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毅传
唐代房玄龄所作传记
《刘毅传》是唐代初年名相房玄龄主编的一篇传记,出自《晋书》。
作品原文
刘毅传
刘毅,字仲雄,东莱掖人。汉城阳景王章之后。父喈,丞相属。毅幼有孝行,少厉清节,然好臧否人物,王公贵人望风惮之。侨居平阳,太守杜恕请为功曹,沙汰郡吏百馀人,三魏称焉。为之语曰:“但闻刘功曹,不闻杜府君。”魏末,本郡察孝廉,辟司隶都官从事,京邑肃然。毅将弹河南尹,司隶不许,曰:“攫兽之犬,鼷鼠蹈其背。”毅曰:“既能攫兽,又能杀鼠,何损于犬!”投传而去。同郡王基荐毅于公府,曰:“毅方正亮直,介然不群,言不苟合,行不苟容。往日侨仕平阳,为郡股肱,正色立朝,举纲引墨,硃紫有分,《郑》、《卫》不杂,孝弟著于邦族,忠贞效于三魏。昔孙阳取骐骥于吴阪,秦穆拔百里于商旅。毅未遇知己,无所自呈。前已口白,谨复申请。”太常郑袤举博士,文帝辟为相国掾,辞疾,积年不就。时人谓毅忠于魏氏,而帝怒其顾望,将加重辟。毅惧,应命,转主薄。
武帝受禅,为尚书郎、驸马都尉,迁散骑常侍、国子祭酒。帝以毅忠蹇正直,使掌谏官。转城门校尉,迁太仆,拜尚书,坐事免官。咸甯初,复为散骑常侍、博士祭酒。转司隶校尉,纠正豪右,京师肃然。司部守令望风投印绶者甚众,时人以毅方之诸葛丰、盖宽饶。皇太子朝,鼓吹将入东掖门,毅以为不敬,止之于门外,奏劾保傅以下。诏赦之,然后得入。
帝尝南郊,礼毕,喟然问毅曰:“卿以朕方汉何帝也?”对曰:“可方桓、灵。”帝曰:“吾虽德不及古人,犹克己为政。又平吴会,混一天下。方之桓、灵,其已甚乎!”对曰:“桓、灵卖官,钱入官库;陛下卖官,钱入私门。以此言之,殆不如也。”帝大笑曰:“桓灵之世,不闻此言。今有直臣,故不同也。”散骑常侍邹湛进曰:“世谈以陛下比汉文帝,人心犹不多同。昔冯唐答文帝,云不能用颇牧而文帝怒,今刘毅言犯顺而陛下欢。然以此相校,圣德乃过之矣。”帝曰:“我平天下而不封禅,焚雉头裘,行布衣礼,卿初无言。今于小事,何见褒之甚?”湛曰:“臣闻猛兽在田,荷戈而出,凡人能之。蜂虿作于怀袖,勇夫为之惊骇,出于意外故也。夫君臣有自然之尊卑,言语有自然之逆顺。向刘毅始言,臣等莫不变色。陛下发不世之诏,出思虑之表,臣之喜庆,不亦宜乎!”
在职六年,迁尚书左仆射。时龙见武库井中,帝亲观之,有喜色。百官将贺,毅独表曰:“昔龙降郑时门之外,子产不贺。龙降夏庭,沫流不禁,卜藏其漦,至周幽王,祸衅乃发。《易》称'潜龙勿用,阳在下也。'证据旧典,无贺龙之礼。”诏报曰:“正德未修,诚未有以膺受嘉祥。省来示,以为瞿然。贺庆之事,宜详依典义,动静数示。”尚书郎刘汉等议,以为:“龙体既苍,杂以素文,意者大晋之行,戢武兴文之应也。而毅乃引衰世妖异,以疑今之吉祥。又以龙在井为潜,皆失其意。潜之为言,隐而不见。今龙彩质明焕,示人以物,非潜之谓也。毅应推处。”诏不听。后阴气解而复合,毅上言:“必有阿党之臣,奸以事君者,当诛而不诛故也。
毅以魏立九品,权时之制,未见得人,而有八损,乃上疏曰:
臣闻:立政者,以官才为本,官才有三难,而兴替之所由也。人物难知,一也;爱憎难防,二也;情伪难明,三也。今立中正,定九品,高下任意,荣辱在手。操人主之威福,夺天朝之权势。爱憎决于心,情伪由于己。公无考校之负,私无告讦之忌。用心百态,求者万端。廉让之风灭,苟且之欲成。天下讻讻,但争品位,不闻推让,窃为圣朝耻之。
夫名状以当才为清,品辈以得实为平,安危之要,不可不明。清平者,政化之美也;枉滥者,乱败之恶也,不可不察。然人才异能,备体者衅。器有大小,达有早晚。前鄙后修,宜受日新之报;抱正违时,宜有质直之称;度远阙小,宜得殊俗之状;任直不饰,宜得清实之誉;行寡才优,宜获器任之用。是以三仁殊途而同归,四子异行而均义。陈平、韩信笑侮于邑里,而收功于帝王;屈原、伍胥不容于人主,而显名于竹帛,是笃论之所明也。
今之中正,不精才实,务依党利,不均称尺,备随爱憎。所欲与者,获虚以成誉;所欲下者,吹毛以求疵。高下逐强弱,是非由爱憎。随世兴衰,不顾才实,衰则削下,兴则扶上,一人之身,旬日异状。或以货赂自通,或以计协登进,附托者必达,守道者困悴。无报于身,必见割夺。有私于己,必得其欲。是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暨时有之,皆曲有故。慢主罔时,实为乱源。损政之道一也。
