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捣练子·砧面莹》是宋代
贺铸《捣练子》组词的第三首。词中描写了思妇捣好征衣寄给戍守边关的丈夫,丈夫远在万里之外的玉门关的西边,写家书时泪随墨下,令人唏嘘不止。闺怨虽是词中常见题材,但该词所具体描写的实是古代封建社会中一个带有普遍性的社会问题,具有较深刻的现实意义。
捣衣石的表面因年长日久的使用,早已光洁平滑,杵声协调、齐整。捣完制成衣服给丈夫寄去,可是在题写姓名、附就家信时却止不住涕泣连连。寄到玉门关已是万里之外了,可是戍守边关的人还在
玉门关的西边。
在中国历史上,
北宋是最为孱弱的王朝之一,从开国时起,边疆少数民族政权便不断对之进行侵扰。正因为如此,被朝廷征发,驻守在北陲苦寒地带的戍卒为数巨多,他们远离家乡、亲人,生死却不为封建统治者所关心。“谁知营中血战人,无钱得合金疮药!”(
刘克庄《
军中乐》)便是戍卒生活的真实写照。战争和死亡时刻威胁着他们的生命,朝廷又无丝毫体恤,自然而然,亲人牵肠挂肚的思念就成了极为正常亦极为普遍的社会现象。
贺铸在《部兵之狄丘道中怀寄鼓城社友》诗中就曾描述过元丰七年(1084)冬他在徐州亲眼看见的惨状:“役夫前驱行,少妇痛不随。分携仰天哭,声尽有余悲。”词人是一位对人民疾苦深怀同情的文学家,面对这种残酷的社会现实,他创作了《捣练子》组词,代思妇征夫们诉说他们的痛楚。原词共有六首,第一首已经残缺,其余五首题依次为《夜捣衣》、《杵声齐》、《夜如年》、《剪征袍》、《望书归》。这五首词的题目顺序很有层次,
俞陛云说:“皆有唐人‘塞下曲’思致。”该词题为《杵声齐》,是《古捣练子》组词中的第三首。
上片起二句从捣练的工具运思下笔,而字里行间自有捣练之人。从“砧面莹”的“莹”字,可以想见,作为一位征人的妻室,捣练帛,作征衣,早已是她的繁重的家务劳动的一部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以至那面砧石已经被磨得如此光莹平滑。从“杵声齐”的“齐”字,则可以想见她的捣练操作之熟练,以及与同伴合作之协调。而那一记记有节秦的杵声中,正倾注了她辛劳持家的全部心力。传出了她忆念远人的万缕深情。
下面“捣就征衣泪墨题”一句。道破题旨,点明其捣练制衣的目的是寄与远戍边关的丈夫,而题写姓名、附寄家书之际。一想到丈夫远在万里外,归期渺茫,生死难卜,今世今生,相见无日,不禁愁肠千转,泪随墨下。“泪墨题”,一边磨墨,一边落泪,泪水和着墨水写信。这三个字,饱含了一位失去家庭幸福的妇女的无限辛酸苦痛。
结末两句与“捣就征衣”句紧相承接,从戍人的角度进一步加重了这幕悲剧的份量。句中的“玉关”即玉门关,但此处不一定是实指,只是极言戍地之远,也暗含班超上疏所说“但愿生人玉门关” (《
后汉书·班超传》)及李白诗“玉关殊未人” (《
塞下曲》六首之五)之意。
结末两句采用了翻进一层的写法。这两句先写玉关之远,再推进一层。写戍人所在地之远,从而使上、下句间有起伏转折之致,而且,每转愈深,把这一家庭悲剧显示得更其可悲,把悲剧中女主角的伤离怀远之情表现得更深更曲。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这负载着她的柔情蜜意的征衣包裹,寄到玉关已要经历千山万水,不知何时才能到达,寄到远在玉关之西的戍人手中,就更遥遥无期了,更不知这包寒衣寄到时戍人是否尚在人间。这样一个最凄惨、最残酷而又可能出现的悲剧结局,正是长期笼罩在她心头的一片阴影,也正是她题寄这包征衣时泪墨难分的一个最痛楚的原因。
欧阳修名句“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颇为人称道,此词结尾句式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
全词精炼含蓄,概括集中,感情真挚,余韵悠长,正如
张炎在《词源》中所述:“词之难于令曲,如诗之难于绝句,不过十数句,一句一字闲不得,末句最当留意,有有余不尽之意始佳。”
贺铸(1052~1125)字方回,自号庆湖遗老。卫州(今河南省
汲县)人。早年曾任武职。后转为文职,但地位都不很高,晚年退居苏州(今江苏苏州)。其词善于炼字,意境突出,笔调富于变化,常化用古乐府及唐人诗句,有一定的社会意义。有《东山词》传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