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纯初 原名张逸字纯初,以字行。号禺山山民,又号无竞老人。广东番禺人。居廉弟子。在居廉晚年,常随侍左右,“自惟侍师数十年”,深得居氏没骨写生法个中三昧,擅绘虫鱼花鸟,近宗南田,远法徐熙。写山水有秀气,间作诗词,亦清逸,与陈树人、黎庆恩、郑剑刚合组清游会。著有《花痕梦影词》、《笔花草堂诗》。
张纯初生于1870年代末的广州番禺,乃是晚清政府国力积贫积弱之际。两次鸦片战争使得清政府财政亏空,官员俸禄屡遭克扣,地方官员更从商民阶层课重税,恶性循环,导致官商皆获利微薄;此前十数年的天平天国战事更使受兵焚者有十六省之平民百姓,直接死亡者更以三千万计(笔者近年看到有研究文章称天平天国战争波及死亡者达两亿人),极大伤害了国民生存之元气。研究晚清至民国的中国画史,对中国的政治史必要有相当之了解:诸多中国画人的历史境遇直接与这种贫瘠、困顿的经济生活相关。张纯初的艺术就是在这样一个文化形态中被勾勒的。广东早在15世纪的明代就成为“中西”交往的一个主要窗口,澳门、广州人最早认识了西方的绘画,1840年代设立了十三行,成为中国进口贸易的中心。在这期间出现了诸多著名的“外销画”艺术家。张纯初父芗垣先生能制家业,经济殷富,因此稺年体弱的张纯初有基础学于绘事。这一点与赵浩公、
卢振寰等贫穷家庭出身的画人颇为不同,前者以卖画营生,为着经营生活,绘画风格和题材较为丰富多样,而张纯初则能以书画“自娱”,很大程度上属于一种富家子弟的雅好行为;另赵浩公、卢振寰等职业画人鲜有能善诗文者,张纯初则有《花痕梦影词》一卷、《豁尘词》一卷、《百花词草》一卷、《笔花草堂诗》二卷行世。这是一种画人气质的差异,对于研究张纯初的艺术而言尤为必要。张纯初的父亲亦赞同其学画,并使就学于名画师居廉之门。居廉尤善花鸟草虫,于1865年始筑馆授徒,摄于1904年居廉与弟子在十香园的照片中即有35岁的张纯初,朱万章先生指出他属于居廉的中期门生,笔者初步估算,其应在1890年之前就学居氏的。张纯初家境宽裕,亦能全身心随古泉先生游,以写生的途径学习撞水撞粉绘制花卉的技法,渐有心得。而后父亲过世,张纯初继承祖业致力于商业贸易,在此过过程里仍然坚持写画、研究金石文字。据史料知张纯初曾经营买卖旧书画兼承接装裱生意,或者就是这一时期的活动。主要还是靠祖辈家产的积累,才不至于生活艰辛,保证他有较为闲适的心境从事艺文事业。张纯初在居廉门下的学习应该是断断续续的过程,却持续数十年之久,正说明张纯初写画的态度。现藏于
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张纯初为简又文绘制的《牡丹》轴款识曰:“余友简君又文精赏鉴,所藏甚富。而尤爱居师古泉画,故秘藏特多。此册数十页,盖简君竭数十年心力搜求而得者也。客岁过港,出以示余,披读一过,如坐春风,如侍函丈,感不绝于心。自惟侍师数十年,即今齿豁头童,尚未能达心手两相忘,镕化同造物之境,其惭赧为如何?今岁夏四月,重晤简君于濠江展览会中,索余以画作序,辞不获已,因仿师笔意勉强作此帧,他日得伏季以传,亦幸事也。”张纯初随居廉主要写花卉,尤擅绘牡丹,因之有“牡丹张”之名。牡丹花并非文人士大夫所推重,画梅兰竹菊者居多,张纯初对于这个题材的关注或可感知他可能对于艺术技巧的兴趣超过题材本身:首先绘制牡丹花非易事;其次包括居廉也好皆以鬻画维生,这个题材存在着广阔的市场。现存粤港公私美术博物馆张纯初的作品甚少,且都是花卉,牡丹的比例极大,其它如山水、人物等题材未尝得见。张纯初的文化环境决定了他尊师重教的品性,1949年9月22日《中央日报》(《美育》专刊第7期)刊载的居廉纪念专辑中,张纯初撰写了《啸月琴馆同门录弁言》,并录同人26人名氏,成为研究居廉艺术在广东画学影响的重要资料。张纯初因有理事广州商会及南洋劝业会广东出品协会的会务,在1920年代之前基本上都是以居廉的画法为蓝本的,而且从事绘画未尽心力,却在金石诗文方面有较大积累。
