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解释
对于“黄龙三关”的具体内容,学术界有不同的解释。
第一种解释认为第一问的含义是为人人皆因前世
因缘转生而来,谁也摆脱不了业报轮回;第二问是说人的心性与佛相同,都有成佛的可能;第三问,认为人与其他众生无本质
区别。后两问是建立在佛教广大的同情心的基础之上的,既让人看到成佛的可能和希望,又使人警觉堕落于轮回的危险。
另一种看法是:黄龙慧南设立这三关的用意,是试图展开一种简易的、令人触机即悟的教学方法,不致让参学者堕于
言句之中。这种观点说慧南所谓的三关,是开悟的三个阶段。一是“初关”,二是“重关”,三是“生死牢关”。就是一“破”,二“立”,三“出”。初关,是要求参学者首先破除世俗“邪见”,树立一切皆空的“正见”。重关,是说由于悟得一切皆空的道理,故而明白所见宇宙万物只是一心之所现,境智一体,融通自在,这时便进入精神上相对自由境界。生死牢关,是学人的最后一关,就是理解生死的含义。通过了三关的考验就进入悟后的境界,获得精神上的绝对自由。
黄龙三关是与惟信见山三阶段同样闻名禅林的公案。黄龙室中常问僧:“人人尽有生缘,上座生缘在何处?”正当问答交锋,又伸手说:“我手何似佛手?”又问诸方参请宗师所得,垂脚说:“我脚何似驴脚?”
黄龙三关是五家七宗之一的黄龙派开创者慧南所设立的三问语,它用以接化学人,勘验其禅悟境界,是代表黄龙派禅风的主要门庭设施,在禅宗内影响极为广大。
这样一则著名公案的宗法旨要是什么?它代表黄龙派一种怎样的禅风?它又如何产生?如何发展?这些问题无疑是十分重要的。本文就此谈些解浅的看法,就正于方家大德。
宗法要旨
慧南(一OO二-一O六九),一作惠南,信州玉山县(江西玉山县)人,俗姓章。他十一岁出家于本州定水庵智銮,十九岁落发受具足戒,后到各地参访,师事于归宗自宝、栖贤澄煶、泐潭怀澄等人。
景佑三年(一O三六)入临济高僧石霜慈明室,蒙其印可。后开法于同安寺(寺在江西永修县艾城乡凤栖山),后移住归宗(寺在庐山)、黄檗(寺在江西宜丰县),居积翠庵。治平二年(一O六二)应洪州太守程公孟等人之请,入主黄龙寺(在江西修水县),直到圆寂于寺。
三关是慧南在黄龙寺期间赖以支撑门户,建立宗派的重要设施,但它的初创却在黄檗寺,宋惠洪《林间录》卷上对此有明确记载:
南禅师居积翠时,以佛手、驴脚、生缘语问学者,答者甚众,南暝目如入定,未尝可否之。学者趋出,竟莫知其是非,故天下谓之
三关语。
至于三关的具体内容,宋以后禅宗著作记载的很多,《建中靖国续灯录》卷七慧南章下是这样的:
师室中常问僧出家所以,乡关来历,复扣问“人人尽有生缘,上座生缘在何处?”又复当机问答,正驰锋辩,却复伸手云:“我手何似佛手?”又问诸方参请宗师所得,却复垂足云:“我脚何似驴脚?”三十余年示此:一关,往往学者多不凑机,丛林共目为三关。
所谓生缘是人的里籍、姓氏,大凡僧人游访参学,到一寺院,首先必须通报生缘籍贯和参学来历。慧南的第一问即从此最平常的事情中发出。话分两截,“人人尽有生缘”意在将答问者的思路加以牵制,使其就擒,不能作主。同时,语中也含有无中生有,故意发问的玄机。所以“上座生缘在何处”已是所谓“无事起事,好肉上割疮”(慧南语)。对于这样一个问题,如果还如通常人,以思虑事理作答,表明答问者根机迟钝,
随语生解。这是第一关,难度并不大。
慧南第二关是从“当机问答,正驰锋辩”的关键时刻冷不防提出来的,问话
语言环境恰好与第一问相反--第一问是“
