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远藤周作著长篇小说
《沉默》是日本作家远藤周作所著的长篇小说。该小说讲述在江户幕府禁教的时代背景下,一名葡萄牙传教士罗德里哥不远万里到日本传教,其间所发生的暴力、恐惧、人性黑暗,以及与此有关的种种苦难和悲惨。在传教与寻访的过程中,罗德里哥经历了信仰与反叛、圣职与背德、强权与卑微、受难与恐怖、坚贞与隐忍、挣扎与超脱等两难情境, 逼迫着他对基督的信仰进入现实的思索。
内容简介
葡萄牙传教士费雷拉在日本变节弃教的消息传到欧洲,欧洲各教会和他的学生们都惊诧不已,并对传言表示怀疑。他的学生罗德里哥和另外两名葡萄牙传教士潜入日本秘密传教并打探费雷拉的消息。当时的日本正处于德川幕府初期,基督教信仰被严格禁止。罗德里哥被日本基督徒吉次郎出卖而被捕。在被捕期间他见到了费雷拉并证实他的确已经弃教。由于忍受不了日本基督徒被拷打所带来的精神折磨,罗德里哥最终踏上了刻有耶稣像的木板,宣布弃教。
作品目录
(参考资料)
创作背景
人文背景
1549年,耶稣会士圣方济各·沙勿略来到日本,开始在日本传播基督教。当时日本正处于群雄割据的战国时期,沙勿略宣传的人人平等、关怀弱者等基督教教义,点燃了饱受战乱之苦的老百姓的生活热情,短时间内吸引了众多百姓加入基督教。此后,大批的海外传教士接踵而至,藩镇割据的大名们也对基督教采取鼓励的政策,甚至有些大名自己率先受洗成为信徒,推动了日本基督教传教活动的迅速展开。1587年,丰臣秀吉下令驱逐传教士。
进入江户幕府时代,1614年,德川幕府的德川家康正式下达了对天主教的禁令,和对外国传教士和天主教徒的驱逐令,并禁止教徒进行礼拜。他和继任的几代将军对天主教徒进行了系统的迫害。教徒们被淹死、烧死,在十字架上钉死。后来幕府将军发现这仍无法扑灭民众对天主教的信仰。于是他们采用了另一种方式,那就是用酷刑迫使教徒宣布弃教,强迫他们往耶稣和圣母玛利亚的像上吐唾沫,然后践踏圣像,最终推行了长达近300年的“锁国”政策,导致基督教在日本的传播处于停滞状态。
创作过程
远藤在成长的过程中,深刻体会到作为一个东方人信仰西方宗教所带来的文化冲击。为解决这个矛盾,远藤积极地通过创作基督教文学作品,为自己寻找答案。
远藤周作的创作意图是由长崎的一张用来踩踏的圣像引发的。他第一次在长崎看到“踏绘”时起,他就逐渐勾勒出了该小说的雏形。在漫长的养病期间,远藤周作的心中无数次回忆起“踏绘”上基督那张已经被摩挲得模糊了的脸,和残留其上的黑黑的足印。作者将自己的内心投射在教会不愿提及的弃教者身上,这就是创作该小说的动机。
关于弱者和强者的思索,深深根植于远藤周作的脑海之中。此后,远藤周为收集江户时代天主教的资料再次造访长崎,在日本最初的基督教殉教者26圣人殉教的发生地,进行了一系列思索。比较于英勇殉教的殉教者,远藤周作被因自身的软弱而背教的弱者所吸引,从而发出了对于强者和弱者这个问题的一连串思考:殉教的强者们在殉教当下是否有受到英雄主义的影响?因不能战胜自身软弱而没有能够殉教的背教者自身是否也忍受着痛苦?正是由于对殉教者英雄主义的怀疑和对被世人唾弃的弱者的不忍抛弃,远藤周作开始了《沉默》的创作。
人物介绍
薛巴斯强·罗德里哥
