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悌(1849-1910年后)清末官吏。满洲正黄旗人。
苏完瓜尔佳氏,字仲恭,号仰白、绿杉居士。自称清初名臣
费英东后裔,幼年失怙,嗣父成瑞官至浙江富阳知县。同治三年(1864),以官学生
捐纳户部
笔帖式,递次升至郎中。光绪十一年(1885),简任河南开封遗缺知府,旋补归德知府。光绪十六年(1890),丁忧回旗,内用为户部员外郎。光绪二十三年(1897)冬,补授湖广道监察御史。次年夏,因言获咎,回本衙门行走。
戊戌政变后,外任河南府知府。光绪二十九年(1903),迁贵州贵西道。光绪三十四年(1908),调贵东道,宣统二年(1910)称病开缺回旗。
人物生平
文悌自幼聪颖好学,曾受教于满族名士
宜绶、蒙古状元
崇绮,能诗画,习弓马,少时一度离家远游,增广见闻。
同治初,文悌和部分满蒙俊彦结成“探骊吟社”。文悌早年与宝廷最称莫逆,其嗣父成瑞即宝廷之叔。
不久文悌家境转贫,妻、母也相继去世,更兼仕途蹭蹬,历时15年才题升主事,还每每遭到同僚嘲讽。光绪八年(1882)阎敬铭出掌户部,文悌曾上万言书,谏以“核实认真、信赏必罚”,受到阎氏赏识。此后,文悌迅速在户部乃至京城官场崭露头角
光绪十年(1884),文悌建议“清查旗饷冒领,并另拟筹皇家袒免外宗禄,及八旗孤寡生计专款,勿混饷额”,却被内阁侍读学士延茂指名严参,斥为“伤国体”“违祖制”。然而朝廷并未降罪,令文悌感恩不已,叹为“历来司员被参所未有者”。
光绪十一年,文悌以京察一等简任河南开封遗缺知府,次年补归德知府。
光绪十五年,他还捐献郑州河工银1000两,被朝廷奖给花翎。御史胡孚宸称其归德任上,颇有“循良颂声”。
文悌40岁时,嗣父去世,依例回旗丁忧,但因其任上挪欠公款上万两,不得不滞留当地,倾家、借贷以偿。光绪十六年冬,文悌服阕百日孝满,奉旨内用,旋授户部浙江司员外郎。起初他还踌躇满志,不料户部堂官翁同龢等无一对其垂青,致其多年置身闲散。他生活上也穷困交加,不但经济极端拮据,还继殒一妻二妾之后,又殒第三妾,并接连夭折子女十余人。加上故交零落,无从排解,文悌常年闭门不出,曾以“杜户谢宾客,绝迹高门前”形容自己寂寞孤苦的状况。直至光绪二十三年冬补授湖广道监察御史,他才燃起新的希望。
文悌出任御史时,适逢列强在华掀起瓜分狂潮,官绅士子们竞相献计献策。光绪二十四年三月初一日(1898年3月22日),文悌首次出奏,胪列四款:一曰“法祖”,力返满族纯朴质实旧习;二曰“尊师”,阐明孔子之道,令儒臣进讲四书五经,敦促各地文庙、官学、书院、学堂和洋务局所宣讲儒学;三曰“纳言”,台谏翰林及京外臣工若有嘉谋灼见,准许上奏或呈请上司代奏;四曰“勤政”,举行御门典礼,将在京王公大臣、六部九卿、科道暨各部院掌印官宣至御前训诫,并仿清初成案,“或在南书房、懋勤殿立一召对处,选儒臣备顾问”。为筹备此次上奏,他不但筹划两月之久,还请康有为代为拟折。文悌偏于保守的万言书,并未打动光绪帝,但其三月初五日(3月26)呈递的《请捐躯以拒俄联英疏》,却颇引时人关注。该折针对俄国强租旅大事件,自请赴俄辩论,俄如不悟,则蹈海而死,再由朝廷布告英、日等国评断是非,协助阻止。该折同样由康有为草拟,文悌也同样有所改动。文悌该折虽未被朝廷采纳,却被国内各报竞相转载,背后不无他自行炒作和“康党”推动宣传的因素。