顺风驶船”,就当下所当问,所必问的内容上顺势托出:而这里却是“逆水行舟”,当你思维正沿着前面的问答机锋在驰骋时,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通常情况下,人们很难适应这种问话,此其一:其二,“佛手”、“我手”之问。凿穿佛家根本思想--众生与佛的关系:“佛手”代表佛性、佛法,“我手”则代表自性、众生。众生与佛的关系在佛教是
一而二,二而一,既不可言同,又不可言异的。若言“我手”与“佛手”不相似,则与“真如遍在”、“万法一如”等思想相矛,何况禅家主张“青青翠竹、尽是法身”,岂有不相似之理?着百“我手”与“佛手”相似,但众生是因,佛性是果,因下即是果;且当下答问者所求无非作祖威佛之道,分明生、佛有别,法界之悬隔何以淹灭和沟通?故也无相似之理,所以,“我手何似佛手”又是一个
进退维谷的二律背反境地。难度显然比前问大,这是第二关。
不管前面两关是否通过,答语人的思维已经被
调弄得很紧张了。可是慧南的第三关却紧跟着过来了--先是拉你一把,问你近来到各处参学有些什么收获,紧接着把你一脚踢向门外:“我脚何似驴脚?”这第三问比第二问本身的难度更大。第二问从生(我手)佛(佛手)关系发问,此处从众生(我脚)与众生(驴脚)之间发问,有情众生的千差万别,在任何一个未切悟佛法的人心中,是绝对的。唯有深悟
涅盘寂静境界者方能凑机,故此问可验学者对
佛法是否了悟。加上此问紧逼前面一问,正是“雪上加霜,火里添油”、“钟楼上念赞,床脚下种菜”好比挥舞着杀人之刀,把人逼到一个死胡同里来了--看你如何死里逃生?这就是慧南的第三关。
关于三关的禅法旨要,慧南自己曾以偈颂作过解释。如云:
生缘有语人皆识,水母何曾离得虾,
这是颂第一问,意即用平常之间,试探学者有没有更吃
赵州茶即体究佛法的本领。又云:
我手佛手齐举,禅流直下荐取,
不动干戈道处,自然超佛越祖。
这是颂第二问,意即把众生与佛齐举。看你如何把握,充满机锋激流,只有
凡心下动,下落生死,不动思虑干戈,方可当下自在对答,超佛
作祖。又云:
我脚驴脚并行,步步踏着无生。
会得云开日见,方知此道纵横。
这是颂第三问。意即紧扣涅盘无生境界的第三问。只有了悟佛性,脱尽生死牢关,无纤芥疑滞,得自在三昧者才能纵任自在,不为所绊。
黄龙三关就是这样一个步步为营,环环紧扣,机锋四伏的“连环雷”,可谓用心良苦。这种凌厉险绝、不容喘息分辩的风格,在当时丛林反响异常强烈,天下纳子纷纷来朝,而又往往望风而倒,死于句下。所以惠洪说慧南“门风壁立,虽佛祖亦将丧气,故能起临济于已坠之道”,“观黄龙以三关,锻尽凡圣”。
黄庭坚则把三关比作大熔炉,说“自为炉而熔凡圣之铜”。
黄龙三关的对答是不能固定格式的,否则便成知见执解,不能过关。丛林对三关有很多评唱,旨要大抵下出慧南自颂三偈。但这些偈颂对深入理解三关是有帮助的,这里不妨摘录数则。如真净克文颂云:
人人有个生缘处,认着依然还失路。
长空云破月华明,东西南北从君去。
我手何似佛手,翻覆谁辨好壬。
若是狮子之儿,野干护为开口。
豁然全钢眼睛,看取目的善恶。
圆悟克勤颂第二关云:
我手何似佛手,随分拈花折柳。
忽然撞着蛇头,未免遭它一口。
云盖守智曾批评丛林不解三关意旨,以
死语作答的现象,他自我介绍说:吾昔再入黄檗,至坊塘,见一僧自山中来,因问
三关语如何商量。僧曰:“有语甚妙,可以见意:我手何似佛手,曰,”月下弄琵琶“,或曰“远道擎空钵“:我脚何似驴脚,曰”鹭鸾立雪非同色“,或曰”空山踏落花”……”时戏之日前途有人问上座如何是佛手驴脚生缘意旨,汝将远道擎空钵对之耶?鹭鸶立雪非同色对之耶?若俱将对,则佛法混滥,若拣将对,则几事偏枯。其僧直视无所言。
正因为三关不能以执解、死语作答,慧南在使用三关验人时,对学者所答皆不置可否,“敛日危坐,人莫涯其意。一当有人问他何以如此,他说:“已过关者,掉臂而去,安知有关吏在?从吏问可否,此未透关者也。”
