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宝林(1917年11月29日-1993年2月4日),中国第六代相声大师,先学演京剧,后改说相声。1940年起,与郭启儒搭档,合演对口相声。
相声文本
甲:我是最爱听戏的人,可是近几年我不听啦。
乙:那是怎么回事?
甲:不听啦,我听的那戏,没有啦。
乙:噢,您爱听昆曲?
甲:昆曲我不懂。
乙:高腔?
甲:高腔我不爱听。
乙:您爱听什么戏,现在没有啦?
甲:蹭儿戏(不买票,白看戏)!
乙:啊?不买票哇?
甲:哎,对啦!
乙:还对啊哪?
甲:我对京戏有兴趣,太爱啦。
乙:爱您可以学呀!
甲:学啦,早就学啦。
乙:您在哪班儿?
甲:没班儿。
乙:没班儿?您一定是不怎么样,但凡要好能没人要吗?
甲:什么没人要哇,我是票友儿。
乙:噢,您不是职业演员?
甲:玩儿。
乙:您唱得怎么样?
甲:我这人可不会吹。我也不敢说我唱得好,反正这么说,我唱过多少戏,没出过错儿,没得到倒好儿。
乙:嗬!那可不容易。您是在舞台上?
甲:电台上。
乙:啊?电台上?
甲:啊。
乙:有叫倒好的你也听不见哪!
甲:啊,是呀!这么唱保险哪!
乙:噢,您合着明场不敢露?
甲:谁说的?明场也露过哇。
乙:最近在哪儿露过?
甲:这几年老没唱。
乙:为什么不唱了哪?
甲:我唱戏非得有名角儿配戏,我才露哪。
乙:您可以请啊。
甲:不行啊。都有困难,邀不了啦。
乙:噢,您过去都陪谁唱过?
甲:有很多名角儿都陪我唱过。
乙:我怎么没听说过?
甲:你不注意呀!解放的前一年,我在长安大戏院唱了一回,那是多少角儿呀!
乙:没注意。都有谁?
甲:有富英。
乙:噢,谭富英。
甲:有盛戎。
乙:裘盛戎。
甲:有盛春。
乙:杨盛春,我说您把姓带出来行不行?
甲:有萧老。
乙:噢,萧长华老先生。
甲:有侯老。
乙:谁?
甲:侯喜瑞,侯老先生,有张春彦张先生,马富禄马先生。
乙:嗬,这角儿硬啊!
甲:当然啦。
乙:天唱的什么戏?
甲:《失空斩》。
乙:戏也好哇!
甲:你懂这戏吗?
乙:懂啊!
甲:你猜猜我来哪个?
乙:您来诸葛亮。
甲:不对,冲你这一说,你就外行。有谭富英我能唱吗?虽然我比富英唱得好,观众他也不认哪!
乙:奇怪!您来马谡?
甲:裘盛戎的。好哇!这角色他轻易不露。
乙:您来司马懿?
甲:侯老,侯喜瑞。
乙:噢,赵云?
甲:杨盛春。
乙:王平?
甲:张春彦。
乙:噢,二老军?
甲:嗯?马富禄马先生跟萧老先生,他们爷儿俩那多好!
乙:这……这里没有角儿啦!
甲:(自言)这戏没我唱不了哇。
乙:您来哪角儿?
甲:打旗儿。
乙:噢,龙套哇?
甲:啊,票友儿嘛!
乙:票友儿您得来个角儿呀。您怎么打旗儿呀?
甲:哎,我们那个票房儿专门研究龙套。
乙:啊?
甲:业余龙套研究社。
乙:没听说过。
甲:那天是特殊情况。
乙:怎么?
甲:因为戏好我想听,他们不让我进去。
乙:为什么?
甲:我没票。
乙:废话!
甲:把门儿的太不客气。“票!”(摇头)“没有!”
乙:买去!
甲:嗯。(指兜儿)也没有。
乙:噢,钱也没有哇!
甲:“没有哇?走!”
乙:轰出来啦!
甲:“好,回见,回见。别送。”
乙:谁送呀?
甲:前台不让进,没关系,我上后台。
乙:后台您认识谁呀?