时隔不久,京城又因保国会的成立掀起轩然大波。该年三月二十七日(4月17日),鉴于外侮频仍,康有为和御史李盛铎等发动各省公车、京官百余人成立保国会,以“保国、保种、保教”为宗旨,入会者捐银2两。《国闻报》曾刊布《京城保国会题名记》,无文悌之名。但黄彰健已证实,该题名并不完备。在保国会会员张鸿创作的历史小说《续孽海花》中,披露了不少该会的原始资料,还提及文悌(影射名“武义”)荐康为总理并争当副总理。然而保国会甫一成立,便遭到礼部尚书许应骙、吏部主事洪嘉与、御史潘庆澜等人的阻挠诋毁。李盛铎也于闰三月十三日“参保国会以求自免”。保国会由此被迫中止活动,康处境维艰,“谤言塞途,宾客至交皆避不敢来”。
此后,文悌虽有意淡化与康有为的联系,却并未中断往来。闰三月二十七日(5月17日),文悌奏参云贵总督崧蕃贪纵辜恩、朋比营私,于云南新政奉行不力。该折亦由康氏草拟。
光绪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三日(6月11日),光绪帝颁布“定国是诏”,实行变法。随后清朝中枢开始大换血: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翁同龢革职,由王文韶继任;裕禄入军机;荣禄出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节制聂士成、董福祥、袁世凯三军;刑部尚书崇礼兼任步军统领。又,新授文武一品暨满汉侍郎须向慈禧太后谢恩。
虽然帝后矛盾由来已久,翁同龢毕竟贵为帝师,即便是其政敌荣禄,对其去职,表面上也做出同情姿态。只有文悌毫不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心理,于五月初三日送诗骂翁。同时,他与康有为的关系也急遽恶化。因保国会饱受毁谤,康一度有意返粤,还两次向文悌辞行。文悌“讽以归隐,并有劝其切勿走胡、走越之言”。不料康非但未走,还因翰林院侍读学士徐致靖奏荐,于四月二十八日蒙光绪帝召见,任为总理衙门章京,获准专折奏事和进呈书籍。
五月二十日(7月8日),文悌出奏《言官党庇诬罔折》。
此前文悌参与过“康党”的若干谋划,其奏应非空穴来风,而其揭发康“保中国不保大清”和杨深秀“竟告奴才以万不敢出口之言”,更是当时最严重的政治指控。甲午战后,汉族官绅的排满情绪确已暗流涌动;“康党”尤为激进。梁启超曾私下扬言:“中国之天下已为满人破坏,欲挽回国运,不可不脱离满人之羁绊。”稍后他受聘湖南时务学堂,力主“彻底改革,洞开民智,以种族革命为本位”;康有为亦无异议。满族意识浓厚的文悌,捕捉到“康党”不经意间流露的排满情绪,并不意外。而“康党”有“围园劫后”的密谋,也在现有研究中获得证实。不过文悌上奏的时机和所论话题毕竟太过敏感,难免令人怀疑别有内情。首先,文悌虽称与许应骙向无往来,但字里行间处处抬高、附和许,甚至称许氏“所论康有为各节皆非揣测之辞”,反而显得欲盖弥彰。