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雄,古典名著《
三侠五义》中的文学
人物,绰号飞叉太保,军山寨的大寨主,他礼贤下士招揽群雄,同襄阳王一起准备造反,后被三侠五义等人说服,关键时刻倒戈接受招安。
作品节选
《三侠五义》第一百四回
且说卢方出庙观看山景。急见那边来了个妇人慌慌张张,见了卢方,说道:“救人呀,救人呀!”说着话,迈步跑进庙去了。卢方才待要问,又见后面有一人穿着军卒眼色,口内胡言乱道,追赶前来。卢方听了,不由的气往上冲,迎面将掌一晃,脚下一踢,那军卒栽倒在地。卢方赶步,脚踏胸膛,喝道:“你这厮擅自追赶良家妇女,意欲何为?进!”说罢,扬拳要打。那军卒道:“你老爷不必动怒,小人实说。小人名叫刘立保,在飞叉太保钟大王爷 寨内做了四等的小头目。只因前日襄阳王爷 派人送来一个坛子,里面装定一位英雄的骨殖,说此人姓白名玉堂。襄阳王爷 恐人把骨殖盗去,因此交给我们大王,我们大王说,这位姓白的是个义士好朋友,就把他埋在九截松五峰岭下。今日又派我带领一十六个喽罗抬了祭礼前来,与姓自的上坟。小人因出恭,落在后面,恰好遇见这个妇人。小人以为幽山荒僻,欺负他是个孤行的妇女,也不过是臊皮打哈哈儿,并非诚心要把他怎么样。就是这么一件事情,你老听明白了?”刘立保一壁说话,一壁偷眼瞅卢方。见卢方愣愣柯柯,不言不语,仿佛出神,忘其所以,后面说的话大约全没听见。刘立保暗道:“这位别有什么症候吧?我不趁此时逃走,还等什么?”轻轻从卢方的脚下滚出,爬起来就往前追赶喽罗去了。
《三侠五义》第一百十二回
且说北侠黑妖狐进了水寨,门就闭了。一时来到接官厅,下来两个头目,智化看时却不是昨日那两个头目,而且昨日自己未到厅上,今日见他等迎了上来,连忙弃舟登岸,彼此执手。到了厅上,逊座献茶。这头目谦恭和蔼的问了姓名,以及来历备细。着一人陪坐,一人通报。不多时,那头目出来,笑容满面,道:“适才禀过大王。大王闻得二位到来,不胜欢喜,并且问欧阳爷可是碧睛紫髯的紫髯伯么?”智化代答道:“正是。我这兄长就是北侠紫髯伯。”头目道:“我家大王言欧阳爷乃当今名士,如何肯临贱地,总有些疑似之心。忽然想起欧阳爷有七宝刀一口,堪作实验。意欲借宝刀一观,不知可肯赐教否?”北侠道:“这有何难。刀在这里,即请拿去。”说罢,从里衣取下宝刀,递与头目。头目双手捧定,恭恭敬敬的去了。迟不多时,那头目转来道:“我家大王奉请二位爷相见。”智化听头目之言,二位下面添了个爷字,就知有些意思。便同北侠下船,来到泊岸,到了宫门。北侠袒腹挺胸,气昂昂英风满面;智化却是一步三扭,文绉绉酸态周身。
进了宫门,但见中间一溜花石甬路,两旁嵌着石子直达月台。再往左右一看,俱有配房五间,衬殿七间,俱是画栋雕梁,金碧交辉,而且有一块闹龙金匾,填着洋蓝青字,写着银安殿三字。刚到廊下,早有虞候高挑帘栊。只见有一人身高七尺,面如獬豸,头戴一顶闹龙软翅绣盖巾,身穿一件闹龙宽袖团花紫氅,腰系一条香垂穗如意丝条,足登一双元青素缎时款官靴。钟雄略一执手,道:“请了。”吩咐看座献茶。北侠也就执了一执手,智爷却打一躬。彼此就座。钟雄又将二人看了一番,便对北侠道:“此位想是欧阳公了。”北侠道:“岂敢。仆欧阳春闻得寨主招贤纳士,特来竭诚奉谒。素昧平生,殊深冒读。”钟雄道:“久仰英名,未能面晤,局胜怅望。今日幸会,实慰鄙怀。适才瞻仰宝刀,真是稀世之物,可羡呀可羡!”