甲:后台好对付,他们不认识我,我都认识他们,见人就点头儿,他也不知道你是谁。
乙:噢,撞!
甲:这手儿准灵。
乙:哼,戏班儿的蘑菇。
甲:这回坏啦!
乙:怎么?
甲:因为是义务戏。后台也紧,后台人都戴个红条儿。
乙:啊!
甲:上边儿都有俩字,有写着演员,有写着音乐、剧务、管理,我有个条儿没带来。
乙:噢,你有?
甲:司仪!
乙:啊?
甲:上回人家结婚,我给喊的。
乙:那管什么用?后台又没结婚的。
甲:我正在那儿想主意呢,过来一个人问我:“喂,干什么的?”我说:我找人的。“你找谁?”我说我找看戏的。“前边儿!”
乙:得!又轰出来啦!
甲:“好,回见,别送。”
乙:完啦!
甲:我刚一出来,碰见侯喜瑞侯老:“侯老板刚来您?”“哎,聊会儿吗?”“好您哪,您您……您头里走。”跟包的拿着好些东西,“把包袱给我。”
乙:你管那个干吗?
甲:你懂什么,有那个就能进去。
乙:噢,冒充跟包的。
甲:我刚往里一走,那人问我:“干什么的?”“嗯!”(指包袱)
乙:嗬?连话都不敢说。
甲:他真拿我当跟包的啦。“喂,给你一个条儿。”给我戴上啦,我一瞧,上边儿有俩字儿。
乙:演员。
甲:杂役。
乙:啊?
甲:甭管什么,能听戏就得。
乙:您会干什么?
甲:嗐,跟着瞎忙活,就为听戏。
乙:那您怎么会打旗儿了哪?
甲:司马懿不是带四个龙套吗?
乙:是呀!
甲:有一个闹时令病,上吐下泻。
乙:哟!
甲:吃了点儿仁丹,呕吐止住啦,泻肚止不住啦。一会儿一趟厕所,最后蹲在厕所那儿出不来啦,后来大伙儿把他送到医院去啦。
乙:那得赶紧治呀。
甲:是呀,他走啦,这儿龙套短一个。
乙:找别人吧。
甲:大轴儿都上啦,前边儿的人完了事
乙:是呀。
甲:“要不然您带俩。”“没那规矩!”“要不然您甭带啦!”
乙:甭……
甲:“啊?光杆儿司马懿,就带司马师、司马昭,爷仨打仗?”
乙:那也不好看哪。
甲:“实在没人啦!”侯老一回头儿,看见我啦。“哎!你来一个吧!”我说不行。“救场如救火!”我说不行,我来不了。
乙:怎么?
甲:不行!我没词儿。“嗐,没什么词儿,就一个字儿,(学打旗状)豁——”
乙:本来嘛,龙套有什么词儿。
甲:敢情,四个龙套的待遇还不同。
乙:噢,头旗儿赚多少钱?
甲:就他赚的多,他赚一万二。
乙:二旗儿哪?
甲:八千。
乙:三旗儿?
甲:六千四。
乙:四旗儿?
甲:五千八,您想我是侯老的举荐。
乙:头旗儿?
甲:末旗儿。
乙:就赚五千八!
甲:不在乎钱,我就为在台上听戏。
乙:您不是唱戏吗?
甲:我可以听戏啊!到城楼那点儿,诸葛亮在那儿,我站在这儿,那听着多清楚!你要买票,台上他不卖呀!
乙:废话,没听说台上卖票的。
甲:我赶紧穿上件袍子,戴上顶帽子,拿个旗。我说:“侯老,我可不大灵啊!”侯老直给我托咐!“三旗儿,您可多关照啊,我们这个可棒棰啊!”
乙:好劲。
甲:我说:“对啦,我可棒棰,您多照应。”
乙:还承认啦。
甲:那人还挺好。“没关系,你就跟着我吧!”
乙:噢,您不会呀?
甲:谁不会呀?这出戏哪个角儿我都会。
乙:那你干吗让他带着呀?
甲:我要是给人家说戏成。连“场面”我都懂。就是别让我上台,一上台,我就晕。
乙:噢,晕场啊!