其次,文悌既称与康晤谈十余次,并揭发其结交台谏、代拟奏稿种种,但为何不当时举发,而是许氏出奏后始行纠参,大有卖友避谤的嫌疑。再者,文悌既知康攀附张荫桓,却避开后者,针对前者,明显是避重就轻。最后,文悌告发“康党”固然不厌其详,但内容琐碎,行文拉杂,反倒暴露了自己格局狭隘、用心诡诈。最重要的,还是光绪帝正有意重用康,文悌的指控不但难以令其采信,反而疑心他“受人唆使”而将其斥革:“向来台谏结党攻讦,各立门户,最为恶习。该御史既称为整肃台规起见,何以躬自蹈此。文悌不胜御史之任,著回原衙门行走。”
被罢御史次日,文悌赋《纪恩诗草》,自诩忠君直谏,而斥康“苏张鼓舌六王宫,履倒冠颠服不衷。改玉立教邦国瘁,捐金内博誉声隆。焚书事见鞅斯后,问鼎心居操莽中。”同日,承恩公崇绮遣子慰问这位早年弟子,声称与之“沆瀣一气”。大学士徐桐盛赞:“仲恭,天下正气也。”刑部主事唐烜五月三十日日记载:“近日(文悌)折已发抄,都中人士盛传诵,以为朝阳鸣凤,虽不见听,亦足作中流之砥柱矣。”湖广总督张之洞的幕僚梁鼎芬,合刻许应骙、文悌劾康奏稿千份,分散两湖。湖南绅士苏舆亦将许、文奏疏辑入《翼教丛编》。“康党”的处境因此更加艰危,“忌者益甚,谣谤纷纭,其诬辞不堪入耳矣”。只有少数维新官绅对“康党”有所回护,如湖南绅士皮锡瑞分析道:“《时务日报》列文悌参康工部疏,讦发阴私,非奏疏体,孔子改制亦非满人所知,谓讲学不应昌言国亡及申民权、去拜跪之类,所见尤陋。惟言其好利、好钻营、钻张樵野之类,当属有因。
文悌罢职御史后,一度租住龙树寺,生活清苦异常,曾自嘲:“明日荒厨无宿米,料应梦不到黄粱。”七月初二日,因端方馈送早点,他有一回函云:“悌夙能衣粗食淡,此间各刹,皆久接待游人,到处能宿能餐,正无忧饥饿,敢乞公免再继赐,俾得心安。”端方适在京候简,旋迁农工商总局大臣,此举虽属细事,却也可见其有意示好及文悌处境之窘。七月初十日,文悌分户部河南司行走,“到署后,即与同寅诸君畅叙竟日,大抵慨事局之艰难,觉生性之迂拙”,自比苏轼之“满肚皮不合时宜”,还扬言“俟送部文书到日,即当呈请赏假,退守园林”。
八月初六日(9月21日),戊戌政变发生,宋伯鲁当日被革职。随后谭嗣同、康广仁、杨深秀等“戊戌六君子”被杀,张荫桓革职遣戍。八月十四日上谕宣布“康党”罪状,其一即“私立保国会,言保中国不保大清”。八月二十日,御史胡孚宸奏保文悌有先见之明,并称:“臣久闻该员操守廉洁,才识宏通,服官数十年,一贫如洗。其在户部也,综核精审,素有能名。逮出守归德,尤复卓著,……若久于置散投闲,殊觉可惜。”当日朝廷下旨文悌以知府候补,旋授河南府知府。不久文悌奉旨陛见,面奏:“治兵宜用满员,此旧制也。”
百日维新期间,文悌严劾“康党”,不但意味着彼此关系的决裂,也是新旧、满汉之争的标志性事件和催化剂。此后又有湖南举人曾廉、御史杨崇伊相继奏参“康党”,但均不及文悌奏疏流布广泛。
光绪二十四年冬,文悌出任河南府知府。府治洛阳,地瘠民穷。其后,他两次请改京官而未得。大学士徐桐、光禄寺卿袁昶和奉天查办事件大臣李秉衡相继奏保文悌,也均无下文。
光绪二十五年(1899)春,随着外侮日迫,慈禧太后面谕河南巡抚