罗德里哥是葡萄牙的传教士。罗德里哥刚到日本时意志非常坚定,他认为为宗教献身非常光荣而且理所应当。但是在以盂兰盆节、温湿的梅雨季节、烦躁的蝉鸣为代表的日本文化的浸透之下,以及日本众多被迫害教徒冷漠的目光中,他对自己的传教使命感到怀疑。恩师费雷拉的“日本泥沼论”对罗德里哥的影响很大。费雷拉说:“日本这个国家是个泥沼,无论什么幼苗种到这个泥沼里它的根都会腐烂,枝叶也会变黄枯萎,我们将基督教这根幼苗种到了这个泥沼里。日本人将一个人美化、把他抬高然后称之为神,把和人同等性质的存在称之为神。日本人没有能力构想出一位超越人类的神。”
费雷拉的这番话给本已动摇的罗德里哥以沉重的打击,使他最终走上踏板,宣布放弃自己的信仰。
吉次郎
吉次郎置身于疯狂镇压天主教信仰的幕府时代,从精神和肉体上都遭到了残酷的迫害。在无数次宣誓“弃教”的仪式之后,他最终并没有放弃信仰,他的心理防御驱使他逃离现实的痛苦。在荒诞的现实中,卑微的吉次郎只能背负着背叛和耻辱的恶名反复地叩向着“神的沉默”。
从表面上看,吉次郎是一个自私、胆小懦弱、狡猾、丑陋的背叛者。吉次郎出于自身的利益答应协助罗德里哥和卡尔倍偷渡到日本,他矢口否认自己是天主教徒,可在海上遭遇暴风雨的危难时刻却不停地低声祷告;他顺利将两名司祭领到长崎靠海的村庄,洋洋得意地接受村民们的敬仰;可是在官吏的威逼之下,他再次践踏圣像叛教并出卖了罗德里哥;罗德里哥被捕后,在愧疚心的驱使下,吉次郎一路追随着向他忏悔、告解,哀求他原谅自己的懦弱;当罗德里哥冠着“冈田三右卫门”这一日本名被安顿在长崎外浦町一户民宅时,吉次郎竟还纠缠着前来向他告解,寻求他的宽恕。
吉次郎其实和罗德里哥一样在内心深处有着坚定的信仰,而且两者都选择了同一条道路来维护自己的信仰,祈望达到内心真正的平和;吉次郎在行为上所表现出来的卑劣、低贱、狡猾和背叛,其实都是心理防御机制的一系列反应。
作品鉴赏
主题思想
神以“沉默”和“母爱般的人文关怀”应对人的精神反叛
一位满怀殉教决心进入日本的葡萄牙耶稣会传教士罗德里哥,被捕后却在近乎极端和残酷的情况下,灵魂受到逼迫,信仰遭遇困境。为逼迫他弃教,三名日本信徒被处以“穴吊”的酷刑。受刑者四肢被捆绑,吊在洞穴上,耳朵上打了孔,血慢慢流下来。罗德里哥所面临的困局是,他必须在坚持自己的信仰和解救这三个无辜的生命之间做出选择。
无论罗德里哥做何选择,他都注定成为一名罪人:选择救人,意味着他不得不背弃自己的信仰;选择坚持信仰,那三个教民就要为他的信仰殉葬。最终,在对信仰进行更深沉痛苦的思索后,主人公选择了弃教。
该作品反映出以一种人性为基础的宗教思考,并且对压制人性的神性完美表示怀疑。天主教的信仰核心由于涉及的并非人与人的关系,而是人与神的关系,所以长久以来在天主教伦理中,人性并不能与神性在同个层面上相提并论。就像上帝训斥约伯的抱怨所说:“好辩的哪可同全能者挑剔是非呢。”(约40,2)。但吉次郎却以人性为标准用行动和语言作出了挑战。在遭遇镇压时,他由于害怕肉体的痛苦,稍稍被威胁后马上嚷道:“我要弃教。”不仅如此, 他还给出了自己的理由:“为什么主要赐给我这么大的痛苦呢? 神甫。‘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呀。”当他的妥协受到特洛里哥的唾弃时,他一方面不愿放弃信仰,另一方面还为自己辩护:“‘我’天生就是弱者,上帝却要‘我’模仿强者,那是毫无道理的。”吉次郎表面上是一个懦弱者形象,实际上是对人性软弱性的浓缩。在吉次郎看来,人的需求高于一切,甚至高于信仰。从人性趋利避害的角度,吉次郎因为需要信仰所以皈依、忏悔,害怕肉体痛苦所以远离危险——这些都是人性的正常反应。 就算充满正义感的罗德里哥饥饿难耐时, 也承受不了吉次郎的诱惑吃了他的鱼干。
