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
《聊斋志异》卷六 蒲松龄(1640年—1715年,明崇祯十三年--清康熙五十四年)
奂山山市,邑八景之一也。然数年恒不一见。孙公子禹年与同人饮楼上,忽见山头有
孤塔耸起,
高插青冥,相顾惊疑,念近中无此禅院。无何,见宫殿数十所,碧瓦飞甍(méng),始悟为山市。
未几,高垣睥(pì)睨(nì),
连亘(gèn)六七里,居然城郭矣。中有楼若者,堂若者,坊若者,
历历在目,以亿万计。忽大风起,尘气
莽莽然,城市依稀而已。
既而风定天清,
一切乌有,惟危楼一座,
直接霄汉。楼五架,窗扉皆洞开;一行有五点明处,楼外天也。 层层指数,楼愈高,则明渐少。数至八层,
裁如星点。又其上,则
黯然缥缈,不可计其层次矣。而楼上人
往来屑屑,
或凭或立,不一状。
逾时,楼渐低,可见其顶;又渐如常楼;又渐如高舍,倏(shū)忽如拳如豆,遂不可见。
译文:奂山的“山市”,是淄川县八景中的一景,但经常好几年也不出现一次。(有一天)孙禹年公子跟他的同业朋友在楼上喝酒,忽然看见山头有一座孤零零的宝塔耸立起来,高高地直插青天,(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又惊奇又疑惑,心想这附近并没有佛寺啊。不多久,(又)看见几十座宫殿,瓦是碧绿的,屋脊高高翘起,这才省悟到原来是(出现)“山市”了。没多久,(又出现了)高高的城墙,(顶上是)呈凹凸形的短墙,连绵六七里,竟然是一座城了。城中有像楼阁的,有像厅堂的,有像街坊的,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数也数不过来。忽然刮起大风,烟尘弥漫,全城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了。过一阵子,大风停止,天空晴明,先前的景象全都消失了,只有一座高楼,上与天接,(每层)有五间房,窗户都敞开着,都有五处明亮的地方,那是楼外的天空。一层一层地指着数上去,房间越高,亮点越小;数到第八层,亮点只有星星那么小;再往上就变得暗淡了,似有若无,看不清它的层次。(低层)
楼上的人们来来往往,各干各的事情,有靠着(栏杆)的,有站着的,姿态各不相同。过了一段时间,楼渐渐低矮下来,可以看见楼顶了;渐渐地,又变得跟平常的楼房一样;渐渐地,又变成了高高的平房;突然又缩成拳头一般大小,(再缩)成为豆粒一般大小,终于完全消失。我又听说,有早起赶路的人,看到山上有人家、集市和店铺,跟尘世上的情形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人们又管它叫“鬼市”。
平静的海面、大江江面、湖面、雪原、沙漠或戈壁等地方,偶尔会在空中或“地下”出现高大楼台、城廓、树木等幻景,称海市蜃楼,又称“蜃景”。古人归因于蛟龙之属的蜃,吐气而成楼台城廓,因而得名。但遗憾的是一年中难得一见!
海市蜃楼是近地面层气温变化大,
空气密度随高度强烈变化,光线在铅直方向密度不同的气层中,经过折射进入观测者眼帘造成的结果。常分为上现、下现和侧现海市蜃楼。
这里说的“山市”,跟海市一样,是一种因折光反射而形成的自然景象。它美丽而又奇特,然而好几年也难得出现一次,只有少数幸运儿在偶尔的机缘里能够见到它,而绝大多数人只能望而兴叹。这篇文章是根据目击者的叙述写的,它历历如画地再现了山市由生成到消失的过程,无论是大笔勾勒或工笔描摹都非常形象.他既是虚幻的,又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