裕长:“近时各国连衡谋我中国,终有难于忍让之时。京师密迩海口,诸军不敢轻言开战,彼得乘势要挟,诸多牵制碍手。近有人奏洛阳形势完固,欲令尔等藉修万寿宫为名,踏看地基,修建行官一所,预备临幸。”裕长命文悌先行筹划。他以欲续修府志为名,委员逐处踏勘,历时数月,缮就图说一扣、附图六幅。除就裕长要求各项逐一禀复外,文悌还强调指出,预备行宫固然重要,如何安置京旗之人也需纳入考虑,否则“无论迁都不可行,即以避兵为巡幸,亦京师登时大乱之道也。”他并就如何从政治、军事上强化清朝统治提出三条建议,首要一则即将原有各省将军并添设云南、贵州、广西、湖南四省将军,一律改为宗室专缺,“专令稽查督抚大吏”。另两条是派八旗官兵在口外边地举行牧政和请銮舆随时巡塞,联络内外蒙古。他还建议舍洛阳,改选大同为陪都,并请缨调任大同知府。同年冬,慈禧太后命端王载漪之子
溥儁承嗣同治帝,称“大阿哥”,即己亥建储。文悌对此不以为然,致函京中同僚谓:“贤者处家国大事,只有调和,断无区别,若形迹愈分,则嫌疑愈甚。”他力主践行吴可读“
双祧”原议,“且告以台谏中如无敢言者,窃欲为柳堂御史尸谏之续”。此举引发京中哗然。御史胡孚宸指责其“与乱党意异词同”,文悌却称:“家居与端邸为邻,极知王好小勇,而左右皆喜近功。……若端邸用事,一听虚骄之流簧鼓,又加以二三老师宿儒,持虽败犹荣之论,则祸机之伏,诚不忍言。”然在端王集团坐大、朝臣噤若寒蝉的情况下,他的看法根本无人理会。
不久,义和团运动爆发。部分民众在洛阳设坛练拳,被文悌勒令禁止。光绪二十六年五月二十五日(1900年6月21日),清政府向列强宣战。文悌闻讯三致京函,乞人代奏:(一)建议俄、日等不传教之国,战事宜有分别;(二)自请与列强商议停战,“彼如以戕杀其使臣为问,拟即自杀以谢之”;(三)主张“乘舆万不可轻动,未妨遣近支王公以催兵饷为名,分往各省”。在给其兄抚标中军参将玉寿的信中,文悌反思国家陷入困局的原因,除平时“不能认真讲求内政”外,更在于“朝廷无主持真见识,忽然而东,忽然又西,变而不变,不变而变。于是民无定志,士鲜通才,天下汹汹,日愁崩解”。七月二十一日,京城失陷,慈禧太后挟光绪帝出逃,官民被杀、自杀者无数。八月,文悌向河南当局禀请三款:(一)拨给款项、军火并就地筹饷,募练三营;(二)派兵北上;(三)增兵驻洛,但仅最后一条获允。他还主动联络护理陕西巡抚端方、山西巡抚毓贤、军机大臣王文韶、刑部尚书赵舒翘等,询问行在情形和朝廷动向。在给端方的信中,文悌认为庚子事变的责任不在洋人,“以中国此日之人心、风俗、吏治、军规,何者非虚浮欺饰,法令条教不能行于四境之内,何能骤责之化外”。他主张将拳民分别淘汰,“尤宜由各省督抚急相知照,一面奔问行在,一面会兵北赴京城”。文悌还一再恳请赴行在“伏阙痛哭,效君辱臣死之节”,但未获批准。尽管文悌致函各大吏时不无谦卑之词,其实私底下对包括端方、毓贤、袁世凯在内的各省督抚都很有意见,对“东南互保”也极其不满:“大江以南各省,已与洋人有各不相犯之约,其不能率土同仇可知。山右中丞到此时仍不抚定民心,徒怀一朝之愤,纵匪杀教,全不思饷何以筹,境何以保。秦抚本农工商局大臣,当康党用事时,未能洁身自立,颇不满于儒林,近又与同官不和,遂有剪发易服之谤,众惑群疑,岂能有济?山左中丞因习洋操,兵士皆作洋装,士民侧目,闻今乃改易号褂,是其心已怯,加以向习骄傲,所统营哨皆有怨心,自保尚不可知,经营四方,吾斯未信。至于本省上官,不守四境而守一垣,昨闻京中有名优奔来,止于某观察公馆,方欲开筵顾曲。审尔,则东山丝竹,小儿辈遂亦破贼,非众人所能识耳。”
