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论》七篇约作于
刘禹锡任夔州刺史期间。这组文章是作者有感而发，通过摆事实来讲道理的一组议论文。作者写作这些议论文的目的，是想对后世起到讽喻的作用。因，探究原因。论，我国古代的一种文体，属于
议论文的一种。
原文及解释
序
刘子闲居作《因论》〔1〕。或问其旨曷归欤〔2〕？对曰：“因之为言有所自也〔3〕。夫造端乎无形〔4〕，垂训于至当〔5〕，其立言之徒〔6〕。放词乎 无方〔7〕，措旨于至适〔8〕，其寓言之徒〔9〕。蒙之智不逮于是〔10〕，造形而有感，因感而有词，匪立匪寓〔11〕，以因为目〔12〕。《因论》之旨 也云尔。”
〔1〕刘子：刘禹锡自称。
〔2〕或：有人。旨：意旨，意图。曷：疑问代词，什么。
〔3〕自：来源。
〔4〕造端：开始，开端。
〔5〕垂训：流传以示后人，引以为教训。
〔6〕立言：即著书立说。徒：一类人。
〔7〕放词：犹放言，指畅所欲言，不受拘束。无方：犹无常，指没有固定的方式。
〔8〕措旨：犹措辞，说话、行文的选择词句。至适：很贴切。
〔9〕寓言：有寄托有寓意的文章，能起到劝喻和讽刺的效果。
〔10〕于是：即上述这些情况。
〔11〕匪立匪寓：指不是立言也不是寓言。
〔12〕目：目的。
鉴药
该篇的主旨在于阐明，合理发挥医药的功效是要做到对症下药，病体稍安之后又要以和安之，如果不懂得节制的道理，非但不能医治好疾病，反而会加重病情。本 篇藉服药之经验教训，讽谕唐代统治者在治理国家、管理人才时，也要懂得这个道理，若是一味“昧于节宣”，只会给个人和国家带来祸患。
刘子闲居有负薪之忧〔1〕，食精良弗知其旨〔2〕，血气交〔3〕，炀然焚如〔4〕。客有谓予：“子病，病积日矣。乃今我里有方士沦迹于医〔5〕，厉者造焉 而美肥〔6〕，辙者造焉而善驰〔7〕。矧常病也〔8〕，将子诣诸〔9〕？”予然之，之医所。切脉观色聆声，参合而后言曰〔10〕：“子之病，其兴居之节舛 〔11〕，衣食之齐乖所由致也〔12〕。今夫藏鲜能安谷〔13〕，府鲜能母气〔14〕，徒为美之囊橐耳〔15〕，我能攻之〔16〕。”乃出药一丸，可兼方 寸，以授予曰：“服是足以瀹昏烦而蕴结〔17〕，销蛊慝而归耗气〔18〕。然中有毒，须其疾瘳而止〔19〕，过当则伤和〔20〕，是以微其齐也 〔21〕。”予受药以饵〔22〕，过信而腿能轻〔23〕，能和〔24〕，涉旬而苛痒绝焉〔25〕，抑搔罢焉。逾月而视分纤〔26〕，听察微〔27〕，蹈危 如平〔28〕，嗜粝如精〔29〕。或闻而庆予，且哄言曰〔30〕：“子之获是药，几神乎！诚难遭已〔31〕。顾医之态多啬术以自贵〔32〕，遗患以要财， 盍重求之〔33〕，所至益深矣。”予昧者也〔34〕，泥通方而狃既效〔35〕，猜致诚而惑剿说〔36〕，卒行其言。逮再饵半旬〔37〕，厥毒果肆 〔38〕，岑岑周体〔39〕，如作焉〔40〕。悟而走诸医〔41〕，医大吒曰：“吾固知夫子未达也〔42〕。”促和蠲毒者投之〔43〕，滨于殆而有喜 〔44〕，异日进和药乃复初。
刘子慨然曰：“善哉医乎，用毒以攻，用和以安神〔45〕，易则两踬〔46〕，明矣。苟循往以御变〔47〕，昧于节宣〔48〕，奚独吾侪小人理身之弊而已〔49〕！”
〔1〕负薪之忧：旧时谦称自己有病。语出《礼记·曲礼下》：“君使士射，不能，则辞以疾，言曰：‘某有负薪之忧。’”孔颖达疏：“负，担也。薪，樵也，大樵曰薪。忧，劳也。言己有担樵之馀劳，不堪射也。不直云疾，而云负薪者；若直云疾，则以傲慢，故陈疾。”
〔2〕旨：滋味美。
〔3〕血气：指精力。（lì）：病。
〔4〕炀（yánɡ）然：炽热，这里指浑身发烫。
〔5〕里：街坊。方士：古代指那些从事求仙炼丹的人。沦迹：沦落。
〔6〕厉：通“疠”，指恶疮。造：前往，到某处去。这里指求医看病。美肥：肌肤健美。
〔7〕辙：足疾，即两腿不能走路。
〔8〕矧（shěn）：况且。
〔9〕将：带领。诣：到某人所在的地方。
〔10〕参合：参考并综合。这里指综合诊断。
〔11〕兴居：指日常的生活起居。舛（chuǎn）：差错，指没有很好地控制。
〔12〕齐：通“剂”，调剂。乖：违反常理。
〔13〕藏：通“脏”，指五脏，即心、肝、脾、肺、肾。鲜（xiǎn）：少。谷：即谷气，这里指食物的营养成分。
〔14〕府：通“腑”，指六腑，即胆、胃、大肠、小肠、膀胱、三焦。母：用作动词，产生。
〔15〕礏（chèn）：病。囊橐（tuó）：指袋子。
〔16〕攻：治愈。