置州都者,取州里清议,咸所归服,将以镇异同,一言议。不谓一人之身,了一州之才,一人不审便坐之。若然,自仲尼以上,至于庖牺,莫不有失,则皆不堪,何独责于中人者哉!若殊不修,自可更选。今重其任而轻其人,所立品格,还访刁攸。攸非州里之所归,非职分之所置。今访之,归正于所不服,决事于所不职,以长谗构之源,以生乖争之兆,似非立都之本旨,理俗之深防也。主者既善刁攸,攸之所下而复选以二千石,已有数人。刘良上攸之所下,石公罪攸之所行,驳违之论横于州里,嫌仇之隙结于大臣。夫桑妾之讼,祸及吴、楚;斗鸡之变,难兴鲁邦。况乃人伦交争而部党兴,刑狱滋生而祸根结。损政之道二也。
本立格之体,将谓人伦有序,若贯鱼成次也。为九品者,取下者为格,谓才德有优劣,伦辈有首尾。今之中正,务自远者,则抑割一国,使无上人;秽劣下比,则拔举非次,并容其身。公以为格,坐成其私。君子无大小之怨,官政无绳奸之防。使得上欺明主,下乱人伦。乃使优劣易地,首尾倒错。推贵异之器,使在凡品之下,负戴不肖,越在成人之首。损政之道三也。
陛下践阼,开天地之德,弘不讳之诏,纳忠直之言,以览天下之情,太平之基,不世之法也。然尝罚,自王公以至于庶人,无不加法。置中正,委以一国之重,无尝罚之防。人心多故,清平者寡,故怨讼者众。听之则告讦无已,禁绝则侵枉无极,与其理讼之烦,犹愈侵枉之害。今禁讼诉,则杜一国之口,培一人之势,使得纵横,无所顾惮。诸受枉者抱怨积直,独不蒙天地无私之德,而长壅蔽于邪人之铨。使上明不下照,下情不上闻。损政之道四也。
昔在前圣之世,欲敦风俗,镇静百姓,隆乡党之义,崇六亲之行,礼教庠序以相率,贤不肖于是见矣。然乡老书其善以献天子,司马论其能以官于职,有司考绩以明黜陟。故天下之人退而修本,州党有德义,朝廷有公正,浮华邪佞无所容厝。今一国之士多者千数,或流徙异邦,或取给殊方,面犹不识,况尽其才力!而中正知与不知,其当品状,采誉于台府,纳毁于流言。任己则有不识之蔽,听受则有彼此之偏。所知者以爱憎夺其平,所不知者以人事乱其度;既无乡老纪行之誉,又非朝廷考绩之课;遂使进宫之人,弃近求远,背本逐末。位以求成,不由行立,品不校功,党誉虚妄。损政五也。
凡所以立品设状者,求人才以理物也,非虚饰名誉,相为好丑。虽孝悌之行,不施朝廷,故门外之事,以义断恩。既以在官,职有大小,事有剧易,各有功报,此人才之实效,功分之所得也。今则反之,于限当报,虽职之高,还附卑品,无绩于官,而获高叙,是为抑功实而隆虚名也。上夺天朝考绩之分,下长浮华朋党之士。损政六也。
凡官不同事,人不同能,得其能则成,失其能则败。今品不状才能之所宜,而以九等为例。以品取人,或非才能之所长;以状取人,则为本品之所限。若状得其实,犹品状相妨,系絷选举,使不得精于才宜。况今九品,所疏则削其长,所亲则饰其短。徒结白论,以为虚誉,则品不料能,百揆何以得理,万机何以得修?损政七也。
前九品诏书,善恶必书,以为褒贬,当时天下,少有所忌。今之九品,所下不彰其罪,所上不列其善,废褒贬之义,任爱憎之断,清浊同流,以植其私。故反违前品,大其形势,以驱动众人,使必归己。进者无功以表劝,退者无恶以成惩。惩劝不明,则风俗污浊,天下人焉得不解德行而锐人事?损政八也。
由此论之,选中正而非其人,授权势而无尝罚,或缺中正而无禁检,故邪党得肆,枉滥纵横。虽职名中正,实为奸府;事名九品,而有八损。或恨结于亲亲,猜生于骨肉,当身困于敌仇,子孙离其殃咎。斯乃历世之患,非徒当今之害也。是以时主观时立法,防奸消乱,靡有常制,故周因于殷,有所损益。至于中正九品,上圣古贤皆所不为,岂蔽于此事而有不周哉,将以政化之宜无取于此也。自魏立以来,未见其得人之功,而生仇薄之累。毁风败俗,无益于化,古今之失,莫大于此。愚臣以为宜罢中正,除九品,弃魏氏之弊法,立一代之美制。
疏奏,优诏答之。后司空卫瓘等亦共表宜省九品,复古乡议里选。帝竟不施行。