主人公吉次郎,是一个“不道德”的背德者, 他家人殉教时,惟独他脚踩圣母像弃教。无意中帮助传教士偷渡到日本,他不付代价地享有一个基督徒应有的荣光和精神的安慰。在迫害降临时他犹如跟随耶稣的犹大,最后出卖了罗德里哥。他委琐、多变、胆小,但却又在罗德里哥因被他出卖抓进监狱后,他在监狱外徘徊,并且向罗德里哥高声叫喊:“‘我’天生就是个软弱的人啊。‘我’无法像个殉教的烈士那样死去。如果不是生在这个迫害的年代,‘我’也会是个好基督徒。”
像吉次郎一样的背教者被死亡和苦难扭曲了人性。他们因此丧失了信仰,经历了道德堕落。他们是人性废墟中的活尸体,他们的沉沦构成了对邪恶和苦难最直接的见证。
吉次郎的自辩显示他人性和心灵所受的损害。在基督教文化传统中,死亡常常是通向救赎的一种方式并且被看作一种仪式,通过该仪式,人生的无目的转化为有目的,混乱转化为秩序,不公正转化为公正。人们在俯首听令时,甘于服从最简明易行的命令,宗教早就实验了这类人的心理取向。忠于某种理想的人为了替他人守护这种理想而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它的典型象征就是十字架受刑。所以在天主教历史上对轰轰烈烈而死的殉教者加以赞美,描述他们的生平或死亡,而对许多像吉次郎之类的信徒和神职人员都表现出蔑视、憎恨的态度。这些不愿反叛,在无言的屈辱中死去的人们,他们选择的其实是自杀。他们不愿意放弃“信仰”,不能面对现实的荒诞,不愿承认上帝本身有恶的可能。天主教的历史将他们深埋在沉默之灰下,尽量不让他们显露出来。
坚持信仰是殉教者的道德,而不相信邪恶则是卑微者的道德。他们不是战胜苦难为理想而死的英雄。历史没有为他们提供一种现成的叙述方式,他们因此陷入沉默无语的状态。能够替他们说出被深埋在沉默之灰下的痛苦只有小说家,远藤周作要打破的正是这样一种困境。因此,“沉默”其实包含反抗历史的沉默之意义。
“我”受难,因此“我”存在:
罗德里哥在狱中抚摸着墙上先前殉教者刻下的字迹“赞美主”,等待第二天的酷刑,监狱的围墙成为他孤独个体存在处境的象征。他忍不住开始诅咒上帝的沉默,因为上帝允许了一个道德上颠倒的世界,对他来讲,世界秩序已经受到损害,上帝已远远地退回到他的深不可测之中。
在罗德里哥的想像中,殉教应该如圣人传记中所写的:他们的灵魂归天时、天空充满了光辉,天使吹奏喇叭。殉教应当是壮烈而荣耀的。
然而,日本信徒的殉教却是一味地悲惨与痛苦:阴雨连天,殉教者身体泡在冰冷的海水中,历经两、三天痛苦,直至身心俱疲、衰绝而亡。他也见过有人在他眼前被杀,而烈日和蝉鸣依旧;现在他忍受着精神的压迫和肉体的痛苦,墙外的人却是无动于衷地打着呼噜。他无法忍受神把一切迫害加在已经饱尝苦难的百姓身上,无法忍受神对这些受苦的人们沉默不语。罗德里哥被其中的荒诞折磨得几乎发狂。在逃亡、等待受审的过程中,死亡的恐惧也常常紧抓着他的心。原本期望自己能像传记、传说中的殉道者,凛然忍受各种刑罚,最后杀身成仁。然而,真实面对苦刑、死亡的可能时,他却是不由自主地软弱与惧怕。若非自己身为司祭的义务与责任,恐怕也早就屈服了。
神的沉默甚至使他怀疑神是否存在,然而,他却不敢深思,因为神一旦不存在,他历经万难到日本传教便是一场笑剧,而殉教信徒的受苦、牺牲不过是一场荒谬。他的苦难,对他来讲成了恶,因为他不得不感到这是一种非正义的天命。他感觉到上帝没有试图证明世界的正义,上帝是坐观者,上帝已经不是遥远纯洁的上帝,而是集黑暗和光明、善和恶于一身的上帝。