智化见他二人说话,却无一语道及自己,未免有些不自在。因钟雄称羡宝刀,便说道:“此刀虽然是宝,然非至宝也。”钟雄方对智化道:“此位想是智公了。如此说来,智公必有至宝。”智化道:“仆子然一身之外,并无他物,何至宝之有?”钟雄道:“请问至宝安在?”智爷道:“至宝在在皆有,处处皆是。为善以为宝,仁亲以为宝,土地人民政事又是三宝。寨主何得舍正路而不由,啧啧以刀为宝乎?再者仆等今日之来,原是投诚,并非献刀。寨主只顾称羡此刀,未免重物轻人。惟望寨主贱货而贵德,庶不负招贤的那篇文字。”钟雄听智化咬文嚼字的背书,不由的冷晒道:“智公所论虽是,然而未免过于腐气了。”智化道:“何以见得腐气?”钟雄道:“智公所说的全是治国为民道理。我钟雄原非三台卿相,又非世胄功勋,要这些道理何用?”智化也就微微冷晒道:“寨主既知非三台卿相,又非世胄功勋,何得穿闹龙服色,坐银安宝殿?此又智化所不解也。”一句话说的钟雄哑口无言。半晌,忽然向智化一揖,道:“智兄大开茅塞,钟雄领教多多矣。”从新复又施礼,将北侠智化让到客位,分宾主坐了,即唤虞候等看酒宴伺候。又悄悄吩咐了几句。虞候转身不多时,拿了一个包袱来,连忙打开。钟雄便脱了闹龙紫氅,换了一件大领天蓝花氅,除去闹龙头巾,戴一顶碎花武生头巾。北侠道:“寨主何必忙在一时呢?”钟雄道:“适才听智兄之言,觉得背生芒刺,是早些换的好。”
此时酒宴已摆设齐备。钟雄逊让再三,仍是智爷北侠上座,自己下位相陪,饮酒之间,钟雄又道:“既承智兄指教,我这殿上……”刚说至此,自己不由的笑了,道:“还敢吞颜称殿。我这厅上匾额应当换个名色方好。”智爷道:“若论匾额名色极多,若是晦了不好,不贴切也不好。总要雅俗共赏,使人一见即明,方觉恰当。”仰面想了一想道:“却倒有个名色,正对寨主招募贤豪之意。”钟雄道:“是何名色?”智化道:“就是思齐堂三字,虽则俗些,却倒现成。‘见贤思齐焉’。此处原是待贤之所,寨主却又求贤若渴。既曰思齐,是已见了贤了。必思与贤齐,然后不负所见,正是说寨主已得贤豪之意。然而这贤字弟等却担不起。”钟雄道:“智兄太谦了。今日初会,就教导弟归于正道,非贤而何?我正当思齐,好极,妙极!清而且醒,容易明白。”立刻吩咐虞候即到船场,取木料改换匾额。
三人传杯换盏,互应议论,无非是行侠尚义,把个钟雄乐的手舞足蹈,深恨相见之晚,情愿与北侠智化结为异姓兄弟。智化因见钟雄英爽,而且有意收伏他,只得应允。那知钟雄是个性急人,登时叫虞候备了香烛,叙了年庚,就在神前立盟。北侠居长,钟雄次之,智化第三。结拜之后,复又入席,你兄我弟,这一番畅快,乐不可言。钟雄又派人到后面把世子唤出来。原来钟雄有一男一女,女名亚男,年方十四岁,子名钟麟,年方七岁。
不多时,钟麟来到厅上。钟雄道:“过来拜了欧阳伯父。”北侠躬身还礼,钟雄断断不依。然后又道:“这是你智叔父。”钟麟也拜了。智化拉着钟麟细看,见他方面大耳,目秀眉清,头戴束发金冠,身穿立水蟒袍。问了几句言语,钟麟应答如流。智化暗道:“此子相貌非凡,我今既受了此子之拜,将来若负此拜,如何对的过他呢!”便叫虞候送入后面去了。钟雄道:“智贤弟,看此子如何?”智化道:“好则好矣。小弟又要直言了。方才侄儿出来,吓了小弟一跳,真不象吾兄的儿郎,竟仿佛守缺的太子。以此如何使得?再者世子之称,也属越礼,总宜改称公子为是。”钟雄拍手大乐,道:“贤弟见教,是极,是极!劣兄从命。”回头便吩咐虞候等人,从此改称公子。
