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曲
俄罗斯阿赫玛托娃的诗歌
《安魂曲》是俄罗斯诗人阿赫玛托娃的作品。这首由十四首小诗组成的抒情长诗,是女诗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同时也是苏联诗歌史上不可多得的杰作之一。女诗人借这首长诗是在未曾平反的岁月里为悼念那些在30年代肃反扩大化中被冤屈而死的所有无辜者。
诗歌原文
献 辞
在这类痛苦面前,高山低头,
大河断流,
但牢门紧闭,
“苦役的洞穴”
和催命的焦愁藏在门后。
清鲜的风为谁吹拂,
落日晚照为谁温柔。
我们不知道,我们到处一样遭遇,
只有钥匙声咬牙切齿侵入耳鼓,
还有,那士兵沉重的脚步。
我们起床,仿佛是去赶早晨的弥撒,
我们在荒凉了的首都走过,
在那儿相逢,比死人更无生气。
涅瓦河烟雾茫茫,太阳黯淡,
但希望始终不渝在远方高歌。
一声判决……顷刻间泪雨滂沱。
我已经远离人群,茕茕孑立,
如同从心头夺走了生命,
如同被粗暴地打翻在地,
但是走着……蹒跚着……一个妇女……
在遭逢凶险的两年之后,
我那失去自由的姐妹今在何处?
在西伯利亚的暴风雪中她们能梦想什么?
在月圆之夜她们又能影影绰绰幻觉什么?
我要把临别时的那一份敬意给她们捎去。1940. 3
判 决
又是石头般沉重的詈言,
落到我一丝余息尚存的胸前,
不要紧,因为我早已有所准备,我能对付不管是谁的杀手锏。
今天,我有许多事情要办:
我要连根杀死我的记忆,
我要把心儿变成石头,
我要重新学会生存——
不然,夏季绿荫的沙沙声,
在窗外竟会与节日喜庆相仿,
我早就预感到这一天的来临,
日子明朗朗,房间空荡荡。1939,夏
致死神
你终归要来,何必不是现在?
我虽然很难,但我在等侯,
我熄了灯,打开门,
请你来,多么简单,多么奇怪,
你来吧,用你乐意出现的面貌,
或像毒气弹扔进房来,
或像老练的匪徒,手持铁锤偷偷逼近,
或用伤寒菌将我杀害,
或拿你胡编乱造
大家都熟悉得作呕的故事——
为了让我一眼看见吓得面无血色的
房管员和他那蓝色的帽子顶。
这一切,眼下已统统对我无所谓了。
北极星当空照耀,叶尼塞河翻滚波涛。
那一双我所钟爱的蓝眼睛,
光芒已将最后时刻的恐惧遮盖住了。 19391939.8.19 泉宫
尾 声
1
我知悉一张张脸怎样凋谢,
眼睑下流露畏怯的目光,
苦难怎样将粗砺的楔形文字,
一页页刻上面颊,
一绺绺乌黑浅灰的卷发,
霎时间怎样变成一片银白,
微笑怎样从谦和的嘴唇枯萎,
恐惧在干涩的轻笑里颤栗。
我不仅是为我一个人祈祷,
而是为了所有与我站在一起的人们,
无论酷烈寒冬,还是七月热浪,
我扑倒在瞎了眼的红墙下。
2
又临近了奠祭的时辰,
我看,我听,我感到你们出现:
一位,踉踉跄跄押到窗前,
一位,压根儿不曾践踏生身之地,
一位,摇摇美丽的脑壳,
说了声:“我像回家一样来到这里”。
我本想一一报出大家的姓氏,
但名单被夺走了,无从探悉。
我要用偷听到的她们的话语,
给她们编织一幅巨大的遮盖布。
我不论何地,无时无刻都要将她们回忆,
在新的劫难里,我也决不忘记。
假使有谁封住我痛苦到极点的嘴巴,
这张嘴喊出了亿万人民的心声,
就在我忌日的前一天,
让他们用这种伎俩悼念我。
假使这个国家在将来某个时候,
想起要为我建筑一座纪念碑,
我将答应这一盛典,
但只有一个条件——
不能建立在我出生的海滨,
我与大海已断绝了最后联系:
不能建立在皇家花园朝夕思慕的树墩旁,
在那儿,极度伤心的影子在寻找我;
而要建立在这里,我整整站立了三百个小时.
