麟作《诗考》,考证三家诗说,开清代辑佚的先河。
宋代诗学,以朱熹《诗集传》影响最为深远。辅广作《诗童子问》,朱鑑作《诗传遗说》,元代刘瑾作《诗传通释》,大致都在阐明《诗集传》之旨意。《四库全书总目》说刘瑾书“征实之学不足,而研究义理,究有渊源”。这也是宋元以来继承朱熹的《诗集传》一派著作的共同点。宋末王柏作《诗疑》,由怀疑《诗序》进而怀疑到《诗经》本身,甚至删削所谓“淫诗”32篇,对“风、雅、颂”的篇名、篇次也任意改易,主观武断,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元仁宗延祐年间行科举法,《诗》用朱熹《集传》,明代沿习此法,胡广等奉敕撰《诗经大全》,颁为法令,其书即以刘瑾《诗传通释》为蓝本,完全承袭其说。顾炎武曾慨叹“自八股行而古学弃,《大全》出而经说亡”,因为《五经大全》大行之后,应举与经学研究成为两件事,使得从经学角度钻研《诗经》走向衰微。明代只有朱谋㙔《诗故》以“汉学”为主,在名物训诂方面间有发挥;何楷《毛诗世本古义》,论诗专主孟子“知人论世”之旨,依时代为次,搜讨至勤,然而于史实颇多舛误,在名物训诂考证上尚有可取之处。明代的《诗经》研究,发挥义理,不及宋人,训诂考证,又不如汉唐,大率都以《诗经大全》来应付科举之用而已。
清至近代研究
清代是《诗经》研究承先启后的一个重要时期。乾隆、嘉庆以前大体杂采汉、宋之说,如钱澄之《田间诗学》即属此类。朱鹤龄《诗经通义》力驳废《诗序》之非,持论已接近于汉唐,但有些芜杂,未能成家。而李光地、杨名时、严虞惇诸家,都有宋人习气,以推求诗意为主,不免穿凿。王夫之《诗经稗疏》、毛奇龄《毛诗写官记》与《诗札》,对文字、声韵、训诂、名物,多所考辨,论者认为王书精而不博,毛书博而不精,但都足供参考。其间有异军突起者,即姚际恒的《诗经通论》,对于自汉迄明的解诗之作以及汉、宋两派的是非功过,作出评论总结,批评“汉人失之固,宋人失之妄,明人失之凿”,可以说切中要害。历来说诗诸儒,攻《诗序》者必宗朱,攻朱者必从《诗序》。姚氏一方面认定大小《诗序》均卫宏所作,多不可信;另一方面又指出朱熹《诗集传》虽反对《诗序》说,还不免“时复阳违之而阴从之”。所以他对《诗集传》抨击尤力,且多过激之词,这也许与当时“习读者一本《集传》”的社会风气有关。至于他提出要认识《诗经》是中国词赋之源,解诗应涵咏篇章,寻绎文义,着力于诗人的本意,这些意见,是很有见地的。但在科举应试、以经书为敲门砖的社会里,姚书流传不广,《四库全书》竟未收录,近代始为学术界所重视。稍后崔述著《读风偶识》,也认为《诗序》是后汉卫宏所作,多不可信,主张“体会经文,即词以求其意”。其书专论《国风》,时有新义。
至乾嘉年间,惠栋、戴震等继承清初学者顾炎武等提倡实学的风气,着重发展了汉儒的训诂方法,树起了“汉学”的旗帜。清代《诗经》“汉学”学派的兴起,当以康熙年间陈启源《毛诗稽古编》为先导。此书训诂以《尔雅》为准,篇义以《小序》为准,诠释诗旨则以《毛传》为准,佐以《郑笺》;其所辨正的主要是朱熹《诗集传》,掊击的主要是刘瑾《诗传通释》,持论常有偏激之词,穿凿之论也不少。其后,胡承珙作《毛诗后笺》,专宗《毛传》,凡《郑笺》违反毛旨者,必定多方考稽以还其旧。马瑞辰作《毛诗传笺通释》,标榜“汉学”,以《诗序》为准,通释《传》《笺》,特别着力于辨正《郑笺》不同于《毛传》的各种解释和论点,以申毛纠郑。陈奂作《诗毛氏传疏》,笃信《诗序》,专宗毛义,从文字、声韵、训诂、名物各方面阐发《毛诗》本旨,引据赅博,疏证详明。清代《毛诗》之学,以《传疏》最为宏通。宋元以来以朱熹为代表的阐发“义理”的“宋学”,至此全为注重考据训诂的“汉学”所取代。这一派学者在文学训诂方面提出许多精当的见解,对于《诗经》研究是有贡献的;但对诗的本旨及其文学意义置而不论,只是用解经的方法来解诗,仍然难以阐明诗人原意。与此同时,乾嘉间牟庭作《诗切》,能突破汉古文经学的藩篱,上承三家诗说,而又不拘泥于三家说,从作品的实际出发探讨诗意,见解比较通达。至咸丰同治间,方玉润作《诗经原始》,主张“循文按义”以求诗的本旨,认为历代诸家论《诗》,非“考据”即“讲学”两途,都与诗的性情绝不相近,所以自汉迄今,未有达诂。其书主要特色是能注意到《诗经》的文学意义,不再单从“经学”角度解诗;书中文字,辞采斐然,非一般经解之文所能及。
乾隆嘉庆以来,随着辑佚之风的兴起,今文学派的三家诗学,也取得了新的成就,继乾隆间范家相作《三家诗拾遗》以后,魏源作《诗古微》,攻击《毛传》及《毛诗》中的《大序》、《小序》,专主三家诗说。陈寿祺、陈乔枞父子又作《三家诗遗说考》,缀辑三家遗说,并另为叙录,冠于书首,使学者知各家传授源流,兴衰始末。陈乔枞别有《毛诗郑笺改字说》。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辑三家遗说最为完备,并采用各家解释,加以说明,三家诗学,至此而集其大成。
清代有关研究《诗经》文字、音韵、名物、制度的专门性著作,如顾炎武《诗本音》、段玉裁《诗经小学》、孔广森《诗声类》、朱右曾《诗地理徵》、毛奇龄《续诗传鸟名》、包世荣《毛诗礼徵》、顾栋高《毛诗类释》、陈大章《诗传名物集览》等等,虽不直接探讨诗旨,但作为专门之学,对研究《诗经》也是有益的。
近代一些学者,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排除汉、宋门户之见,吸取乾嘉学派的研究成果,适当采用文字、声韵、训诂、考证等方法,结合出土文物以及甲骨、金文、石鼓等古文字材料,开拓思路,以探求《诗经》的本来面目及其文学意义,取得了较好的成绩。林义光《诗经通解》,吴闿生《诗义会通》,闻一多《诗经新义》、《诗经通义》、《风诗类钞》等等,都是这一时期很有影响的专著。林书的主要特色在于征引钟鼎铭文,考证“文字孳生通假之故,古书传写改易之迹”,以探究诗义。吴氏吸取了清代乾嘉学派训诂、考证、辑佚工作的一些新成果,“以意逆志,察情得理”,去探索《诗经》的本来面目,在一定程度上能突破烦琐考证和穿凿附会的旧说。闻氏诸作,则能够运用近代的观点和方法,将考据学、民俗学、文学评论结合起来,揭示《诗经》的内容和艺术性,有不少新的见解,在文字、声韵、训诂方面也颇多发明。另外,今人于省吾专治卜辞、金文之学,其所著《泽螺居诗经新证》,言皆有据,在研究《诗经》文字、训诂方面颇有创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