你道钟雄既能言听计从,说什么就改什么,智化何不劝他弃邪归正,岂不省事,又何必后文费许多周折呢?这又有个缘故。钟雄占据军山非止一日,那一派的骄侈倔傲,同流合污,已然习惯性成,如何一时能够改的来呢?即或俊改,稍不如意,必至依然照旧,那不成了反复小人了么?就是智化今日劝他换了闹龙眼色,除了银安匾额,改了世子名号,也是试探钟雄服善不服善。他要不服善,情愿以贼定判道终其身,那就另有一番剿灭的谋略。谁知钟雄不但服善,而且勇于改悔。知时务者,呼为俊杰。他既是好人,智化焉有不劝他之理。所以后文智化委曲婉转,务必叫钟雄归于正道,方见为朋友的一番苦心。
是日三人饮酒谈心,到更深夜静方散。北侠与智爷同居 一处。智爷又与北侠商议如何搭救沙龙展昭,便定计策,必须如此如此方妥。商议已毕,方才安歇。
《三侠五义》第一百十九回
且说钟雄到了五鼓鸡呜时,渐渐有些转动声息,却不醒,因昨日用的酒多了的缘故。此时欧阳春沙龙展昭带领着丁兆蕙蒋平柳青与本家陆彬鲁英,以及龙涛姚猛等,大家环绕左右。惟有黑妖狐智化就在卧榻旁边静候。这厅上点的明灯蜡烛,照如白昼。虽有多人,一个个鸦雀无声。又迟了多会,忽听钟雄嘟囔道:“口燥很紧,快拿茶来。”早已有人答应,伴当将浓浓的温茶捧到。智爷接过来,低声道:“茶来了。”钟雄蒙陇二日,伏枕而饮,又道:“再喝些。“伴当急又取来,钟雄照旧饮毕。略定了定神,猛然睁开二目,看见智化在旁边坐着,便笑道:“贤弟为何不安寝,劣尼昨日酒深,不觉得沉沉睡去。想是贤弟不放心。”说着话,复又往左右一看,见许多英雄环绕,心中诧异。一骨碌身爬起来看时,却不是水寨的书房。再一低头,见自己穿着一身渔家服色,不觉失声道:“哎哟!这是那里?”欧阳春道:“贤弟不要纳闷,我等众弟兄特请你到此。”沙龙道:“此乃陈起望陆贤弟的大厅。”陆彬向前道:“草舍不堪驻足,有屈大驾。”钟雄道:“俺如何来到这里?此话好不明白。”
智化方慢慢的道:“大哥,事已如此,小弟不得不说了。我们俱是钦奉圣旨,谨遵相谕,特为平定襄阳,访拿奸王赵爵而来。若论捉拿奸王,易如反掌;因有仁兄在内,惟恐到了临期,玉石俱焚,实实不忍。故此我等设计投诚水寨,费了许多周折,方将仁兄请到此处,皆因仁兄是个英雄豪杰。试问天下至重者莫若君父。大丈夫作事,焉有弃正道,愿归邪党的道理?然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也是仁兄雄心过豪,不肯下气;所以我等略施诡计,将仁兄诓到此地,一来为匡扶社稷,二来为成全朋友,三来不愧你我结拜一场。此事都是小弟的主意,望乞仁兄恕有。”说罢,便屈膝跪下床 下。展爷带着众人,谁不抢先,唿的一声,全都跪了。这就是为朋友的义气。
钟雄见此光景,连忙翻身下床 ,也就跪下,说道:“俺钟雄有何德能,敢劳众位弟兄的过爱,费如此的心机,实在担当不起!钟雄乃一鲁夫,皆因闻得众位仁兄贤弟英名贯耳,原有些不服气,以为是恃力欺人;不想是义重如山,俺钟雄藐视贤豪,真真愧死。如今既承众位弟兄的训诲,若不洗心改悔,便非男子。众位仁兄贤弟请起。”大家见钟雄豪爽梗直,倾心向善,无不欢喜之至,彼此一同站起,大家再细细谈心。