他们怎么都不肯为我打开门栓。
因为安逸的死亡我也害怕,
不再想黑色的玛露斯隆隆轰鸣,
不再想令人心惊肉跳的砰砰敲门声,
不再想老妪像负伤的困兽号啕悲哭。
让那僵冷的青铜塑像的眼睑,
像融雪簌簌地流下热泪,
让监狱的鸽子在远方咕咕哀鸣,
让轮船在涅瓦河上平稳航行。
1940. 3
诗歌赏析
这首由十四首小诗组成的抒情长诗,是女诗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同时也是苏联诗歌史上不可多得的杰作之一。顾名思义,这首长诗是在未曾平反的岁月里为悼念那些在30年代肃反扩大化中被冤屈而死的所有无辜者,其思想意义和社会作用已无须多费笔墨,诗的字里行间已尽述其详。值得反复探究的是诗篇悲剧美学力量何以能如此深入读者的灵府深处,难道仅仅是因为女诗人本人是受害者和受害者的母亲,仅仅因为她自己经历过那“整整十七个月”的生死悬心的煎熬吗?不,不尽然如此。并不是所有的死亡和哀痛声,所有的愤怒和抗议声都能转化为感人的诗篇的,它们仅止于诗歌熔炉里的材料而已,诗毕竟是充满创造性的精神劳动,从矿石到光芒四射的艺术结晶,还有一个精到而复杂、高超而不平凡的冶炼过程。那么,阿赫玛托娃是如]何来熔裁这悲怆岁月的体验的?笔者以为有三个方面的特征值得读者留心玩味。
首先是作家创造主体精神风貌上的特殊身份问题。阿赫玛托娃本人在诗篇中固然以一名受迫害的妇女和一名爱子受难的母亲的身份出现,但作为抒情主人公却又并不仅止于此,她在好几个地方显然是把这一场灾难担之于肩,承之于心,大有灾难汇集于一身之感,她甚至拿自己比附于儿子受难的圣母,她援引圣经里的诗句“不要为我流泪,母亲,在我装人灵柩的时候”。她写入殡的过程,连参加葬礼的人都无法忍受这巨大的悲痛:“自始至终,谁也没敢看一眼朝母亲默默站立的地方。”女诗人尽管没有正面描绘母亲哀戚的容貌,但读者心里却立即出现米开朗吉罗的基督受难横躺在圣母膝头的那座雕像!女诗人开宗明义表明她是以一个悲剧时代的见证人的身份来记录这一场悲剧的,她又说“我不仅是为我一个人祈祷,而是为了所有与我站在一起的人们”,她那“痛苦到极点的嘴巴”,原在于“喊出了亿万人民的心声”,“在我人民蒙受不幸的地方,我与我的人民同在。”从诗篇的题铭、代序直至尾声,她女囚的身份,受难母亲的身份,人民代言人的身份交替出现、渐次上升,而统筹这几重身份的则是圣母的形象。如果没有这一持之有据的以圣母自况的身份,这奁首《安魂曲》的悲悼气氛,就不可能如此广阔,如此尖锐地如此深沉刺痛人的心灵。
其次,阿赫玛托娃被西方学者推戴为具有举世无双独特风格的女诗人,我看其独特风格乃是女诗人的特殊气质和特有的艺术思维相契合的产物。日丹诺夫错了,错在他胡扣帽子,但他的污言秽语中忘了一顶在中世纪常常用来迫害女人的帽子,这就是动辄以“女巫”罪名处死异教女子时所使用的口实。为日丹诺夫设想,如果他在当年使用这顶帽子,那倒是不折不扣、不大不小适合阿赫玛托娃美丽而智慧的头颅的。所谓女巫,一般意指其超常的直感能力,洞穿事物本质的穿透力,不受逻辑因果限制,把毫不相干的事物联系在一起的能力,超越时空限制,模糊物理世界和精神世界的界限,以及超常的预见能力,把握认识事物时的整体性,表现事物时的神秘朦胧等等,总之,是与不讲逻辑的原始人的思维比较接近,无以名之,故称之为“巫性思维”。阿赫玛托娃早期的“室内抒情诗”中,往往充满这种对爱情的来临和离去的预见能力,她那点到为止,留下大块空白却能意会的艺术表现手段,都属于这一“巫性思维”的范畴之内。