〔17〕瀹（yuè）：疏通。昏烦：指精神不好。：通“锄”，除去。蕴结：郁结。
〔18〕蛊慝（tè）：由蛊虫引起的祸害，这里指病害。耗气：耗散的元气。
〔19〕瘳（chōu）：病愈。
〔20〕和：和谐。
〔21〕是以：所以。微其齐：服用药剂要少量。
〔22〕饵：是形象的说法，用药来引诱病害，指吃药。
〔23〕信：信宿，指连宿两夜，表示两夜的时间。
〔24〕（bì）：同“痹”，中医指由风、寒、湿而引起的肢体疼痛或麻木的病。
〔25〕涉：经历。
〔26〕视分纤：能看到极小的东西。
〔27〕听察微：能听到极轻微的声音。
〔28〕蹈危如平：指登高如走平地一样安稳。
〔29〕粝：糙米。精：指最好的食物。
〔30〕哄言：众人七嘴八舌地诱劝。
〔31〕诚：的确。遭：遇上。
〔32〕自贵：自己抬高自己。
〔33〕盍：何不。求之：这里指服药。
〔34〕昧：糊涂，不明白。
〔35〕泥（nì）：拘泥。通方：指上述所说的已取得疗效的药方。狃（niǔ）：因袭，拘泥。
〔36〕剿（chāo）说：因袭别人的言论。
〔37〕逮：等到。
〔38〕厥：其，代词。毒：指药的毒性。肆：放纵。
〔39〕岑岑：通“涔涔”，形容汗不断地流下。
〔40〕（shān）：古书上指称疟疾。
〔41〕走：拜访。
〔42〕达：指弄明白其中的道理。
〔43〕蠲：除去、清除。
〔44〕滨：通“濒”，临近，接近。殆：危险。
〔45〕安神：使心神安定。
〔46〕踬（zhì）：失败。
〔47〕御：控制。
〔48〕节宣：节制和宣泄。
〔49〕奚：何。吾侪：犹“我辈”，我们这些（人），代词。理身：治病，养身。
讯甿
本文记述了作者和当地流民的一番对话，展现了人民痛苦不堪的生活，同时也揭露出中唐时期藩镇割据的酷烈。鉴于当时的政局，作者引出了政治上关于“声”和“实”关系的探讨，体现了作者的仁政观点。讯，询问。甿，同“痴”。
刘子如京师〔1〕，过徐之右鄙〔2〕。其道旁午〔3〕，有增增〔4〕，扶斑白〔5〕，挈羁角〔6〕，赍生器〔7〕，荷农用〔8〕，摩肩而西〔9〕。仆夫 告予曰：“斯宋人、梁人、亳人、颍人之逋者〔10〕，今复矣〔11〕。”予愕而讯云：“予闻陇西公毂之止〔12〕，方逾月矣。今尔曹之来也〔13〕，欣欣 然似恐后者〔14〕，其闻有劳徕之簿欤〔15〕，蠲复之条欤〔16〕，振赡之格欤〔17〕，硕鼠亡欤〔18〕，礐狗逐欤〔19〕！”曰：“皆未闻也。且夫浚都〔20〕，吾政之上游也〔21〕。自巨盗间衅而武臣颛焉〔22〕。牧守由将校以授〔23〕，皆虎而冠〔24〕。子男由胥徒以出〔25〕，皆鹤而轩 〔26〕。故其上也子视卒而芥视民〔27〕，其下也鸷其理而蛑其赋〔28〕，民弗堪命〔29〕，是轶于他土〔30〕。然咸重迁也，非阽危挤壑〔31〕，不能违之。囊者虽归欤成谣〔32〕，而故态相沿，莫我敢复。今闻吾帅故为丞相也，能清净画一〔33〕，必能以仁苏我矣〔34〕。其佐尝宰京邑也〔35〕，能诛豪右〔36〕，必能以法卫我矣。奉斯二必而来归，恶待事实之及也〔37〕！”
予因浩叹曰：“行积于彼而化行于此〔38〕，实未至而声先驰〔39〕。声之感人若是之速欤！然而民知至至矣〔40〕，政在终终也〔41〕。”尝试论声实之先后曰：“民黠政颇〔42〕，须理而后动，斯实先声后 也。民离政乱〔43〕，须感而后化，斯声先实后也。立实以致声，则难在经始〔44〕；由声以循实，则难在克终〔45〕。操其柄者能审是理〔46〕，俾先后终始之不失，斯诱民孔易也〔47〕。”
〔1〕如：到……去。
〔2〕徐：即今江苏徐州。鄙：边境，边邑。
〔3〕旁午：亦作“旁迕”。指纷繁、交错。
〔4〕增增：众多的样子。
〔5〕斑白：头发黑白相杂，这里代指老人。
〔6〕挈（qiè）：牵，领。羁角：古代儿童的发式，一般是男角女羁，这里代指小孩子。
〔7〕赍（jī）：怀抱着。生器：指生活用具。
〔8〕荷（hè）：扛着，担着。农用：农业生产所使用的工具。
〔9〕摩肩：肩挨肩，形容人很多、很拥挤的样子。
〔10〕宋：即宋州，治所在今河南商丘。梁：即梁州，治所在今河南开封。亳（bó）：即亳州，治所在今安徽亳县。颍：即颍州，治所在今安徽阜阳。逋（bū）：逃窜，逃亡。
〔11〕复：再，又。
〔12〕愕：惊讶的样子。陇西公：指董晋，唐河中虞乡人。曾被封为陇西郡开国公。（chànɡ）毂：这里指乘车。同“畅”。
〔13〕尔曹：你们，代词。
〔14〕欣欣然：形容高兴的样子。
〔15〕劳徕（lài）：统治者施民以恩德，使之来。
〔16〕蠲复：免除劳役或赋税。
〔17〕振赡：赈济，救助。