在1920年代,张纯初在绘画上的活动才趋于活跃:一则参加了1924年由邓剑刚、黎庆思、陈树人倡导的“清游会”的诸多集会活动;二则以会员身份参加了
广东国画研究会画人群体的雅集、展览和研究
古代书画的活动。清游会形式极为自由,且“清”“游”“会”之雅称,乃是一文社,参与者有画人、文人、书家等等,亦并无章程、宗旨、门户的限制,集会无定期,主要活动就是结伴游览秀丽山川,游兴兰珊时吟诗作对,即席挥毫助兴。著名参与者还有黎葛民、经颐渊、苏少伟、罗仲彭、黎泽闿、容仲生、谢子祥、黄祝蕖、高剑父、张谷雏、黄少梅、赵浩公、卢子枢、吕觞妩、陈罗生、黄咏雩、邓芬、梁培基、简琴石、陈大年等人多有参与,这些人皆是张纯初的主要交游者,并且一直持续到1930年代——清游会同人的名义鼓励张纯初将自己的诗文集刊印。1931年仲春,清游会同人高剑父、陈树人、凌巨川、黎泽闿、苏少伟、周演明、贯明、昆仲、叶竞生、袁芷芬、刘秉纲、陈草村、黄咏雨、陈子和、李供林代为张纯初梓印《笔花草堂词》,内含《花痕梦影集》、《谿尘集》、《百花集》。关于清游会同人的活动记载并不清晰,虽有部分诗文存世,但无注脚很难确定其时段信息。一直以来学界称清游会并无固定会所,但确实有筑“清游水榭”于荔枝湾作为固定活动场所,定期集会。实际上后来由于游览的地域逐渐扩展开来,活动范围曾遍于两粤名区,如肇庆鼎湖山、南海西樵山、清远飞霞山、郊区的萝岗洞等。因此这个会所并无特别的存在意义,因之有以上之说法。清游会喜驻足之地另有四处:多数是在永汉路筵香四楼;小北路药师庵附属的“福成”,游览后常驻足浅尝香积斋供;三者在黎泽闿家里聚会;四者间有在邱庆镛家里联系和即席挥毫。张纯初性好游,足迹遍布大江南北,于五岭以南名胜,若韶关、南雄、丹霞、清远、西樵、鼎湖、罗浮、惠州等等登临殆遍,寄情山水之间。相关资料显示张纯初亦有山水画的创作,应与这种性情关系密切,惜今人罕有所见。在这些游览的过程里,张纯初称自己知音律、能谱曲,真乃风骚之士也。正是这样的生活形态,以至于张纯初的身体极为康健,虽“鬓发渐苍,目光炯炯,精神愈振。”1920年代后期,张纯初的画学活动主要与国画研究会相联系。广东国画研究会的会员中不少参加过清游会的活动,但是国画研究会有明确的艺术宗旨和目的,倡导复古维新的创作方式,并与高剑父的新派产生一定矛盾,张纯初在这一事件中的反应未有载录,可知一种平和的态度,亦源自于他较为高的地位和名分。张纯初在国画研究会的画学活动上还是表现出支持的态度,笔者以为其与国画研究会的这段交集对其画学观应具有一定的影响,资料显示其在“中岁之后,绘画益力,近宗恽格,远法徐熙,写山水有清秀气”,或与国画研究会同人倡导标摹高古的画学观念有关。1926年国画研究会举行第一次会员作品展,张纯初出品的《丽春》为场刊载录;1927年冬,广州大火,国画研究会香港分会于陶园酒家设“书画助赈即席挥毫会”,张纯初亦有参加等等。除此之外,张纯初曾担任此时《海珠星期画报》的美术部事宜,并且屡有刊载其花鸟画和传略,皆与参与国画研究会的画人组织有关。随之1930年代张纯初曾担任广州市第一次美术展览会的美术组委员;有画作《泉石杜鹃》、《凤仙茉莉》、《海棠小鸟》入选“第二次全国美术展览会广东省预展会”,其中《海棠小鸟》参加在南京举行的“教育部第二次全国美术展览会”。这些画学活动的展开都证明着张纯初在画学研究上的成绩,然而毕竟如笔者所说,其自由旷达的性情致使其不仅以画名世,更多是一个“自娱”的表现了。这种恬适的生活被1930年代末的战争完全破坏了,张纯初避兵香港和澳门两地,贫苦的环境很快击垮了他。最后的一段时间,张纯初主要以鬻画维生,绘画成为一种营生的途径,接受了不少简又文的赞助,笔者发现诸多画作皆写于这个阶段,颇费心力。1940年时参与了香港艺术研究社的艺术观赏会活动,有画作《木棉》参展,这可能也变相成为一种宣传的方式了。当下香港画界不乏有人以“牡丹张”弟子宣传,实属时事之无奈。张纯初心归佛门,与竺摩法师等来往颇为密切,并在《觉音》、《狮子吼月刊》发表倾向于禅意的诗文,即可感知其思虑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