毅夙夜在公,坐而待旦,言议切直,无所曲挠,为朝野之所式瞻。尝散斋而疾,其妻省之,毅便奏加妻罪而请解斋。妻子有过,立加杖捶,其公正如此。然以峭直,故不至公辅。帝以毅清贫,赐钱三十万,日给米肉。年七十,告老。久之,见许,以光禄大夫归第,门施行马,复赐钱百万。
后司徒举毅为青州大中正,尚书以毅悬车致仕,不宜劳以碎务。陈留相乐安孙尹表曰:“礼,凡卑者执劳,尊得居逸,是顺叙之宜也。司徒魏舒、司隶校尉严询与毅年齿相近,往者同为散骑常侍,后分授外内之职,资途所经,出处一致。今询管四十万户州,兼董司百僚,总摄机要,舒所统殷广,兼执九品,铨十六州论议,主者不以为剧。毅但以知一州,便谓不宜累以碎事,于毅太优,询、舒太劣。若以前听致仕,不宜复与迁授位者,故光禄大夫郑袤为司空是也。夫知人则哲,惟帝难之。尚可复委以宰辅之任,不可咨以人伦之论,臣窃所未安。昔郑武公年过八十,入为周司徒,虽过悬车之年,必有可用。毅前为司隶,直法不挠,当朝之臣,多所按劾。谚曰:'受尧之诛,不能称尧。'直臣无党,古今所悉。是以汲黯死于淮阳,董仲舒裁为诸侯之相。而毅独遭圣明,不离辇毂,当世之士咸以为荣。毅虽身偏有风疾,而志气聪明,一州品第,不足劳其思虑。毅疾恶之心小过,主者必疑其论议伤物,故高其优礼,令去事实,此为机阁毅,使绝人伦之路也。臣州茂德惟毅,越毅不用,则清谈倒错矣。”
于是青州自二品已上凭毅取正。光禄勋石鉴等共奏曰:“谨按陈留相孙尹表及与臣等书如左。臣州履境海岱,而参风齐、鲁,故人俗务本,而世敦德让,今虽不充于旧,而遗训犹存,是以人伦归行,士识所守也。前被司徒符,当参举州大中正。佥以光禄大夫毅,纯孝至素,著在乡闾。忠允亮直,竭于事上,仕不为荣,惟期尽节。正身率道,崇公忘私,行高义明,出处同揆。故能令义士宗其风景,州闾归其清流。虽年耆偏疾,而神明克壮,实臣州人士所思准系者矣。诚以毅之明格,能不言而信,风之所动,清浊必偃,以称一州咸同之望故也。窃以为礼贤尚德,教之大典,王制夺与,动为开塞,而士之所归,人伦为大。臣等虚劣,虽言废于前,今承尹书,敢不列启。按尹所执,非惟惜名议于毅之身,亦通陈朝宜夺与大准。以为尹言当否,应蒙评议。”
由是毅遂为州都,铨正人流,清浊区别,其所弹贬,自亲贵者始。太康六年卒,武帝抚几惊曰:“失吾名臣,不得生作三公!”即赠仪同三司,使者监护丧事。羽林左监北海王宫上疏曰:“中诏以毅忠允匪躬,赠班台司,斯诚圣朝考绩以毅著勋之美事也。臣谨按,谥者行之迹,而号者功之表。今毅功德并立,而有号无谥,于义不体。臣窃以《春秋》之事求之,谥法主于行而不系爵。然汉、魏相承,爵非列侯,则皆没而高行,不加之谥,至使三事之贤臣,不如野战之将。铭迹所殊,臣愿圣世举《春秋》之远制,改列爵之旧限,使夫功行之实不相掩替,则莫不率赖。若以革旧毁制,非所仓卒,则毅之忠益,虽不攻城掠地,论德进爵,亦应在例。臣敢惟行甫请周之义,谨牒毅功行如石。”帝出其表使八坐议之,多同宫议。奏寝不报。二子:暾、总。
编者简介
房玄龄,名乔,字玄龄,齐州临淄(今山东淄博东北)人,唐代初年名相。他年轻时博览经史,18岁时中进士,官拜羽骑尉。李渊起兵反隋后,他投奔了李世民,协助李世民经营四方,削平群雄,并参与策划了玄武门之变.为贞观之治的到来立下了功勋,李世民称赞他有“筹谋帷幄,定社稷之功”。李世民即位后,房玄龄被任命为中书令,总领百司,掌管政务达20年,主持制定了唐初的律令、格敕和各种典章制度,并调整政府机构,精简中央官员,为政府选拔了大量优秀人才。他任职期间善于用人,恪守职责,不自居功,后世把他和杜如晦作为良相的典范,合称“房、杜”。唐太宗征高旬丽时,他留守京师,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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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修订时间:2024-03-30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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