〔18〕硕鼠：大老鼠。语出《诗·魏风·硕鼠》，这里指称横征暴敛的贪婪官吏。
〔19〕礐（zhì）狗：疯狗。语出《左传·襄公十七年》：“国人逐礐狗，礐狗如于华臣氏，国人从之。”这里指代暴乱之人，即当时的藩镇割据势力。
〔20〕浚都：即唐代的浚仪县，是当时宣武军节度使董晋的驻地。欧阳詹有诗云：“莫顾于家，莫流于辽。以饱以回，晨不宵。陇西公来浚都兮。”（《东风二章》）
〔21〕上游：先进的地位，这里指政治经济中心。
〔22〕巨盗：指的是安、史叛军。颛（zhuān）：通“专”，指专擅兵权。
〔23〕牧守：指州郡的地方长官，州官称牧，郡官称守。将校：是军官的通称。
〔24〕虎而冠：老虎穿戴上人的衣服，喻指凶残的人。
〔25〕子男：爵位名，为古代诸侯五等爵位公、侯、伯、子、男的第四等和第五等。胥徒：本为服徭役的人，后泛指官府的衙役。
〔26〕鹤而轩：语出《左传·闵公二年》：“冬十二月，狄人伐卫，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余焉能战！’”后用以比喻侥幸得到禄位。
〔27〕子视卒：把他的差役视为己出，言其重视。芥视民：把他的人民视为草芥，言其轻视。
〔28〕鸷(zhì)：凶猛。蛑（móu）：破坏庄稼的害虫。
〔29〕弗堪命：不能忍受。
〔30〕轶：通“逸”，逃跑。
〔31〕阽（diàn）：临近。壑：深沟或大水沟，泛指极危险之地。
〔32〕囊者：从前。
〔33〕清静画一：语出《史记·曹相国世家》：“萧何为法，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静，民以宁一。”是说统一的政令能使农民得到安定。
〔34〕仁：指施行仁政。苏：指解救，拯救。
〔35〕佐：辅佐。宰：主管，主持。京邑：指京城地区。
〔36〕豪右：指封建社会里的富豪家族，世家大户。
〔37〕恶（wū）：叹词，表示惊讶。
〔38〕浩叹：长叹。行积：积攒好的德行，指施仁政。化行：产生效果。
〔39〕实：结果，成效。声先驰：名声先传播开去。
〔40〕至至：（人民）到他们想去的地方。
〔41〕终终：（政令）贯彻到它应该贯彻的地方。
〔42〕黠（xiá）：狡猾。颇：偏，不正。
〔43〕离：流亡他乡。
〔44〕经始：开端。
〔45〕克终：能够坚持到底。
〔46〕操：拿着。柄：权柄，权力。
〔47〕诱：诱使，诱导。这里指治理。孔：很，言程度之深。
叹牛
本文记述了一头牛在衰老疲病之后被宰杀的事件，表现出作者对老牛的同情和对时事的感慨。在现实生活中，人们的许多举动都是受到利益的驱使，某物被认为无利可图时，就会遭到人们的遗弃。本文所分析的正是这种“所求尽，所利移”的社会现象，颇有鸟尽弓藏之深刻寓意。
刘子行其野，有叟牵跛牛于蹊〔1〕。偶问焉：“何形之瑰欤〔2〕，何足之病欤？今觳觫然将安之欤〔3〕？”叟揽縻而对云〔4〕：“瑰其形，饭之至也；病 其足，役之过也。请为君毕词焉〔5〕。我僦车以自给〔6〕。尝驱是牛引千钧〔7〕，北登太行〔8〕，南至商岭〔9〕。掣以回之〔10〕，叱以耸之 〔11〕。虽涉淖跻高〔12〕，毂如蓬而不偾〔13〕。及今废矣，顾其足虽伤而肤尚〔14〕，以畜豢之则无用〔15〕，以庖视之则有赢〔16〕。伊禁焉莫 敢尸也〔17〕。甫闻邦君飨士〔18〕，卜刚日矣〔19〕。是往也，当要售于宰夫〔20〕。”余尸之曰〔21〕：“以叟言之则利，以牛言之则悲。若之何？ 予方窭〔22〕，且无长物〔23〕，愿解裘以赎〔24〕，将置诸丰草之乡，可乎？”叟冁然而曰〔25〕：“我之沽是〔26〕，屈指计其直可以持醪而啮肥 〔27〕，饴子而衣妻〔28〕，若是之逸也〔29〕，奚事裘为〔30〕？且昔之厚其生〔31〕，非爱之也，利其力。今之致其死，非恶之也，利其财。子恶乎 落吾事〔32〕？”
刘子度是叟不可用词屈〔33〕，乃以杖扣牛角而叹曰：“所求尽矣，所利移矣。是以员能霸吴属镂赐〔34〕，斯既帝 秦五刑具〔35〕，长平威振杜邮死〔36〕，垓下敌擒钟室诛〔37〕。皆用尽身贱，功成祸归，可不悲哉，可不悲哉！呜呼！执不匮之用而应夫无方〔38〕， 使时宜之，莫吾害也。苟拘于形器，用极则忧〔39〕，明已。”
〔1〕跛：腿或脚有毛病，走起路来身体不平衡。蹊：小路。
〔2〕瑰：魁伟，壮伟。
〔3〕觳觫（húsù）：因恐惧而战栗的样子。
〔4〕縻（mí）：牛缰绳。
〔5〕毕词：把话讲完。
〔6〕僦（jiù）：租赁。
〔7〕钧：是古代的重量单位，三十斤是一钧。