光绪二十七年(1901)夏,随着中外和局渐定,清政府开始筹备回銮事宜,河南府是必经之路。此前文悌曾参与筹议洛阳陪都,如今迎接两宫回銮,他的前期努力正好派上用场。为此,文悌积极向河南当局请款,并就地罗掘,大兴土木。九月十六日,两宫抵洛阳府。两宫驻豫期间,文悌三次借召对之机,奏陈对时局的看法。十月十八日在开封,文悌将其已经口奏和新欲陈奏之言胪列六则,经由河南巡抚松寿代递,依次为:(一)广储嗣。除大阿哥外,增选近支王公后裔一二人为皇子,共育宫中,不预定储位,继位者兼祧穆宗和光绪帝。(二)融满汉。请两宫降旨宣示“朝廷用人,满汉绝不歧视。将来回銮之后,只求无冗官冗事,京朝满汉缺分,有可以裁并者,尽可照外省办法,旗人与汉人通融互用,使此后旗人如一省之人。”(三)开牧厂。请两宫到京后,派宗室王公及八旗大臣,选带各固山官兵闲散,重编旗佐,分发西北各口外,推广牧厂,寓兵于牧。(四)一军操。请两宫回京后,派重臣分省阅兵,汰弱留强,或在京城,或分南北,聚集一二处,合而练之,统一号令、旗色、军械,即归所派阅兵大臣二三人节制。(五)量出入。责成户部会同军机大臣及各省藩司,将国内财赋通盘筹算,“作一的确量入为出举动”。(六)杜幸进。请朝廷下旨宣示,官员奔走效力、呈进职贡,属分内之举,无功可言。另附片,请光绪帝下诏罪己。虽然去冬清政府已下旨实行新政,但文悌条陈依然保守意味十足,他最关心的始终是皇室和旗人利益;所谓“融满汉”也首先基于对外界抨击“旗员一无可用”的不满,且语多游移。
《中外日报》披露,两宫抵洛前,文悌曾扬言实行“尸谏”,以阻回銮。十月初九日,翰林院编修华学澜也听闻:“河南首府文仲恭太守悌上书,力阻回銮,且以身殉,法古人之尸谏也。”《天津日日新闻》有消息称:“闻庆亲王舌敝唇焦,力请回銮,已有归期,将发明诏,而文太守悌则再四谏阻。”次年(1902),李希圣也披露:“至洛阳,文悌谒见,泣请遂留都,即徇人言北渡河,臣请先死之,不能为亡国之虏也。”然而勿论文悌对慈禧太后的影响力有限,以上诸说本身就颇有抵牾,有的还弄错文悌的官衔。实则前年文悌参与筹议陪都,就反对选在洛阳,其开封条陈非但没有谏阻回銮,还数次道及“回銮之后”“回京之后”云云。翰林院编修陈伯陶也证实,两宫驻洛时,文悌只是“恳銮驾多驻数天,两宫俞允”。
文悌出守河南府期间,该省巡抚换了五任:裕长与他关系平平;松寿对其观感极差;于荫霖卸任后曾奏保文悌;锡良给他的考语是“才足任事,政在爱民。纠察属员,不避嫌怨,论者遂以好奇、好名责之,然果心存忠爱,为国家培养元气,已属不可多得之员”;张人骏评价其“有志奋兴,惟伪多诚少”。可见上司对其褒贬不一。相较之下,文悌在民间的口碑却并不差。黄轩祖称:“文太守悌,守河南府。期年,民颂善政。”知情者披露:“文性极俭,在河南太守任中,衣衫蓝缕。”洛阳民众还因其带头捐修轘辕关车路,刻碑褒扬:“其治洛郡也,维风者雪冤狱,击强豪,兴文学,苏枯起仆,救弊补偏,至修轘辕之道尤其小者耳。”离任前,文悌还向河南府中学堂捐银1600两。