在一个没有永恒、绝对真理秩序的世界里,罗德里哥个人的苦难因为孤独而变得没有意义。他对上帝绝对的虔诚导致他企图一劳永逸地消灭苦难。神圣太过崇高,高不可及,它已经不是人的状态。对“神圣”价值的崇拜,结果是导致驯顺,缺乏人的骄傲感和荣誉感。“我”受难,因此“我”存在,这种说法把人变成人的敌人。
由于爱的遗忘,罗德里哥有了敌意以及相应的怜悯。怜悯是敌意的共生物,在他向弱者投诸怜悯的同时,向强者投诸仇恨。怜悯以道德的名义甚至以上帝的名义在人的内心播种仇恨。
“我”反叛,因此“我”存在:
就在罗德里哥诅咒时,他曾经崇敬和唾弃的费雷拉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外面的声音并不是狱卒的呼噜声,而是三个日本教徒被吊在院子里发出的呻吟声。他们的耳后被切开小口,血一滴滴地往下滴,几天以后才慢慢死去。这个时候他的人性处在变动之中,受难者和他们荒诞的死亡在影响着他,当弱者为他所致力的事业而被迫受难时, 他却诅咒着神的沉默而听不到人的呻吟,这不仅是神的沉默,更是人的沉默。罗德里哥初受极端压迫时,来不及联想到人的极权乃是神的极权的变相和加剧。极端的信仰使人变成人的敌人,为了追求人的完美,人竟然变成了野兽。所以人性是一个可疑的领域,它既不属于神明,也不属于魔鬼;它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最后,罗德里哥选择了当年费雷拉的选择:用脚践踏圣像,践踏那张疲累不堪、充满哀伤的脸。那一刻他自诩的强者形象崩溃了,他由天国坠入地狱,成为叛教者和无助的平凡人,他必须谦卑地领受基督的宽恕与恩典,直到此时他才还原为一个真实的基督徒。
生命一旦自行照亮,人性的阴影也就丧失了存在的前提。而基督彷佛认同他的软弱,理解他在整个逃亡审判过程中所承受的一切。如基督所说,我来是为了病人,你不是病人,我不是为你而来。煞那间他顿悟:神并不是沉默,而是与他们一同受苦。沉默的神或许不是真正地沉默,只是期待有人能亲身涉入。
这场灾难将罗德里哥投入到一种巨大而真实的荒诞感之中,而他一旦从神圣中走出来,就有了疑问和反叛。人的反叛体现人的存在价值,把人领出个人的孤独。因为他的弃教,终止了信徒继续为信仰流血受苦,而他的弃教所坦诚的人类真实的软弱,将使他能与其他软弱者认同并齐担苦难抵抗不幸的世界。罗德里哥用他的人生诉说着基督。在荒诞的经验中,苦难是个人的。当反叛发生时,个人的苦难就具有了集体的意义,孤独的他转变为在意与其他信徒共存的个人,从而重新确立了作为人的集体存在意义。生活在一个非神圣化的历史阶段,人的反叛,它的现实意义在于:人类必须与一劳永逸的、绝对的神圣秩序保持距离。
人,不能依靠上帝去清除恶。人必须自己在与恶的不断抗争中扼制恶。人必须为这一持续的斗争做好准备。
艺术特色
《沉默》是关于被威逼的教士在信仰前的挣扎。该小说以第一人称的独白和第三人称的描写交替进行。经常出现的海的寂静和天空的阴暗,以及黑褐色的土地,强化着小说阴郁和凝重的气氛。
《沉默》前四章以罗德里哥书信的形式出现,可以便利地从人物内部的心理展开,这四章中充斥着大量自省的段落,由于小说人物本身是耶稣会教士,那么作者也就可以借助人物的口吻直接探讨他最感兴趣的问题。比如在第四章末尾有这样一段话,就直接揭示了作者自己对于信仰极其矛盾的心态:“人,天生就有两种,即强者和弱者、圣人和凡人、英雄和懦夫。强者在这样的迫害时代,能忍受因信仰而被或焚烧或沉入海底,可是,弱者就像吉次郎在山中流浪。你到底属于何者?要不是因为司祭的自尊和义务的观念,或许‘我’也跟吉次郎一样践踏了圣像。”