〔8〕太行：山名，即太行山，在山西高原与河北平原之间。
〔9〕商岭：山名，亦称商山，在今陕西商县东，秦末汉初时四皓曾在此隐居。
〔10〕掣（chè）：拽，拉。
〔11〕耸：耸立。这里指让牛攀上高处。
〔12〕淖（nào）：烂泥，泥沼。跻（jī）：登、上升，达到高处。
〔13〕毂（ɡǔ）：车轮中心有圆孔可以插轴的部分。这里指牛车。（zhōu）：车辕。偾（fèn）：覆，仆倒。
〔14〕肤：皮肤，这里指牛的肌肉。（tú）：肥。多用来形容牲畜。
〔15〕豢：指饲养牲畜。
〔16〕庖：厨房，这里指把牛宰杀做成美味。赢：益处，好处。
〔17〕伊：文言助词。禁：禁令。唐代禁止个人私自宰牛。尸：担任，承担。
〔18〕甫：副词，刚才。邦君：指刺史这样的地方长官。飨：用酒食款待人。
〔19〕卜（bǔ）：选择。刚日：即单日，古以“十干”记日。甲、丙、戊、庚、壬五日居奇位，属阳刚，故称。语出《礼记·曲礼上》：“外事以刚日，内事以柔日。”
〔20〕宰夫：古代指掌管膳食的小官，这里指厨师。
〔21〕尸：责备。
〔22〕窭（jù）：贫穷。
〔23〕长物：指多余的东西。
〔24〕裘：皮衣。
〔25〕冁（chǎn）然：微笑的样子。（hāi）：讥笑，嗤笑。
〔26〕沽：卖。
〔27〕屈指：弯着手指头计算数目。直：通“值”。醪（láo）：浊酒。啮：咬。肥：这里指代精美的食物。
〔28〕饴（yí）：通“贻”，给某某东西。这里指让孩子有饭吃。衣（yì）：用作动词，穿衣。
〔29〕逸：释放。
〔30〕奚事裘为：以牛换来皮衣有什么用？
〔31〕昔：过去。厚其生：很好地喂养它。
〔32〕落：耽误，妨碍。
〔33〕度（duó）：推测，估计。词屈：（用）言词来说服他。
〔34〕员：指伍员，字子胥，是春秋末期吴国的大夫。曾帮助吴王夫差打败越国的勾践，称霸一时，后却遭夫差疏远，后被赐死。属镂：宝剑名。
〔35〕斯：指李斯，楚国上蔡人，是秦代著名的政治家。曾助秦始皇消灭六国完成统一大业。始皇死后，为权臣赵高所忌，被秦二世赐死，腰斩于市，并夷灭三族。五刑：指中国古代的五种刑罚，商周时期指墨刑、劓（yì）刑、（fèi）刑、宫刑、大辟。
〔36〕长平：古地名，故址在今山西高平市北。战国时秦将白起曾在这里大败赵国的赵括，将赵降卒四十馀万坑杀在这里。杜邮：古地名，在今陕西咸阳东。据 《史记·白起王翦列传》载，秦将白起埋怨秦昭王不听他的话而遭到楚魏联军的攻击，不肯为将，称病不起，昭王免白起为士伍，遣之出咸阳，行至杜邮，复使使者 赐之剑，使自裁。所以后世遂称忠臣无辜被杀为“杜邮死”。
〔37〕垓下：古地名，在今安徽灵璧县东南。汉高祖刘邦曾围困项羽于此。钟室：汉代长乐宫悬钟之室，吕后曾杀韩信于此。（事见《史记·淮阴侯列传》）后世称功臣遭忌被杀为“钟室诛”。刘禹锡有诗云：“将略兵机命世雄，苍黄钟室叹良弓。”（《韩信庙》）
〔38〕匮：尽，完。无方：指无常。
〔39〕极：尽头。
儆舟
本文讲述了作者一次失败的行船经历，力图从中总结出经验教训，以期引起人们的警惕。文章生动地说明了灾祸的产生往往是由于人 们精神上的放松，并利用大量的历史实例论证了政治上因为疏忽懈怠而带来的严重后果，从小到个人，大到国家方面，阐明了祸福相倚的深刻道理。儆 （jǐnɡ），让人自己觉悟而不犯过错。
刘子浮于汴〔1〕，涉淮而东〔2〕，亦既释绋〔3〕，榜人告余曰〔4〕：“方今湍悍而舟窣 〔5〕，宜谨其具以虞焉〔6〕。”予闻言若厉〔7〕。由是以窒之〔8〕，灰以之〔9〕，以干之〔10〕。仆怠而躬行〔11〕，夕惕而昼勤〔12〕，景霾晶 而莫进〔13〕，风异响而遄止〔14〕。兢兢然累辰〔15〕，是用获济〔16〕。偃樯弭棹〔17〕，次于淮阴〔18〕。于是舟之工咸沛然自暇自逸 〔19〕，或游肆而觞矣〔20〕，或拊桥而歌矣〔21〕，隶也休役以高寝矣〔22〕，吾曹无虞以宴息矣〔23〕。逮夜分而隙潜澍〔24〕，涣然阴溃 〔25〕，至乎淹箦濡荐〔26〕，方卒愕传呼〔27〕，跣跳登墟〔28〕，仅以身脱〔29〕。目未及瞬而楼倾轴垫〔30〕，抵于泥沙〔31〕，力莫能支也 〔32〕。
刘子缺然自视而言曰：“向予兢惕也〔33〕，汩洪涟而无害〔34〕；今予宴安也，蹈常流而致危〔35〕。畏之途果无常在哉 〔36〕！不生于所畏而生于所易也〔37〕。是以越子膝行吴君忽〔38〕，晋宣尸居魏臣怠〔39〕，白公厉剑子西哂〔40〕，李园养士春申易〔41〕，至 于覆国夷族，可不儆哉！呜呼！祸福之胚胎也〔42〕，其动甚微〔43〕；倚伏之矛盾也〔44〕，其理甚明。困而后儆，斯弗及已〔45〕。”