黄龙三关的深刻用意如此,它代表了慧南禅法的典型风格--险绝凌厉,同时,它也反映了慧南对
佛法精勤执着,富于社会责任感的思想基础。这正如他自己在另一首《总同颂》中所自白,是“为报五湖参学者,三关二透将来一,慧南是以佛教为行道手段,寄寓生灵、社会以深刻爱意的,三关的设立,是这种思想的具体表现。所谓“运出自己家财,赈济孤露,方有少分报佛深恩。一,可见,慧南禅法的基本特色是执着、谨严的。与这一基本特色相适应,慧南还非常重视丛林清规,他自己是“坐公跏趺,行必直视”,“进止严重,见者敬畏”,同时他要求学人严守戒律,循规蹈轨。他把儒家纲常伦理道德纳入戒律范围,把下违规轨视为“头头圆觉,步步道场”,认为“规轨既乱,诸事参差,一人失事,众人下安。”居士潘延之曾问及他法道谨严的原委,他说:
父严则子敬,今日之规训,日后之模范也。譬治诸地,隆者下之,洼者平之。彼将登于千仞之山,吾亦与之俱困;而极于
九渊之下,吾亦与之俱。技之穷,妄之尽,彼则自休也。
要为丛林建立规训之模范,这绝非等闲之辈所能为,慧南以振兴佛法为己任,所以有这样的志向与气魄。他能“起临济于已坠之道”,开创一个“横被天下”的宗派,诚非偶然所致。他能如此把持“行道”之方,应该是其黄龙派得势于一时的主要原因。惠洪说得好:
南禅师,风度凝远,人莫涯其量,故门下客多光明幸杰,名重丛林。有终身未尝见其破颜者,予闻之。厚于义者薄于仁,师道也,师尊而不亲:厚于仁者薄于义,亲道也,亲亲而不尊。南公之意,岂不以是哉。
的确,慧南之禅法既有师道之尊严,也有儒者之仁爱,更具父母之慈悲。谨严执着的风格之下,透露的是一种禅家为体,老庄为质,儒家为用的挥学思想。
禅学渊源
慧南在黄龙寺期间,三关已经影响极大,当时湖南、湖北、安徽等地僧人前来参学的最多,“出长沙百里,无托宿所,多为
盗掠,数因下通”。参学僧人的来往竟引起托宿无所,道路堵塞,三关影响之大于此可见一斑。
慧南何以能设立一个锻尽凡圣,令丛林望而却步的三关?这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禅学课题。我们认为,黄龙三关的产生绝不是偶然的。它既有充分的禅学思想依据,也明显受其时代学风的影响。虽然独特不二,却也渊源有自。
首先,三关所采用的三句格式,为佛家教义所常用,是佛家宗师说法的习惯模式。如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
涅盘寂静三法印,戒定慧三学,空假中三谛皆可称“三句”。《大日经》更有“
菩提心为因,悲为根本,方便为究竟”的三句。而且“十方三世一切如来,种种
因缘,随宜演说,无非为此三句法门。唐代
无相禅师说法即以“无意、无念、莫忘”为三句宗纲。所以,参三句、透三句、悟三句、超三句,在很早以前即是佛家的流行说法。百丈怀海禅师就曾将“不取于法,下取非法,不取非非法二二句作为参禅宗旨,认为“若透得三句过,不被三段管教家举,喻如鹿三跳出网,唤作缠外佛”。正是这个原因,惠洪曾引陵海的话来论述慧南三关与古德法式的渊源,他写道:
大智禅师曰:“夫毅语皆是三句相连,初、中、后:善初,
直须毅杂发善心;中破善;后始
明善菩萨即非菩萨,是名菩萨法,非法非非法一……古大宗师说法,皆依佛祖法式,不知者谓苟然语。
十分清楚,慧南三关在基本形式上,是依“佛祖法式”的。其次第相开,环环紧扣的风格与大智禅师所说初、中、后三层次的菩萨法相是一脉相通的。
不过,黄龙三关又与三法印、三学、三谛及无相三句、百丈三句都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是用以勘验学者而用心设计的“牢关”,而后者只是解释、体究