《沉默》小说从第五章转入第三人称,其时罗德里哥正因为吉次郎的出卖而被警吏们抓住。最后几章中,作者从外部描写警吏们对于罗德里哥的威逼利诱,试图让他弃教。最极端的是将罗德里哥置于极为困难的境地:如果他不弃教,那些信教的百姓将会被处以“穴吊”之刑,而如果他弃教,那他则违背了自己的信仰。这处境其实正是信仰本身的尴尬境地,而这也是作者创作该小说最隐蔽的动机。对于这个难题,该小说以罗德里哥的内心独白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基督会弃教的!为了爱,即使牺牲了自己的一切。”
词语意象
“基督像”:“基督像”作为基督教的象征,文本中13次出现的基督的面孔,反映出神父心境变化的“镜子”。乘船偷渡日本的前夜,充满了神圣使命感的罗德里哥心中浮现出了学生时代开始就无数次看到的充满王者威严的、“英勇有力的”基督的面孔。来到日本,在向信徒们布教时,罗德里哥的眼前浮现出的是在山上为信徒们讲教的优美庄严的基督的面孔和听道者们痴迷的面孔,此时神父的心中充满了对日本教徒们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成就感。五岛逃难途中感觉到的是“最美丽、最圣洁的脸”;在狱中,充满自信的基督的面孔仿佛在对神父说,“‘我’不会抛弃你们的”。当看到卡尔佩无声无息的殉教时,罗德里哥心中开始感到疑惑和恐惧,“你(神)为什么依然沉默?”,夜里,他似乎看到了客西马尼园中,“汗珠如大血点、滴在地上。极其痛苦”的那个人的面孔。
对于基督“痛苦的”面孔,罗德里哥以前始终感觉非常模糊遥远,今夜在牢房里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这张面孔。
当罗德里哥最终站在“踏绘”前时,他看到的是一张从未见到过的——展开细瘦的胳膊,带着野蔷薇花冠的“基督的丑陋面孔”。“那张面孔不同于神父以前在葡萄牙、罗马、果阿、澳门几百次看到的“基督像”。那不是威严骄傲的基督像,那不是忍受苦痛的“基督像”,那也不是抗拒诱惑、具有坚定意志的“基督像”。他脚下的那个人的面孔瘦弱,疲惫。”
罗德里哥心中曾经无比优美、柔和的基督面容,最后变成了“踏绘”中模糊,凹陷、疲惫、“汗珠如大血滴”的面孔。那双满含泪水的眼睛,悲伤地注视着神父,充满哀愁的眼神在对他诉说,“踩吧,踏吧,我就是为了被你们踩踏才来到这世上的。”
以传承壮丽神学为自豪,满怀为信仰献身热情的青年神父罗德里哥所最熟识的是威严而充满自信的“基督”面孔。但是,罗德里哥弃教时踩踏的却不是西方基督教的那张优美而威严的“基督的面孔”。在日本的迫害面前,西方基督教的“基督像”显得苍白无力,对于罗德里哥为殉教者的悲痛祈祷,它只是顽固地保持着沉默。在罗德里哥即将把脚踏在“踏绘”上时,他看到的是日本人仿绘的丑陋、可怜的“基督的面孔”。可是,这张面孔却开始对罗德里哥讲话,“踩吧,我就是为了被人踩踏才来到这世上的”。
罗德里哥所凝视的“基督”在他弃教时变成了“母性的基督形象”,它也因此进入到日本人的心灵之中。
“沉默”:1、指弃教的西方传教士在西方传教史上被作为耻辱而除名,陷入了历史的“沉默”中;2、文本中罗德里哥一直所询问:当基督徒受到迫害时,“神”为什么一直保持沉默?