〔1〕浮：乘船航行。汴：即汴河，唐时故道在今河南荥阳县北部。
〔2〕涉：渡。淮：即淮河，发源于河南，经安徽，后入江苏境内。
〔3〕既：已经。释：解开。绋：指系船用的粗大结实的缆绳。《诗·小雅·采菽》：“泛泛杨舟，礑维之。”
〔4〕榜人：摇船的人。
〔5〕湍悍：水流湍急而猛烈。（ɡǔ）：不坚固。
〔6〕宜：应当。谨：谨慎，小心。具：船具。虞：防范、准备。
〔7〕厉：指情况危险。
〔8〕由是：因此。（rú）：破布，烂旧棉絮。窒：堵塞。
〔9〕：用泥涂塞。
〔10〕癋（jū）：舀水。
〔11〕怠：松懈。躬行：自己亲身实行。
〔12〕惕：小心谨慎。
〔13〕景：这里指日光。霾晶：霾，通“埋”；晶，指光亮。这里是说天色昏暗。
〔14〕遄：迅速。
〔15〕兢兢然：小心谨慎的样子。累辰：连续过了一段时间。
〔16〕获：得到。济：渡过。
〔17〕偃：放倒。樯：（船的）桅杆。弭：停止。棹：船桨。
〔18〕次：停留，停靠。淮阴：即淮阴郡，在今江苏淮安市。
〔19〕咸：都。沛然：走得很快的样子。这里是说船工们都很快地去自由放松了。暇：无事可做，空闲。逸：安闲，安乐。
〔20〕肆：铺子。觞：古代对酒杯的一种称呼，这里指喝酒。
〔21〕拊：拍。
〔22〕隶：指仆人。高寝：高枕而卧，这里指放松警惕。
〔23〕吾曹：代词，我们这些人。虞：担心，忧虑。宴：安乐，安闲。息：休息。
〔24〕逮：等到。夜分：半夜。空。潜：暗暗地。澍：名词，指及时的雨。这里用做动词，指浸湿。
〔25〕涣然：离散的样子。阴溃：指用来堵塞缝隙的东西被水冲得溃散了。
〔26〕箦：竹席。濡：湿。荐：草席。
〔27〕卒：通“猝”，突然。愕：发呆，发愣。
〔28〕跣：光着脚。墟：这里指岸上的高地。
〔29〕脱：脱离危险。
〔30〕楼：即船楼。轴：指船尾插舵处。垫：船往下沉。
〔31〕抵：抵达。指船沉于江底。
〔32〕支：支撑，支持。
〔33〕向：以前。
〔34〕汩：疾行貌。洪涟：巨大的水浪。
〔35〕常流：平静的水流。
〔36〕常在：固定的地方。
〔37〕畏：令人感到畏惧。易：忽略，不重视。
〔38〕是以：所以。越子膝行吴君忽：据《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载，春秋末年，吴王夫差打败越王勾践后，勾践对夫差“膝行顿首”，愿为虏臣，以示顺服，夫差因此丧失警惕，后为勾践所灭。
〔39〕晋宣尸居魏臣怠：晋宣，指司马懿。据《晋书·晋宣帝纪》载，三国后期，魏国太傅司马懿与大将军曹爽争权，懿装病以迷惑曹爽。爽派人去刺探实情， 去的人受到蒙骗，回来报告说：“司马公尸居馀气，形神已离，不足虑矣。”爽信以为真，于是放松警惕，终被司马懿伺机夺了兵权，身死敌手。
〔40〕白公厉剑子西哂：据《史记·伍子胥列传》载，春秋末期，楚公子白公胜对楚国的宰相子西怀恨在心，终日磨剑，扬言要杀死他，子西认为他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怎料，后子西果被白公胜杀死。
〔41〕李园养士春申易：据《史记·春申君列传》载，战国时期，食客李园让其妹与春申君通，待有孕后，又将其送给楚考烈王，后产下一子，立为太子。后李园得势，怕春申君泄密，遂养士欲杀春申君以灭口，但春申君知道后毫不介意，终被李园派人刺死。
〔42〕胚胎：指事物的开始。
〔43〕动：变化。
〔44〕倚伏：语出《老子》：“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说明了祸福的相互依存与转化的道理。
〔45〕弗及：来不及。
原力
本文说一位大力士有着非同一般的力气，受到人们的佩服和重视。但有些人却对此提出质疑，认为那只是匹夫之勇，不可以和自己普及儒学的力度相提并论。基于 是非褒贬者所置身环境的差异性，作者分析指出，看待事物的标准不一样，所得出的结论也会不同，不可以用自己的标准去刻意要求别人，且所谓的功用大小也是会 随着时势的变化而发生转变的。原，推究。
刘子于迈〔1〕，舟次泗滨〔2〕，维迩之于传〔3〕，传吏适传呼曰〔4〕：“乘驿者方来 〔5〕。”谁何之〔6〕，则曰：“力人也〔7〕。”雅以力闻于吴、楚间〔8〕，中贵人器之〔9〕，谓宜为爪士〔10〕，献言于上〔11〕。有旨趣如京师 〔12〕。顷其至则仡焉五辈〔13〕，咸硕其体，毅其容〔14〕，动睛晔如〔15〕，曳趾岌如〔16〕，顾瞻迟回〔17〕，饮啜有声〔18〕。泗滨守，由 将授也〔19〕，说而劳之〔20〕，飨以太牢〔21〕，饮以百壶，酒酣气振，求试自矜〔22〕，傍如无人〔23〕，中若有冯〔24〕。有荡舟如沿者 〔25〕，抉鼎如飞者〔26〕键如麻者〔27〕，开两弧而脉不偾者〔28〕，屣巨石而济如流者〔29〕，异哉！果以力骇世而闻于上也。