笔者以为,女巫最大的特征是所谓通灵和通神,她能与神对话,是神的意旨的代言人和传递者。《安魂曲》则叮以视为阿赫玛托娃熟练运用了若干“巫性思维”准则的经典性作品。因篇幅关系,这里不便作全面分析,只列举几个例子。例子之一,“不能建立在皇家花园朝夕思慕的树墩旁,在那儿极度伤心的影子在寻找我。”原始人是把影子看成是灵魂的一部分的,往往把影子混同真实人,影子也是生命的,如此运用原始思维,充分显示了整体把握一段思绪的极度经济和力度。例子之二,“让那僵冷的青铜塑像的眼睑,像融雪簌簌地流下热泪。”这是物理世界和精神情感世界的混淆,切勿拟人化目之。例子之三,“在玛露斯黑黝黝的车轮下,无辜的俄罗斯在痉挛挣扎。,,(‘你用灼热的泪水,将新时代的坚冰烧穿。”在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相撞的同时,不是带有一点女巫蛊惑诅咒的口吻么?!
第三,《安魂曲》是女诗人集毕生艺术创作经验之大成的经典之作。全诗平实中见深度,平淡口吻中出深情,言简意赅,外枯中膏,处处充满高低、顺逆,运转自如,以恨写爱,悲喜交错的艺术辩证法。这里也只能请读者尽可能鉴赏全诗。现仅举低调写高亢,以乐景写悲举两个细微的小例子。例子之一,女诗人自称老妪,以负伤的困兽作比,固然出之“哀兵必胜”的策略,但这种不避丑怪的低调,骨子里却是置迫害者于被审判的席位上;例子之二,儿子被捕之后,“日子明朗朗,房子空荡荡”,那孤寂无告的心情,却用窗外在夏日里算得上令人暑气顿时为之一消的绿荫的沙沙声来反衬,这就是诗家脍炙人口的“乐景写悲”的具体运用,阿赫玛托娃更擅长此道,她悼念帕斯捷尔纳克的诗篇,也曾用此法取得了正写和顺写天法取得的艺术效果。她写道,五月里城市的椴子树发了疯,将没有来由地繁花满树(大意),就一下子把读者带进挂纱志哀的气氛中去了。
作者简介
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玛托娃(AHHa AHpeeBHa AxMarOBa,1889-1966),苏联俄罗斯女诗人。生于敖德萨一海军工程师家庭。曾在彼得堡女子大学学习法律,但她酷爱文学,尤其是诗歌。1910年与著名诗人古米廖夫结婚,周游许多国家。曾加入阿克梅派。1912年出版诗集 ,《黄昏》。1914年诗集《念珠》问世。20年代初期出版诗集:《车前草》(1921)和《Anno Domini Mcmxxl》(拉丁文,意为耶稣纪元1921,1922)。她以爱情诗闻名,有“俄罗斯的萨福”之称。40年代曾被斥为“颓废”、“色情”诗人,50年代中期恢复名誉。晚年以深沉的哲理抒情诗反思时代和个人命运。后期的代表作有《没有主人公的叙事诗》(1940-1962)和《安魂曲》(1935-1940,1987年问世)。
参考资料
安魂曲(节选).诗歌鉴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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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修订时间:2023-08-15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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