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沈道士馆》是南朝诗人
沈约创作的一首
五言诗。这首诗前十句写秦皇汉武奢侈无极,贪欲无厌,其求仙并非好道,是其情欲的延伸;暗讽梁武帝耽溺佛教的心迹,并为下段旁衬。中间八句写自身宿愿,只在玄道。山嶂竹树,寒水清风,清新旷远,一无尘秽,是沈道士馆的真景,也是诗人息心栖志的佳境。最后十句写与俗世决绝与仙人接遇的情志,表达了诗人自甘淡泊的愿望。全诗以古喻今,先后相衬,夹叙夹议,讽喻与游仙统一,显出构思之妙。
据《刻录》载,此诗一作《游沈道士金庭馆》,沈约作有《金庭馆碑》,碑文撰于永泰元年(498年)明帝崩后,此诗当是诗人沈约于永泰元年(498年)左右游道士沈恭馆时所作。
按语意,全诗二十八句可分为三层。前十句为第一层,秦皇汉武事。首二句极写秦皇汉武的显赫功绩。贾谊《过秦论》:“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此则所谓“御宇宙”。“恢武功”,汉武帝先后发动三次大规模的对匈奴战争,“征讨四夷,锐志武功”(《汉书·礼乐志》)。“御宇宙”、“恢武功”后接以“欢娱人事尽,情性犹未充”,先扬后抑。在诗人看来御宇恢武,拓边开土,也不过是一己之欢娱而已。一“尽”字,点明秦皇汉武凡属人事之娱无所不为,无所不尽其极。谭元春曰:“‘情性’二字,有许多天子气,英雄在内,非‘性情’之谓也”(《古诗归》卷十三)。以一国之至尊,尽人世之欢娱,仍不满足,因而“锐意三山上,托慕九霄中”。三山九霄,传说为神仙所居。秦始皇求不死之药,派遣
徐巿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不死之药,并令博士作《仙真人诗》。汉武帝“益发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甚至亲自“东至海上望,冀遇蓬莱”,并在建章宫北治大池,“命曰太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他还仰慕黄帝得道升天,说:“嗟乎!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躧耳”(并见《史记·封禅书》)。如此种种,皆二主“锐意”、“托慕”之事。“既表祈年观,复立望仙宫”,亦承“锐意”、“托慕”而来。善注引《庙记》:“祈年宫在城外,秦穆公所造。望仙宫在华阴,汉武帝所造。”秦皇且不论,即如武帝而言,《三辅黄图》载:“集灵宫、集仙宫、存仙殿、望仙台、望仙观,俱在华阴县界,皆武帝宫观名也。”真是不一而足。可知此二句乃以一总多,并非秦表祈年、汉立望仙而已!“宁为心好道?直由意无穷!”上句反问,下句感叹。他们不是真心好道,只不过是欢娱欲望无穷而已。
次八句为第二层,落笔己身,先叙不须丰愿,随处淹留,徜徉山水,自得其乐,游沈馆亦在其内。“止足”,即知止知足,淡于名利,并能急流勇退。《老子》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据《梁书·止足传》,从鱼豢的《魏略》起就有史家为止足者立传。汉代功成身退的张良,去就以礼的薛广德、疏广和疏受等,就是知止足者的代表人物。沈约自己也说过:“出守东阳,意在止足”(《梁书》本传)。诗中说,自己也是知止足者,其愿不多。“不须丰”与上文“意无穷”对照十分鲜明。因此,“遇可淹留处,便欲息微躬”,能淹留处且淹留,不必强图进取。“淹留”,出《楚辞·招隐士》“攀桂枝兮聊淹留”,除随遇而安一义而外,多少还含有避世义。“息微躬”,暗点游沈馆。“山嶂”四句具体写游。远山横黛,叠嶂重峦;近馆翠竹绿树,枝叶扶疏,一片苍郁。水出山涧,清澈寒凉,宜于濯去身上的尘滓;风来谷底,凉爽清新,又可涤荡胸中的阴霾。曰“开衿”,曰“解带”,有说不尽的轻松和愉快。
末十句为第三层,设想求仙得道之趣。“所累非外物,为念在玄空”,承上“止足”、“不须丰”。“止足”、“不须丰”,是人世间具体之事,此则深化、升华为玄道,是更高一层的境界。不为外物所累,故能超然物外,所念在“道”而已。“朋来”六句,具体铺叙超然物外,颇类一首简短的游仙诗。诗人说,只要不为外物所累,只要念在玄空,既不必“锐意”,又不必“托慕”,仙人自可握石髓、驾轻鸿而来。“石髓”,善注引袁彦伯《竹林七贤传》:“王烈服食养性,嵇康甚敬之,随入山。烈尝得石髓,柔滑如饴,即自服半,馀半取以与康,皆凝而为石。”仙境非人迹可到,只有云路可通;“人径绝”照应“所累非外物”。意思是:仙境高在日月之上,我一举而凌此境,日月都由下向上倒射。既然已至此境界,那么何必往华山嵩山去求道呢?何焯说:“一举”句,“收足‘游’字”(《义门读书记》卷四十六)。结二句回到沈馆。“寄言赏心客”,化用谢灵运《石壁精舍还湖中作》“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及《田南树园激流植援》“赏心不可忘,妙善谁能同”而成。希冀好玄空者岁暮能同来此淹留。
此诗题为游馆,却先从虚处议论入手,擒住“意无穷”者绝不可做到“心好道”做文章,然后跌出“知止足”、“不须丰”,进而引出只有不为外物所累、念在玄空者才能做到精神上的求仙得道。而游馆游仙的描写铺叙,又反衬秦皇汉武求仙道之目的在于满足一己之私欲。秦皇汉武如此,其他最高统治者亦如此,谴责和鞭挞之意自在其中。从休文本身来说,求仙得道无疑是最高境界,但仔细玩味,则无非借游仙之趣抒发其自甘淡泊、知止足而已。诗人沈约由宋入齐,又由齐入梁,尽管此诗一时难于系年,但他至少对宋末帝王的争夺而带来的滥杀和混乱的局面已有所闻睹。因此,他不能不有所警戒,对帝王为满足无穷私欲而造成的灾难也必然有所认识。诗人沈约是永明声律说的倡导者之一,后世有些评家遂以为其诗专事华辞丽言,单纯追求形式之美,这实际上是一种误解。即如此诗而言,就没有十分明显的雕凿之迹,却能洒脱有致。文字也较平淡,无甚奇特惊人处,而首节秦汉二主的议论,又加上中末两节的反衬,却能力透纸背,隽永深刻。
清代
沈德潜:“欢娱人事尽”十字,“宁为心好道”十字,从来富贵人慕神仙之故,断得确,说得尽。(《古诗源》)
沈约(441-513)南朝文学家、史学家。字休文。吴兴武康(今浙江德清武康镇)人。宋征虏将军
沈林子之孙、淮南太守
沈璞之子。历仕南朝宋、齐、梁三代。助梁武帝登位,为尚书仆射,封建昌县侯,官至尚书令。公元494年(齐隆昌元年)任东阳郡(陈代改为金华郡)太守时,建军台玄畅楼(后改名八咏楼)。他提出诗歌创作“
四声八病”之说,是齐、梁文坛领袖。作诗精密工整,尤注重声律、对仗。诗文之外,又长史学。其据旧版增改所撰《
宋书》百卷,资料翔实,传记评论,颇有识见。著有《
齐记》、《四声谱》、《梁武纪》、《梁仪注》、《沈约集》等。死后谥隐。明人
张溥辑有《
沈隐侯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