异日话于儒家者流〔30〕，有客悱然自奋曰〔31〕：“斯诚力矣，上之不过夸胡人而戏角抵〔32〕，次之不过期门而振服〔33〕。我之力异，然以道用之 可以格三苗而宾左衽〔34〕，以威用之可以系六而断右臂〔35〕。由是而言：彼力也长雄于匹夫，然犹驿其〔36〕，饩其食〔37〕，我力也无敌于天下，亦 当蒲其轮鹤其书矣〔38〕。”予诘之曰〔39〕：“彼之力用于形者也，子之力用于心者也。形近而易见，心远而难明。理乎而言，则子之力大矣；时乎而言，则 彼之力大矣。且夫小大迭用〔40〕，曷常哉？彼固有小矣，子固有大矣。予所不能齐也〔41〕。”客于邑垂涕〔42〕。刘子解之曰〔43〕：“屠羊于肆，适 味于众口也；攻玉于山，俟知于独见也。贪日得则鼓刀利〔44〕，要岁计而韫椟多〔45〕。”客闻之破涕曰〔46〕：“吾方俟多于岁计也。岁欤岁欤！其我与 欤〔47〕！”
〔1〕迈：提起脚向前走，这里特指远行。
〔2〕次：旅途中停留。泗：河流名，在今天的山东省。滨：水边。
〔3〕（zuó）：大绳索。传：驿站，驿舍。
〔4〕适：恰巧。
〔5〕驿：古代供传递文书的人使用的马。
〔6〕谁何：谁。
〔7〕力人：有力气的人。
〔8〕吴：指长江中下游地区。楚：注释见《何卜赋》。
〔9〕器：器重，重视。
〔10〕爪士：卫士，禁卫军将士。
〔11〕上：对皇帝的谀称。
〔12〕旨趣：宗旨，大意。
〔13〕仡（yì）：勇壮。
〔14〕毅：坚强，果决。
〔15〕晔如：明亮的样子。
〔16〕岌如：危险的样子。
〔17〕迟回：迟疑，犹豫。
〔18〕饮啜：吃喝。
〔19〕将授：犹言“授将”，即授给这个力人以大将的职务。
〔20〕说：通“悦”。劳：慰劳。
〔21〕飨：用酒食款待。太牢：古代祭祀用的牛、羊、猪三牲。
〔22〕矜：夸耀，骄矜。
〔23〕傍：通“旁”，旁边。
〔24〕冯（pínɡ）：凭借，倚仗。
〔25〕荡舟：摇船。沿：顺流而下，言其快。
〔26〕抉：挑出，挖出。鼎：古代的一种炊具，多用青铜制成。
〔27〕绳子。麻：比喻纷乱。
〔28〕弧：木弓。脉：血管。偾：通“坟”，鼓起。
〔29〕屣：拖着鞋子，引申为踩。
〔30〕异日：他日，过了几天。
〔31〕奋：奋击。
〔32〕胡人：古代对我国北方和西方少数民族的泛称。角抵：角斗，摔跤。
〔33〕（cuì）：副职。期门：官名，汉武帝时置，职掌执兵扈从护卫。武帝喜欢微服出行，多与西北六郡才俊少年能骑射者期约在殿门会合，故称。振：举起，抖动或挥动。服：一式的军服。
〔34〕格：击，打。三苗：古族名。亦称有苗、苗民。他们的生活地点约在今河南南部至湖南洞庭、江西鄱阳一带。宾：使服从，征服。左衽：我国古代某些少数民族的服装，前襟向左掩，异于中原一带人民的右衽。衽，衣襟。
〔35〕系：缚，拴。同“骡”，家畜名，体形似马，叫声似驴。
〔36〕指在驾车的马外侧的马。
〔37〕饩：供给人食物。
〔38〕蒲其轮：用蒲草裹轮的车子，转动时震动很小，古代常用于封禅或迎接贤人，表示礼敬。鹤其书：亦叫鹤头书，古代用于招贤纳士的诏书。
〔39〕诘：追问，质问。
〔40〕迭：交替。
〔41〕齐：同等，相等。
〔42〕涕：眼泪。鼻涕。
〔43〕解：解释。
〔44〕鼓：注释见《砥石赋》。
〔45〕岁计：一年内收入和支出的计算。韫椟：藏在柜子里，表示珍藏。引申为怀才珍藏，待价而沽。
〔46〕破涕：停止流眼泪。
〔47〕与：给予。
说骥
本文说一匹良马因没有遇到识马的人，险些埋没世间，后终因遇到伯乐，受到精心的对待，以宝马的美名闻名乡里。针对如此世相，作者感慨万千：马的优良与 否，在外形上可以一眼看出，然而良马仍不免被埋没的危机；与此相比，道德深藏在人们的内心之中，又怎么能轻易分辨得出来呢？骥，指奔跑极快的好马。
伯氏佐戎于朔陲〔1〕，获良马以遗予〔2〕。予不知其良也〔3〕，秣之秕〔4〕，饮之污池〔5〕。厩枥也〔6〕，上而下蒸〔7〕；羁络也〔8〕，缀索而 续韦〔9〕。其易之如此〔10〕。予方病且窭〔11〕，求沽于肆〔12〕。肆之驵亦不知其良也〔13〕，评其价六十缗〔14〕。将剂矣〔15〕，有裴氏子 赢其二以求之〔16〕，谓善价也，卒与裴氏。