《三侠五义》第一百二十回
且说钟雄听智化之言,恍然大悟。又见众英雄义重如山,欣然向善。所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者也。
世间君子与小人原是冰炭不同炉的。君子可以立小人之队,小人再不能入君子之群。什么缘故呢?是气味不能相投,品行不能同道。即如钟雄他原是豪杰朋友,皆因一时心高气傲,所以差了念头。如今被众人略略规箴,登时清浊立辨,邪正分明,立刻就离了小人之队,入了君子之群,何等畅快,何等大方。他既说出洗心改悔,便是心悦诚服;决不是那等反复小人,今日说了,明日不算,再不然,闹矫强,斗经济,怎么没来由怎么好,那是何等行为。
再说众位英雄立起身来,其中还有二人不认得。及至问明,一个是茉花村的双侠丁兆蕙,一个是那陷空岛四义蒋泽长。钟雄也是素日闻名,彼此各相见了。
此时陆彬早已备下酒筵,调开桌椅,安放杯箸,大家团团围住。上首是钟雄,左首是欧阳春,右首是沙龙。以下是展昭蒋平丁兆蕙柳青,连龙涛姚猛陆彬鲁英等共十一筹好汉。陆彬执壶,鲁英把盏,先递与钟雄。钟雄笑道:“怎么又喝酒呢?劣兄再要醉了,又把劣兄弄到那里去?”众人听了,不觉大笑。陆彬笑着道:“仁兄再要醉了,不消说了,一定是送回军山去了。”钟雄一壁笑,一壁接酒,道:“承情,承情。多谢,多谢。”陆彬挨次斟毕,大家就座。
钟雄道:“话虽如此说,俺钟雄到底如何到了这里?务要请教。”智化便说:“起初展兄与徐三弟落在堑坑,被仁兄拿去,是蒋四兄砍断竹城将徐三弟救出。”说到此,钟雄看了蒋四爷一眼,暗想:“这样瘦弱,竟有如此本领!”智爷又道:“皆因仁兄要鱼,是小弟与丁二弟扮作渔户,混进水寨,才瞧了招贤榜文。”钟雄又瞅了丁二爷一眼,暗暗佩服。智化又道:“次日是小弟与欧阳春兄进寨投诚。那时已知沙大哥被襄阳王拿去。因仁兄爱慕沙大哥,所以小弟假奔卧虎沟,却叫欧阳兄诈说展大哥,以及合襄阳王将沙大哥要来:这全是小弟的计策,哄诱仁兄。”钟雄连连点头,又问道:“只是劣兄如何来到此呢?”智化道:“皆因仁兄的干秋,我等计议,一来庆寿,二来奉请,所以先叫蒋四弟聘请柳贤弟去。因柳贤弟有师傅留下的断魂香。”钟雄听到此,已然明白,暗暗道:“敢则俺着了此道了。”不由的又瞧了一瞧柳青。智化接着道:“不料蒋四弟聘请柳贤弟时,路上又遇见了龙姚二位。小弟因他二位身高力大,背负仁兄,断无失闪,故此把仁兄请到此地。”钟雄道:“原来如此。——但只一件,既把劣兄背出来,难道无人盘问么?”智化道:“仁兄忘了么?可记得昨日展大哥穿的服色,人人皆知,个个看见。临时给仁兄更换穿了,口口声声‘展大哥醉了’,谁又问呢?”钟雄听毕,鼓掌大笑道:“妙呀!想的周到,做的机密。俺钟雄真是醉里梦里,这些事俺全然不觉。亏了众位仁兄贤弟成全了钟雄,不致叫钟雄出丑。钟雄敢不佩服,能不铭感。如今众位仁兄贤弟欢聚一堂,把往日的豪强自雄,侮慢英贤,不觉的可耻又可笑了。”众人见钟雄自怨自艾,悔过自新,无不称羡:“好汉子,好朋友!”各各快乐非常,惟有智化半点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