对于文本中的弱者,“神”没有抛弃他们,而是和他们在一起鼓励他们。故事主人公罗德里哥虽然宣布弃教,但是在他的内心并没有放弃信仰,他一直坚信:“即使‘耶稣’保持沉默,‘我’生命的全部意义也全在于他。”远藤周作认识到,旧约圣经中,如父亲般严厉的上帝和西方的基督在日本不会被接受,因此这也意味着作者远藤周作意识到的“神”必须是另外一种“面孔”才会被日本人接受。
“苍蝇”:“苍蝇”——邪恶与罪孽象征:《沉默》中苍蝇活跃的场面非常之多。苍蝇在《圣经》中11次出现,它既是恶人和群魔的象征,也代表着“魔鬼行为——罪孽”。
“罪孽”“既是一种个人意识,也是一种和全体人有关的共同意识;尽管罪不可避免,但这种欠负意识仍然在罪之中感知到不应有的与上帝对立的立场和维护本己自我的立场。只要欠负意识还没有给人以压力,人就还远离固有的生命价值”。罪孽关乎所有人——也包括神父——的所作所为。所以,罗德里哥被囚禁在牢房的所有场面都有对苍蝇的描写。特别是在对处死日本信徒的悲惨场景描写中包含着深奥的宗教象征意义。
“白光”:“白光”——神的恩宠——强烈地照射着正午的庭院,也照在被凄惨处死的独眼男人流出的殉教的血上。男人的死绝不是简单的终结,因为象征着“永生、复活”的“蝉”始终都在高声地宣言主的“复活”信仰,只是象征着“圣灵”的“风”还没有到来。“苍蝇”——魔鬼的化身——正在罗德里哥的眼前飞来飞去,窥探他心灵的罅隙。神父强烈震撼于与自己想象的殉教相去甚远的异样寂静和穿透这寂静的象征现世无常的“蝉”鸣,与让人昏昏欲睡的“苍蝇”翅膀的嗡响。苍蝇的形象在此之后,除了第八章翻译劝说神父弃教的场面之外,再没有出现。作者以此来暗示魔鬼诱惑的结束。魔鬼虽然想诱走罗德里哥的灵魂,但他已经置身于神的恩宠之下了。
水:水——心灵的净化与神的护佑。《约翰福音》记载了耶稣向撒玛利亚妇女要了一杯井水,却赐给她永远不渴的“生命活水”的故事。因此,水在基督教象征体系中是净化和纯洁的象征,是可以荡涤罪恶、带来新生的物质。
逃难途中,罗德里哥又遇到了吉次郎。尽管神父怀疑吉次郎是差役们的帮凶,可是禁不住诱惑,他还是吃了吉次郎烤的干鱼。希腊语“鱼”(ichthys)是“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救世主”的开头字母的缩写,所以被早期教徒们用作“主耶稣”的象征。该场面中的“鱼干”隐含着永远的“生命活水”干涸的意味,象征着在残酷迫害下艰难生存的基督教信徒们的悲惨境地。第二天,口渴难耐的罗德里哥向吉次郎要水喝,并开始后悔自己中了吉次郎的圈套。
不过这里的“渴”不单单是生理性的口渴,也包含有“对永远生命的渴望”的意味。去打水的吉次郎在差役们的逼迫下出卖了神父。
就基督宗教而言,神的恩宠必定是信仰的保证与超越可能,它建构于神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由神而来的伦理所构建的生命价值观等。但是在“泛神风土”的日本社会,没有西方这种由神所建构的生命价值观,失去水分的干鱼表达的正是日本人在集体行动与社会规约下的迷思。
作品评价
该作品不是一部纯粹意义上的历史小说,而是在阐述这样的主题:在这个不信仰上帝、缺乏罪恶感的国土上,仍然有真正的信仰者存在,虽然他们身小而势弱,却仍然在为所有人的罪恶而背负十字架。
——沈维藩(《外国文艺》杂志副主编)
《沉默》是一本探讨爱和信仰本质的书,同时这也是一部内容大于形式的小说。
——东方早报
作家简介
远藤周作(1923—1996) 日本作家,1955年发表短篇小说《白人》即获得第33届芥川奖,并以此为开端正式开始了其文学创作生涯。主要作品:《海与毒药》、《沉默》、《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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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修订时间:2024-07-03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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