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布兰特(Anthony Blunt,1907年9月26日—1983年3月26日),活跃于30至50年代的苏联特工,英国艺术史学家、英国艺术权威,在
剑桥大学三一学院担任
教授,曾获得英国
皇家维多利亚勋章(KCVO)。1979年身份暴露后被剥夺骑士头衔。
人物简介
1979年11月,刚当选英国史上第一任女性首相不久的撒切尔公布了一条消息:安东尼·布兰特骑士(Sir Anthony Blunt), 英国艺术史领域的学者,曾经在大约1930s-1950s, 也就是刚好横跨二战前后,为当时的苏维埃政府整整做了20年的间谍。这个消息毫无疑问就像是一颗被引爆的炸弹,举国震惊。消息公开话音未落,白金汉宫方面就宣布,剥夺Blunt的爵士头衔,此人从此身败名裂。
艺术史学者和间谍,背后可以说有一段比勒卡雷小说还精彩的故事,这段往事现在仍然是英国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有不少文学影视作品是以这件事儿为背景所创作。安东尼·布兰特也有一段非常传奇的人生。
个人经历
安东尼·布兰特(Anthony Blunt)1907年生于英国伯恩茅斯市,在童年时期,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全家迁址巴黎好几年,布兰特从小就能说流利的法语,同时受巴黎的艺术氛围影响极深,经常出入于卢浮宫,并且小小年纪就被那些艺术品特别是油画吸引。童年的经历对人生的影响很深,也为他以后的事业打下最原始的基础。
后来,布兰特去了英国著名的私立学校Marlborough College念中学,在那个年代,这个算是名副其实的变态学校,学生们要学习很枯燥的拉丁文和希腊文,学业和纪律方面出了问题要接受严酷体罚,低年级学生要给高年级学生跑腿打杂,1年甚至都洗不上一次热水澡。英国在那个年代的保守和古板是出了名的,这样的环境自然会和处于最叛逆时期的年轻人格格不入。Marlborough College也不例外,校园里有的学生开始组成小团体,自己办讽刺刊物啥的,也暗地里搞一些能施展自己个性的活动等等。
据当时有的学生回忆,说布兰特是个头脑非常好,但是极其克制冷静,甚至是有些冰冷,总是在思考各种问题,是个纯正的搞学术的材料。冷静克制,withdraw, 在我看来,布兰特基本是死理性派的代表了。
这样的人进入名校自然不在话下,布兰特拿到了剑桥大学的奖学金,进入三一学院攻读数学专业,后来转了专业,改读Modern Language并且最后毕业时拿到First Class学位(英国大学学位最高的等级)。
毕业后,布兰特留校教法语,2年之后成为三一学院的院士。与此同时他的研究方向主要是法国艺术史。在当时,西方艺术史作为一个系统的学科,欧洲大陆,特别是德国,要领先于英国。布兰特也经常因为自己的研究方向而前往欧洲大陆。
从学风上来讲,牛津大学相对来说比较保守传统,英国的很多主流国家,社会机构的顶层人物都是毕业于牛津大学,而剑桥大学则正好相反,这个在自然科学,创意学科方面领先于世界的大学免不了各种离经叛道,尤其是在那个战争一触即发的年代,那里的年轻人们开始各种组成俱乐部和团体。他们当中很多人都同性恋,而且相信马克思主义(其实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纯粹的学术达人,对政治的了解不过蜻蜓点水,他们这么做纯粹是出于对自己保守的家庭,保守传统的国家制度根深蒂固的怨念)
话虽如此, 但这是个既定事实,这群所谓的“马克思主义者”被苏联政府盯上了。他们开始邀请这些学者前往苏联,让他们亲眼见到“苏联模式”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这些人当中,当然包括布兰特。他在1933年访问了俄罗斯,本人也表现出了信奉马克思主义的倾向。
后来战争爆发,布兰特参与了英国军队情报单元的工作,驻扎法国,并且在同一年加入英国情报部门
军情五处(MI5), 为之后的事情买下了伏笔。
普遍认为,布兰特其实在大学期间就已经被苏联聘用,他当时负责在学生当中寻找合适的人,拉他们入伙。那是谁拉布兰特入伙的呢?一个叫Guy Burgess的人,性格几乎和布兰特完全相反,此人毫无节制,爱冒险,极其情绪化,酗酒,战争结束之后于1951年叛逃苏联,最后客死他乡。
当时剑桥有5个人组成了著名的间谍五人组,人称“
剑桥五杰”(Cambridge Five),除了布兰特和Burgess之外,另外还有
哈罗德·金·菲尔比(Harold Kim Philby)、Donald McLean以及John Cairncross。
据说布兰特在MI5工作期间,向苏联提供了上千份文件,这些文件动辄上百页,其中甚至包括关于诺曼底登录的绝密资料,由于他和整个间谍小组的存在,斯大林比丘吉尔消息灵通多了。
后来战争结束,Guy Burgess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叛逃到了俄罗斯。据说他经常各种派对,然后喝醉了酒就会开始吐真言,说自己是间谍啥的。
Burgess这一举动,让布兰特也开始受到怀疑,因为这两个人从大学期间关系就很密切。布兰特因为这件事也承受了很大的精神压力,不过因为向来克制,所以从未有人见过他情绪爆发。而且,只是有嫌疑没啥用,MI5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证明布兰特做过间谍,直到1963年,一个叫Michael Straight的美国在谋求到美国政府部门的职位时候,单位审核他的过往经历时候,Straight证实了这件事儿,因为他是布兰特亲自招聘来做间谍的。