文悌任河南府知府期间,仍高度关注朝局,除参与筹议洛阳陪都外,还一再通过京中同僚建议“大阿哥”应兼祧穆宗和光绪帝,批评刚毅、端王兴义和团与保国会如出一辙,并反对朝廷贸然和不加区别地对列强开战。庚子事变后,他多次扬言愿以身殉国,还一再联络本省和朝廷高层欲赴行在瞻觐而未果。此外,他对国家的积贫积弱也有所反思,但开出的救国方仍是祖宗旧制、推广牧厂、儒学教化等陈说旧论。他还一再建议朝廷抓紧军权,重用宗室王公,强化对各省督抚的监督和联络内外蒙古。辛丑回銮,路经洛阳,他大肆铺张,竭力逢迎慈禧太后及其亲信。但其偏于保守的政治见解,并不合乎朝廷有意营造的新政氛围;其过度铺张的行为,亦使慈禧太后不无顾忌。事后文悌不但没有立获升迁,还因其谄媚、张扬做派,败光了戊戌以来他苦心经营的“直臣”形象。
光绪二十九年春,为筹款编练常备军,河南巡抚张人骏又下令阖省钱粮折钱征收,加之官吏办理操切,孟、温、河内等县民众纷纷聚众反抗。河南府也民情动荡。四月十六日(5月12日),张人骏奏请将文悌与河陕汝道崇缮互调:“文悌久宦豫中,循声卓著,在河南府任四年,尤能深得民心。……该处百姓前闻该道升任离豫,咸思挽留。适该道因公来省,民心益复惶惑,传闻孟县滋事,相率聚众效尤。当檄该道驰回河南府,会督地方官妥为办理。居民喜其再至,于是纷纷解散,……臣维贵州贵西一带现值无事,而河陕汝道一缺紧要数倍,……崇缮安静自守,于此缺不甚相宜。”不料朝廷却驳回张人骏的上奏称:“贵西道为边要之缺,文悌政声尚好,特予简放。朝廷量材擢用,自有权衡,张人骏所请与崇缮对调,殊属冒昧。”值此调任之际,文悌被上司挽留,无疑令其颜面有光,不过时论却称其中别有内情。文悌因贵州“道远缺瘠不欲往”,欲借钱粮改章,拖延时间,不料王继香很快受命署理其缺。文悌不满,扬言“本府在必另有处置,今已将交卸,无能为力”。洛阳百姓闻讯挽留,文悌“每人给钱五十、席一床,令住城隍庙听信;一面带印入省,以危言耸上台之听。”他还诬蔑王继香将建教堂,以致百姓群起抵制。最终河南钱粮仍复旧制,文悌延至该年九月才抵贵西任。贵西道驻毕节,地方偏瘠,气候卑湿。文悌到任后郁郁寡欢。不久,他得到黄桂鋆回黔安葬的消息。戊戌年,黄任御史时曾多次弹劾“康党”,后三次选授知府、三次未能就任,抱恨以终。文悌作长诗以吊,仍不忘表白其庚子年抵制义和团的过往。
光绪三十四年四月(1908年5月),贵西道被裁,文悌改授贵东道。贵东道属苗疆提调要缺,辖内民气强悍,伏莽素多。
宣统元年(1909)秋,有消息称,朝廷将调各省司道进京查验是否吸食鸦片,文悌亦在其列。不久,他称病禀请开缺回旗,次年春奉旨允准。
宣统二年八月,文悌回京后不久,曾致函前上司、东三省总督锡良。信中回顾了自己45年的仕宦生涯,反复强调自己无意久宦,而将其出仕归结为朝廷或上司看重,还将赴任贵州,归咎于张人骏具折挽留而旨不准行的迫于无奈,不改自矜自大之积习。其中还谈及,他回京后对立宪变法和皇亲贵胄的悲观看法,甚至预见到清朝大厦将倾,而图谋善后。
