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诸葛庵为躬耕旧地。人皆知所尊崇。惜古碣无存。闻明季兵燹,营员郭指挥 尽以碑石筑防,遂致湮没。焚琴煮鹤,此怀古者一大憾事。且年久祠宇荒芜,殊无以壮观瞻。予前两任屡欲
鸠工,皆丁忧去。二年冬,山居奉特旨
夺情三守是郡,适粤氛由楚扰豫,予督首令钮啸琴偕官绅等修城浚池,练勇歼剿。两载来每战必捷,阖郡安全。乃倡修此庵,不数月告成。凡高台堂院增新仍旧,焕然改观,高楼砌以砖石,西南平岗特建龙角塔,培植士习民风。嗟嗟!戎马空偬之余,勉力大兴土木,留心古迹,敢曰治理裕如哉,或亦安民和众之一效乎!啸琴等真能助我者也。予平生不善标榜,兹据实纪之,所愿后之贤守令保障勋隆,时加修葺。俾世远年湮,地以人传,斯庵赖以长新。诸葛大名不朽,古碣虽没,又何憾焉?是为记。
南阳诸葛庵是武侯的躬耕旧地,古今以来备受推崇,这是路人皆知的。只可惜古时流传下来的碣石碑刻早已荡然无存。听闻明朝兵灾战乱,南阳卫指挥金事郭云将历代所存碑石悉数搬运,加固城防因而导致了损耗。糟蹋了美好的事物,这种暴珍天物的事,使那些登临旧地,凭吊古迹的人们,至今引以为憾。况且历年既久,祠宇毁损,院落荒芜,实在没有什么壮观的景致可以激发人的豪情。我前两次在此任职时,多次想要动土开工,都因遇到父母丧事,而去官守孝。第二年冬天正在守丧时,尊奉朝廷的特诏,因而有缘第三次到此赴任,镇守南阳,正赶上粤匪由楚道前来侵扰豫州,我督令知县钮雷偕同众位官绅修造城池,训练义勇,歼灭贼匪。两年以来,每战必捷,全郡安全。于是倡导修葺诸葛庵,没过几个月就大功告成。但凡是高台,厅堂,院落都在保持原貌基础上使之焕然一新。用砖石堆高台,在西南方向的平坦处建龙角塔同时着力培植士习民风。我在繁忙的军务之余,能尽力留心于古人的遗迹,也应该可以称得上是处理政务从容自如,得心应手了吧?当然更重要的是能使军民一心,众志成城才能取得今日的功效。啸琴这些人真的是对我帮助良多。我一生为人,不善于自我标榜,都是据实而录,只期望后任的贤能太守能保障武侯祠宇尊隆,时时加以修葺,等到年代久远岁月潭没,此地的碑石能够代代相传,薪火不熄,此庵可以仰赖于此而万古长新。诸葛武侯的盛名万世不朽,碣石虽然没有得以留存,又有什么遗憾呢?因而写下了这篇记。
武侯在汉时曾于南阳躬耕,所以当地的百姓便在其爱后立祠祭祀,以纪念武侯。全国各地的武侯祠多达九处,而南阳武侯祠能够在国内众多的武侯祠中独树一帜,则是因为这里有着一片璀璨夺目的碑林,它使道经此地的历代文人墨客留下了灵感的火花和精彩的诗篇,也默默地记载了武侯文化的历史兴衰与沿革。但是作者在篇首即给我们一声当头棒喝,“惜古碣无存。”这样珍贵的石碑究竟是沦丧谁手,不禁使我们在痛心之余疑窦丛生。是毁于战火,抑或惨遭变卖,作者此时则交代了碑石佚失的始末。“营员郭指挥尽以碑石筑防,遂致湮没。”作者在说明缘由的同时,对于郭指挥暴珍天物的憾恨是充溢于字里行间的。郭指挥是南阳卫指挥事
郭云,史书上是有载其人的。他是河南南阳人传闻身长八尺余,在义军势不可挡的元朝末年,君主北逃,明军接连攻克南阳诸郡之际,只有郭云率兵独自坚守,后战败被俘。“大将军呵之跪。云植立,嫚骂求死。胁以刃,不动。大将军壮之,系送京师。”洪武帝十分赏识他,便请他入朝为官。在其死后,朱元璋甚至亲自下制,曰:“云出田间,倡义旗,保乡曲,崎岖累年,竭心所事。王师北伐,人神响应。而云数战不屈,势穷援绝,终无异志。朕嘉其节概。试之有司,则闾阎颂德;俾镇故乡,则军民乐业。虽无汗马之勋,倒戈之效,治绩克著,忠义凛然,子洪可入开国功臣列,授宣武将军、飞熊卫亲军指挥使司事,世袭其职”由此可见,郭云也是一位铁骨铮铮的忠臣义士,他不仅忠于自己的君主,并且征服了对手,赢得了他们的尊重,我们不能因为他做了“
焚琴煮鹤”之事就一概而论,但是他对于那些湮没于战火的石碑而言,他确实是难辞其咎的,由于他的过失,导致了明代以前的碑石大量佚失,现今已经无法考究当时的历史风貌,这不能不说是一大憾事。
与之相反,文章的作者顾嘉衡则堪称是武侯祠的有功之臣,他非常佩服诸葛亮的人格,对其当年躬耕地卧龙岗十分仰慕,于是屡次重修武侯祠咸丰四年(1854 年),他曾亲自主持修缮事宜,将堂院增新,并以砖石还在祠之南建龙角塔。同治三年(1864 年)在他五任南阳知府时,再次对武侯祠进行较大规模整修。他十分注意丰富武侯祠的文化内涵,曾将颇能体现诸葛亮立身治国的《诸葛亮文集》中《
将善》、《
兵权》等四篇文章书后镌刻于祠内,并作有多篇怀古诗文。加之他喜欢书法,武侯祠中现在仍存他亲书的匾额4方,对联6副,题咏石刻等达 10 余块,对于武侯祠文物的保护和传承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却并没有自矜自夸。却在文末提出“诸葛大名不朽,古碣虽没,又何憾焉?”显然是看到了武侯文化更为深远的意义,达到了一个更高的精神境界。碑石是作为武侯精神的载体而存在的,佚失固然是一种遗憾,然而细究其真正的价值和意义则在于后人对这种精神的传承,从中汲取精神力量,那么碑碣的有无便足以让人释然了。同时也足见作者为通达之士,他没有拗于沉痛的意绪而是以达观的笔调收束全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