裴所善李生〔17〕，雅挟相术〔18〕，于马也尤工。睹之周体，眙然视〔19〕，听然笑 〔20〕，既而随之〔21〕。且曰：“久矣，吾之不观于是也〔22〕。是何柔心劲骨，奇精妍态〔23〕，宛如锵如〔24〕，晔如翔如之备邪〔25〕！今夫 马之德也全然矣，顾其维驹〔26〕，藏锐于内〔27〕，且秣之乖方〔28〕，是用不说于常目〔29〕。须其齿备而气振〔30〕，则众美灼见〔31〕，上可 以献帝闲〔32〕，次可以鬻千金。”裴氏闻言竦焉〔33〕。遂儆其仆〔34〕，蠲其皂〔35〕，筐其恶〔36〕，蜃其溲〔37〕，以美荐〔38〕，秣以芗 粒〔39〕，起之居之，澡之之〔40〕，无分阴之怠〔41〕。斯以马养，养马之至分也。居无何〔42〕，果以骥德闻。
客有唁予以丧其 宝〔43〕，且讥其所贸也微〔44〕。予洒然曰〔45〕：“始予有是马也，予常马畜之〔46〕。今予易是马也，彼宝马畜之〔47〕。宝与常在所遇耳 〔48〕。且夫昔之翘陆也〔49〕，谓将蹄将啮〔50〕，抵以策〔51〕，不知其仞云耳〔52〕。昔之嘘唏也〔53〕，谓为疵为疠〔54〕，投以药石，不 知其喷玉耳〔55〕。夫如是，则虽旷日历月〔56〕，将至顿踣〔57〕，曾何宝之有焉〔58〕？繇是而言，方之于士〔59〕，则八十其缗也，不犹逾于五皮 乎〔60〕？”客谡而竦〔61〕。予遂言曰：“马之德也，存乎形者也，可以目取，然犹为之若此。矧德蕴于心者乎？斯从古之叹〔62〕，予不敢叹。”
〔1〕佐：辅助。戎：战争。朔陲：北方边境。
〔2〕遗：给，送。
〔3〕良：指马的优点。
〔4〕秣：喂马。（tí）：一种类似稗子的草。秕（bǐ）：空或不饱满的谷粒。
〔5〕污池：犹言水池。
〔6〕厩：马房，牲口棚。枥：马槽。
〔7〕：同“痹”，气闷。蒸：郁热。
〔8〕羁络：马笼头。
〔9〕缀：缝合。索：绳子。韦：熟牛皮。
〔10〕易：轻视，轻慢。
〔11〕方：正在。
〔12〕沽：卖。肆：店铺。
〔13〕驵（zǎnɡ）：指旧时从事马匹交易的经纪人。
〔14〕缗（mín）：古代串铜钱的绳子，也指成串的钱，一千个钱为一缗。
〔15〕剂：古代买卖时用的券契，在木板上写有文字，中分为两半，买卖双方各执一半为凭证。
〔16〕赢：超过，多馀。
〔17〕善：与……友好。
〔18〕雅：甚；颇。挟：怀藏。相术：通过观察事物的外表，能判断其优劣的本领。
〔19〕眙（chì）然：注视貌。
〔20〕听（yǐn）：笑貌。按，“听”，原作“昕”。《上林赋》云：“亡是公听然而笑。”今据改。
〔21〕既：完。（biàn）：拍手，表示欢迎。
〔22〕是：代指这匹马。
〔23〕奇：特殊，罕见。精：精神。妍：美好。态：姿态。
〔24〕宛：委曲顺从的样子。锵：形容玉声清脆。
〔25〕晔：容光焕发。翔：安舒的样子。
〔26〕顾：不过，只是。维：助词，无实义。
〔27〕锐：勇往直前的气势。
〔28〕乖方：反常。
〔29〕常：普通，平常。目：名目，名称。
〔30〕齿：指年龄。振：振动，奋起。
〔31〕灼：明彻。
〔32〕帝闲：皇帝的马厩。
〔33〕竦：严肃而恭敬。
〔34〕儆：告诫，警告。
〔35〕蠲（juān）：清洁，使洁净。皂：通“槽”，牲口槽。
〔36〕筐：装满、盛满。恶：污秽物，特指粪。
〔37〕蜃：古代的一种祭器，上面画有蜃形。溲：特指小便。
〔38〕：音未详，义可训为“喂”，与下句“秣以芗粒”中之“秣”同。
〔39〕芗：谷类的香气，这里指精美的饲料。
〔40〕（zhèn）：缠束。
〔41〕分阴：片刻。怠：怠惰，懈怠。
〔42〕无何：没多久。
〔43〕唁：对遭遇灾祸者表示慰问。丧：失去。
〔44〕贸：交换财物。微：细小，轻微。在文中是指价钱很低。
〔45〕洒（xiǎn）然：肃敬的样子。
〔46〕畜：饲养禽兽。
〔47〕彼：那个人。
〔48〕遇：对待，待遇。
〔49〕翘陆：举足跳跃。
〔50〕蹄：踢。啮：咬。
〔51〕抵：击打。仑（zhuā）策：指马鞭子。
〔52〕（niè）：通“蹑”，踏。
〔53〕嘘唏：叹息。
〔54〕疵：毛病。疠：疾病，灾害。
〔55〕药石：是由植物和矿物质构成的药物。喷玉：马嘘气或鼓鼻时喷散出雪白的唾沫。
〔56〕旷日历月：多费时日，指时间拖得很久。
〔57〕顿：倒下。踣：倒毙。
〔58〕曾：副词，加强否定语气。
〔59〕士：具有某种技能和才干的人。
〔60〕（ɡǔ）：公羊。五皮即五张公羊皮。据《史记》载，秦穆公用五张公羊皮赎回百里奚，授之国政，号曰“五大夫”。
〔61〕谡（sù）：站起来。
〔62〕从：顺从。
述病