锡良很快复函,建议文悌赴东,仍居省会为宜,回避其调任之请,而同意聘其为幕僚。然而文悌依然选择了继续沉浮宦海。宣统三年七月二十二日(1911年9月14日),因文悌上报病痊,由内阁带领引见,奉旨著照例用。很快辛亥革命爆发,清朝覆亡,文悌行迹成谜。由于其平生一再自请殉国、死社稷,所以仍有不少人关注其生死。魏元旷称:“帝逊位,独文悌自尽以殉宗社。”劳乃宣也听到文悌殉国的传闻。但夏仁虎却称:“清之亡也,……誓必死而卒未引决者,贵东道文悌。” 1913年8月,恩光在京见过文悌,还作长谈。1919年,那桐曾代文悌偿还千金。
轶事典故
文悌以笔帖式任户部郎中,出为
河南知府,改御史。1898年(德宗光绪二十四年)4月,康有为等在北京成立“保国会”。他患其“集聚匪徒,招诱党羽,因而犯上作乱”,乃伪与康有为相往还,暗中窥探维新派的言行,诋毁康有为立保国会“名为保国,实为乱国”,“徒欲保中国四万万人,而置我大清国于度外”。“保中国,不保大清”这一诬陷之词,为慈禧太后日后大兴党狱的借口之一。他还严劾康有为在京城“任意妄为,遍结言官,把持国是”。光绪帝斥其受人唆使结党攻讦,不胜任御史之责,下令免职。“戊戌变法”后,起授河南知府。1900年擢贵西道。
史料记载
文悌,字仲恭,瓜尔佳氏,满洲正黄旗人。以笔帖式历户部郎中,出为河南知府,改御史。光绪二十四年,变法诏下,礼部主事
王照应诏上言,尚书
许应骙不为代奏。御史宋伯鲁、杨深秀联名劾以守旧迂谬,阻挠新政,谕应骙明白回奏,覆奏称珍惜名器,物色通才,并辞连工部主事
康有为,请罢斥驱逐。奏上,以抑格言路,首违诏旨,礼部尚书、侍郎皆革职,赏照四品京堂。
文悌以言官为人指使,党庇报复,紊乱台谏,遂上疏言:“
康有为向不相识,忽踵门求谒,送以所著书籍,阅其著作,以变法为宗。而尤堪骇诧者,讬辞孔子改制,谓孔子作《春秋》西狩获麟为受命之符,以《春秋》变周为孔子当一代王者。明似推崇孔子,实则自申其改制之义。乃知康有为之学术,正如《汉书》严助所谓以《春秋》为苏秦纵横者耳。及聆其谈治术,则专主西学,以师法日本为良策。如近来《时务》、《知新》等报所论,尊侠力,伸民权,兴党会,改制度,甚则欲去拜跪之礼仪,废满、汉之文字,平君臣之尊卑,改男女之外内。直似只须中国一变而为外洋政教风俗,即可立致富强,而不知其势小则群起斗争,立可召乱;大则各便私利,卖国何难?曾以此言戒劝
康有为,乃不思省改,且更私聚数百人,在辇毂之下,立为保国会,日执途人而号之曰:‘中国必亡,必亡!’以致士夫惶骇,庶众摇惑。设使四民解体,大盗生心,藉此以集聚匪徒,招诱党羽,因而犯上作乱,未知
康有为又何以善其后?曾令其将忠君爱国合为一事,勿徒欲保中国而置我大清於度外,康有为亦似悔之。又曾手书御史名单一纸,欲臣倡首鼓动众人伏阙痛哭,力请变法。当告以言官结党为国朝大禁,此事万不可为。以康有为一人在京城任意妄为,遍结言官,把持国事,已足骇人听闻;而宋伯鲁、杨深秀身为台谏,公然联名庇党,诬参朝廷大臣,此风何可长也!伏思国家变法,原为整顿国事,非欲败坏国事。譬如屋宇年久失修,自应招工依法改造,若任三五喜事之徒曳之倾倒,而曰非此不能从速,恐梁栋毁折,且将伤人。康有为之变法,何以异是?此所以不敢已於言也。”疏上,斥回原衙门行走。
太后复训政,赏文悌知府,旋授河南知府。二十六年,两宫西狩,文悌迎驾,擢贵西道。乞病归,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