其实在之前,MI5的人就多次找到布兰特,不过并不是审讯的性质,拿布兰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很友好的聊天而已。现在证据有了,MI5却不敢轻易曝光这件事儿,因为招来一个苏联间谍本身已经非常丢人,这个情报部门也因为各种低效率,运作糟糕而被人诟病。 于是MI5以对这件事情保密,并且承诺不起诉Blunt为筹码,换取了全部真相。英国公众自然是完全被蒙在鼓里。
,在二战即将结束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布兰特秘密前往德国的Fredirichshof城堡,取回了一些包含高度敏感内容的信件。这些信件是温莎公爵,也就是之前的英国国王
爱德华八世与希特勒和其他纳粹高级官员的通信。
温莎公爵在战争前和纳粹德国走得很近众所周知,但是这些信件都是什么内容,就没人知道了。
在那个年代英国大众的心目中,布兰特是非常出色的学者。他还是三一学院做院士期间所发表的论文很多都是关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1945年,布兰特被聘为英国王室艺术品管理员。也就是说,英国王室招了个苏联间谍,而且他在这个岗位兼职工作了27年。
英国王室有全世界最大规模的油画艺术品private collection , 但是王室这帮人好像对艺术感兴趣的不太多。然后布兰特可能是性格的原因,和王室的人(包括女王)都保持着距离,但是貌似和
伊丽莎白二世皇太后关系不错,王太后经常请他喝茶。然后老太太有一次在和别人说笑的时候,随口来了一句,大概说“打赌,信不信布兰特是个苏共分子!”
1947年,Blunt开始在伦敦大学就任艺术史教授的职位,同时担当考陶德艺术研究所(Courtauld Insititute of Art, 伦敦大学下属的学院,只有艺术史一个专业)的所长,直到1974年为止。 他在担任院长期间培养了大批的优秀学术,其中他最喜欢的学生之一叫Neil MacGregor。
布兰特在法国和
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史领域颇有建树,对相对现代一点的艺术比如毕加索的作品也很有研究,但是他最擅长的应该是我在文章开头提到的法国画家
尼古拉斯·普桑(Nicolas Poussin)。 如果是在伦敦的朋友,可以在National Gallery 看到他的好几幅作品。普桑生活在巴洛克艺术最兴盛的时代,巴洛克油画呈现方式包括各种鲜明的色彩,夸张的表情动作和空间等等。而普桑则是开创了自己的风格,他的作品色彩相对要淡很多,从里到外透露出一种古板,甚至是刻板的感觉,所以很多人觉得他的作品很无聊。他的作品像是在用最纯粹的理性来表达哲学的想法, 这人甚至有个头衔叫philosopher-painter。但是普桑其实在17-18世纪几乎是法国艺术家的代表性人物,直到法国革命开始人们对他才慢慢失去兴趣。
1960年,巴黎卢浮宫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普桑作品展览,布兰特是策展人。展览大获成功,也再次点燃了学界对这个画家的热情。
英国著名的莎士比亚研究学者A.C Bradley在自己的著作Shakespearean Tragedies 当中写过:莎翁悲剧中的人物,通常都是在自己的人生和地位处于顶点的状态下,由于自己的性格或者是命运的原因,导致急转直下,最终的结局是毁灭。这段话,完全适用于布兰特。
1979年,
撒切尔夫人曝光了布兰特苏联间谍的双重身份。第二天,他的家就被各种媒体记者围的水泄不通,National Gallery 刚刚离职的馆长Nicolas Penny形容他当时要使劲的把记者挤开才能勉强进屋。对于一个性格内向,喜欢安静,不太社交的人来说,这个打击简直是致命的。布兰特甚至考虑过自杀。他在一次BBC采访的时候当场落泪。
爵士头衔被剥夺了,
剑桥大学三一学院的荣誉院士也没了, 是他的一个得意子弟布莱恩·修耶尔(Brian Sewell)悄悄把他转移到了别的住处,然后新的住处后来被媒体获悉,布兰特不得不像个小偷一样翻墙逃跑。如此落魄,让人不得不感慨命运的无常。
虽然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风波慢慢平息,记者们也逐渐散了。布兰特却成了被唾弃的对象,他是同性恋的事实更是雪上加霜,现在的英国,年年搞盛大LGBT游行,那时候的社会对非异性恋的容忍度更是今非昔比。布兰特后来最恐惧的就是在大街上被人认出来,自己平时也只能靠把自己埋在学术研究和威士忌里才能忘掉这些。后来身体每况愈下,1983年3月底去世,享年75岁。
布兰特后来说,选择投靠苏联政府并且当间谍是他这辈子犯过的最大的错误。在不少人的眼里,他这么做的动机是
剑桥五杰当中最难揣摩的,很难想像一个如此冷静克制的人会做毁掉自己一生的选择。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这段往事,他也不会成为传奇人物。不过在读他写的普桑著作的时候,有一段话也许会给我们一些启迪,这些话的大意是:很多人们说普桑的作品太过于古板理性单调, 但是在我看来,这些作品的背后是他最强烈的感情和对理性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