本文叙述了作者一次得病的经历，通过主仆二人的一番对话，阐明了一些处事的道理。作者认为，任何人都有某一方面的长处，要善于发现和利用别人的优点，做到为我所用。这就好比说，治理国家、统治人民，要充分相信人民的智慧和力量，只有这样，才能做到“豫章贵，社栎贤”。
刘子尝涉暑而征〔1〕，热攻于腠以致病〔2〕。其仆也告〔3〕，亦莫能兴〔4〕。逮浃日〔5〕，予有瘳〔6〕。医诊之曰：“疾幸间矣〔7〕，顾热而未平 〔8〕，有遗类焉〔9〕，宜谨于摄卫〔10〕。卫之乖方〔11〕，则病复矣。”所苦既微而怠其说〔12〕，倦眠于衾而兴焉〔13〕，倦隐于几而步焉 〔14〕，面不能罢碕〔15〕，发不能捐栉〔16〕，口不能忘味，心不能无思。如是未移日而疾也碦如〔17〕，复于躬〔18〕。进药求汗，凡三涣 〔19〕，然后目能视。视既分，则向时之仆〔20〕，已睨然执圈侍予于前矣〔21〕。予讶而曰：“曩吾与若也病偕〔22〕，呻也呼也〔23〕，若酷而吾微 〔24〕，药也饵也，吾殷而若薄〔25〕。何患之同而痊之异哉？”仆谆谆而答云〔26〕：“己之被病也，兀然而无知〔27〕；有间也，亦兀然而无知。发蓬 如而忘乎乱〔28〕，面黔如而忘乎垢〔29〕。洎疾之杀也〔30〕，虽饮食是念，无滑甘之思〔31〕，日致复初，亦不知也。”
予喟然 叹曰〔32〕：“始予有斯仆也，命之理畦则蔬荒〔33〕，主庖则味乖〔34〕，颛厩则马瘠〔35〕，常谓其无适能适〔36〕。乃今以兀然而贤我远甚 〔37〕，利与钝果相长哉〔38〕！仆更矣。”刘子遂言曰：“乐于用则豫章贵〔39〕，厚其生则社栎贤〔40〕。唯理所之，曾何胶于域也〔41〕？”
〔1〕征：远行，长行。
〔2〕攻：指疾病侵袭人的身体。腠：肌肉上的纹理。
〔3〕（pū）：病。
〔4〕兴：起来。
〔5〕浃日：古代以干支纪日，称自甲至癸一周十日为“浃日”。
〔6〕瘳：注释见《鉴药》。
〔7〕间：注释见《何卜赋》。
〔8〕顾：然而，但是。热：即热病。平：平定，这里意指痊愈。
〔9〕遗类：遗留下同类的，指身体还未完全康复。
〔10〕谨：慎重，小心。摄卫：保养身体。
〔11〕乖方：反常。
〔12〕苦：病痛。微：小。怠：怠慢，轻视。
〔13〕衾：被子。
〔14〕隐（yìn）于几：犹隐几，凭着几案。
〔15〕（huì）：洗脸。
〔16〕捐：舍弃。栉（zhì）：梳子。
〔17〕移日：过了几天。（shèn）：使人害怕，可怕。
〔18〕癝（ɡuān）：病，痛苦。
〔19〕涣：消散。
〔20〕向时：以前的。
〔21〕睨然：斜着眼看的样子。圈：同“杯鳄”，指古代的一种木制的饮器。
〔22〕曩：从前。偕：一同。
〔23〕呼（hū）：大声喊叫。
〔24〕酷：指病的程度深。微：指病的程度浅。
〔25〕殷：多。薄：少。
〔26〕谆谆：恳切而不厌倦。
〔27〕兀然：浑然无知的样子。
〔28〕蓬：松散，杂乱。
〔29〕黔：黑色。
〔30〕洎：等到。杀：削弱，减少。
〔31〕滑甘：使菜肴柔滑的作料，这里代指甘美的东西。
〔32〕喟然：叹气声。
〔33〕理：治理。畦：田地、菜圃里划分的一个一个的小区域。蔬：蔬菜。荒：荒芜。
〔34〕庖：厨房。乖：不和谐，不协调。
〔35〕颛：通“专”，主持，掌管。瘠：瘦。
〔36〕无适能适：没有他能适合做的事情。
〔37〕乃：却，而。
〔38〕利：灵活敏捷，这里指聪明。钝：迟钝，笨。相长：彼此促进。
〔39〕乐：爱好。用：资材，费用。豫章：比喻栋梁之才。
〔40〕厚：看重，重视。生：百姓，人民。社栎：语出《庄子·人间世》，讲的是社堂上有一棵栎树，有百围之大。有人说这是一棵没有用的树，用它造船，则 船沉；拿它打棺材，则棺材腐烂；把它做成用具，很快被毁坏等。因为它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它能活的很久。这里比喻无所可用。
〔41〕胶：固执，拘泥。域：范围。
后人评论
《因论》七篇，因事立题，有感而发，代表了刘禹锡杂文的特点与水平。七篇作品，短小精悍，隐微深切，素材源于生活中的药、氓、牛、舟、力、骥、病，而又高于生活，借题发挥，针砭现实。作者的观点，通过日常生活中的现象形象地表露，体现了作者的高明之处。《天论》是刘禹锡在哲学领域中驰骋的起点。这一起点本身就具有那一时代所能达到的高度。《因论》则标志着刘禹锡的哲学思想在经过多年的艰苦探索后,已发展到更加成熟的阶段,呈现出更加丰富多彩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