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与历史的交融渗透,这是黄裳的一个创造,也是黄裳散文的独门功夫。因游记散文而卓然一家并广为人知的,大约只有黄裳了。数十年中,他乐此不疲,写下了数以百万计的散文。本书从他数百万字的散文随笔中精选而成,分类编排,分秦淮拾梦、闲情逸事、榆下梦痕、拂衣留香、青藤书屋、月旦人物等十辑,基本囊括了他数十年来散文创作的精华,他最好的散文差不多都收在这本集子里了。让我们跟随黄裳,穿越风景与历史的帘幕,做一次快乐的精神之旅。 黄裳笔下的山川风物、名胜古迹不是一般的风景,往往与历史交相辉映,它是风景中的历史,又是历史中的风景,无不透着浓郁的历史气息。五千年的历史和文明给我们留下了灿烂的文化,因了这些历史和文化,才有了今天丰厚的文化底蕴。一般人往往只看到那些浅层的东西,只看到古迹与风景本身,而黄裳却透过历史留下的残垣断壁轶闻传说,看到了一个城市的历史与积淀。 他的散文是游记又不仅仅是游记,它不再是对风景和古迹的简单的描摹,而是渗透着对历史的思考与追问。他或记述山川风物,或描摹人物印象,或追怀前朝遗迹,或品味戏剧人生,而又处处链接着历史与文化,他的根总是系着历史。他的散文行云流水,挥洒自如,融知识、趣味、历史、学识于一体,看似信手拈来,却无不显示出匠心独运和高超的技巧。他钩沉历史,品评人物,描画风物,看似游戏山水,志在林泉,然笔墨所至,无不显示出他对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的深切的忧思,他对历史的审视和现实的思考。因了这诸多的内涵,他的游记便显得厚重而沉郁,不再是酒足饭饱后的浅斟低唱和无病呻吟。也与一般意义上的山水游记区别开来,打上了自己独有的标签,它是属于黄裳的。他笔下的风景与古迹因了这些内涵,鲜活起来生动起来,也厚重起来,有了历史与生命。他开创了游记散文的一个范例,第一个把深厚的历史文化与风物的描写有意识地融为一体,给他的游记散文注入了新的内容,这就使他的游记比其他人的更生动,更深刻,也更丰厚。我们在看风景的同时,也看到了风景背后隐藏的历史,历史与现实在他的笔下贯通起来,连为一体。读他的文章,我们时常穿梭在历史与现实之间,文化与风景之间,一时物我两忘不知今夕何夕。
历史上和南京发生过关系的名人真是太多了,南京像一座雄伟的舞台,数不清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都在这里上演过悲壮雄武、哀感缠绵的活剧。当然,他们中间有正面的英雄,也有反面的丑类,更多的则是近于平凡的“中间人物”。以演员而论,就有主角,也有配角和龙套。归根结底,真正闪闪发光的名角是并不多的,而王安石则是少数使我不能忘记的名角中的一个。
王安石一生中和南京曾经发生过几次密切的关系。当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曾随着在江宁府做官的父亲在这里住过一个时期。后来就是在他的晚年,两度罢相后,都回到南京。第二次一住就是十年,最后死在这里。
南京是留下了王安石的一两处遗迹的,至少在记载上是如此。三十多年以前,我曾经按照《
金陵古迹图考》的指引,寻访过这些遗迹。那就是在中山门内的半山园和谢公墩。这次重游,有一部车子,方便是方便得多了。但有一利必有一弊,也就没有了当年安步当车的方便,一下子就开出中山门外去了,我只从窗口张望了一下,什么都没有看到。不过我想,三十多年前也只不过是一个土堆的地方,今天还能留下什么来呢?很可能已经是一片崭新的建筑了。这是很自然也很值得高兴的事。只要我们知道在这一带曾经有过哪些遗址,也尽够了。
王安石的半山园,据旧记,就坐落在宋江宁府东门与钟山之间,恰好一半路程的地方。这里原来是谢太傅(安)的园池故址,正在上、下定林寺中间。谢安也在这附近留下了一个土堆子,就是有名的谢公墩。它在半山园的后面,我去访问的时候,连一棵小树也没有,是不折不扣的一个土丘。但就是这个土丘,留下了“争墩”的故事。王安石有两首《谢公墩》绝句:
两诗之中,人们大抵只熟知第一首,但写得好的却是第二首。王介甫哪里是在说谢安,他正是在说他自己。罢相,也就是与政治生活告别,这在王安石是不能甘心的。他的诗集里像这样的作品还有不少。他有那许多政敌,却没有把这些诗拿来深文周纳,上纲上线,揪去批斗,不能不说,比起苏轼来,他是运气多了。
三十多年以前,我到这里来访问时,对这位政治家、诗人是充满了同情的。那时他还不曾阔起来,被捧为响当当的“法家”。三十年后,我对王介甫的感情也并没有什么变化。现在,那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