甲:也不是老晕,一下台就好。
乙:这不是要命嘛!
甲:哎,你可还不许说我,你要一说我,后边儿我就不上啦!
乙:噢,您一点儿不会还不许人家说?
甲:我怎么不会?司马懿头一个过场儿,龙套在后台一喊:“豁——”([快长锤])头旗二旗一块儿,到当间儿一点,头旗站左边儿,二旗站右边儿。
乙:对呀。
甲:三旗四旗跟着上,到当间儿一点,三旗站左边儿,四旗站右。
乙:对呀。
甲:司马师、司马昭上,站在两边儿,司马懿上,一亮相儿,准有碰头好儿。打鼓佬起[闪锤],唱一句,(唱[西皮摇板])“中途路上得一信,”(打[闪锤])唱两句[流水]“张郃小儿得街亭,大队人马你们往前进,”([快长锤])龙套下,司马师、司马昭下,司马懿往大边走,转回身来一句缝腿儿:“休要放走诸葛孔明。”呛切切……这不就完了吗?
乙:是呀。
甲:内中有我这么一个棒棰,给弄乱啦!
乙:怎么?
甲:头旗、二旗上来挺好,我跟三旗一块儿上啊,到当间一点我也知道,他往左边儿,我往右边儿。
乙:对呀。
甲:我刚要往右边儿走,三旗儿他拽我。乙:他是怕您站在当间不动。
甲:我错会了意啦,我当是他叫我哪,好,跟着你。
乙:啊?
甲:一边儿一个,一边儿仨!
乙:这不糟心吗?
甲:三旗儿还直跟我捣麻烦:“你怎么这边儿来啦?”“废话!你要不叫我就来啦?”“错啦,过那边儿!”“你过去不是一样吗?”
乙:还不过去哪?
甲:这阵儿司马师、司马昭上来啦,我想他们俩人站在右边儿,合一边儿仨也不太难看啦!
乙:没听说过。
甲:他们俩人一瞧我,全乐啦!
乙:那有不乐的!
甲:他们这么一乐,台底下也都乐啦!听戏的也不对呀,你花钱买票你听的是角儿呀,打旗儿站错喽与你没有什么损失呀!
乙:那也不行啊!
甲:嗬,台底下有几位这个嚷啊!“好啊!打旗儿的怎么站的?一边儿俩那是二板儿。你那么站成幺蛾儿啦!”
乙:嘿,这位对骨牌倒挺熟。
甲:在这时候儿,司马懿上来啦。呛!一亮相儿,台底下那位正给我叫倒好儿。“通!”侯老吓一跳,他当是给他叫的哪:嗯!我怎么还没张嘴儿就错啦?
乙:是呀!
甲:我行头穿错啦?(看)没错儿呀!没戴盔头?(翻眼看)有哇。谁给我叫的倒好呀?(一看,发现了龙套站错了)哼!(努嘴)
乙:这是干吗?
甲:台上不能说话。他冲我努嘴儿的意思是让我过去。
乙:那你就过去吧!
甲:我都动不了窝儿啦!
乙:这出戏唱的!
甲:打鼓佬人家不管这个,打完了[闪锤],胡琴儿一响该他唱啦。
乙:是呀。
甲:净顾着跟我着急啦,他把词儿忘啦!
乙:啊!那怎么办哪?那就下去吧!
甲:啊,一拉马鞭儿下去啦,那后边儿甭唱啦?戏也砸啦。
乙:那怎么办哪?
甲:那真得佩服人家,现编词儿,还要把这戏唱圆喽。冲我一叫板,“哼……”心说:我倒霉倒你身上啦!
乙:一点儿不假。
甲:(唱)“老夫马上怒气发,”就这一句,台底下说:“别嚷啦,别嚷啦,听吧!侯喜瑞改词儿啦!老夫马上怒气发,新词儿。”[流水]也编得好。(唱[流水])“叫一声三军听根芽,每日出兵一边儿俩,今日你为何一边一个一边儿仨?努嘴儿挤眼儿你全不怕,还得老夫我把你拉。”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