佛法的三种境界划分。在这点上,三关风格与禅家重视的所谓“
向上一路”、“末后一句”紧密相联--三关一过,即透得向上一路,所以洛浦元安所说的“末后一句,始到牢关,把断要津,下通凡圣”与慧南的“已过关者,掉臂而去,安知有关吏在”实是同一种境界。
此外,黄龙三关又与当时禅门学风紧密相联。当时丛林普遍关注接化方式,重视宗门旨要,著名禅师往往在接化手段,教育方法上各创新说,各立门户。历考晚唐五代及宋初禅师,当时以三句格式创设宗纲的人很多,较著名的则有临济义玄三句三一要印开朱点窄,未容拟议主宾分:妙解岂容无着问,湏和争负截流机:看取棚头弄傀儡,(抽牵
都来里有人):岩头全豁三句(咬去咬住);欲去下去,欲住不住:或时一向下去,或时一向下住;云门文偃三句(业盖乾坤,目机铢两,不涉万缘),玄沙师备三句(开方便句;转位投机句:慈定门句):德山绿密三句(涵盖乾坤:截断众流,随波逐浪):巴陵颢鉴三句(银碗里盛雪:珊瑚枝枝撑着月:鸡寒上树,鸭寒下水):首山省念三句(佛祖之师句:人天之师句:不可自救句):汾阳善昭三句(着力句:转身句:亲切句)等等。其中金豁、文偃、
师备、缘密、颢鉴五人,是德山宣鉴下三代以内的云门、法眼宗师,前后生活年代相去仅百余年(全豁死于公元八八七年,缘密约死于公元九八七年左右),可见立三句以显宗旨确是一种风气。
细考这些宗师的三句语,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对“如何是佛”等禅门间话的机锋应答,即所谓转语(如巴陵三句):一类是对自己接化学人方法的归纳与总结。如临济、岩头、玄沙、首山、汾阳之三句:唯有云门、德山师徒的三句,是直接用抄勘验学人的话语。相当于看话禅中的“话头”。而恰恰在当时丛林,最有影响的便是
云门三句,代表云门险绝之风,有“云门剑”、“吹毛剑”之美誉。
慧南三关,正是在这种立三句的时代风气之下,吸收众家之长而独创出来的。直接的经验,取自云门三句的显然较多。不过,将三句改为三问,使它更具有针对性和威摄性,锋芒直指来参学者,这却是慧南的发展,而且这种发展可能受到鸿仰宗仰山慧寂接引方式的启迪。《五灯会元》卷九南塔
光涌章云:
山(指慧寂)曰:“汝来作什么?”师(指
光涌)曰:“礼见和尚!”曰“还见和尚么?”答曰:“见”。曰:“和尚何似驴?”师曰:“某甲见和尚亦不似佛。”山曰:“若不似佛,似个什么?”师曰:“若有析似,与驴何别?”山大悟曰:“凡圣而忘,情尽体露。吾以此验人二十年,无决了者,予保任之。”
无论从设问的形式和内容,慧南三关都与仰山做法类似,且仰山“以此验人二十年无决了者”,可见这种接引方法是一般学者难以凑泊的,也许正是这种启迪,促使慧南把仰山接引方式加以改造,赋予新的思想内容,成为独特的门庭设施。当时丛林风靡古则公案拈提颂唱,参禅不离灯录典籍,不逾尊宿言句,囿于文字,死于句下在所难免。慧南三问从参学衲子最常见、最普通的事情而设立,不关任何经典,却又深含禅机。所以它对于纠正时弊,促进禅家的活参妙解,是有重要意义的。三关一出,丛林顿觉耳目一新,立即引起各方关注和重视,这决不是偶然现象。
有趣的是,
文偃禅师也曾把自己的三句称作三关o,《五家宗旨纂要》卷下:“云门示众云:“涵盖乾坤、月机铢两,不涉万缘,
作么生承当?”众无语,自代云:“一镞破三关”。”此外,天台宗慈云遵式以三问考人《楞严经》义,也叫“楞严三关”。这些例子似应与黄龙三关名称的来历下无关系。
三关在内容和相互关系的设计上,受玄沙师修“宗纲三句”的影响相当明显。玄沙《宗纲三句》云:
第一句,且自承当,现成具足。……唤作开方便门。使汝信有一分真常流注,亘古亘今,未有不是,未有不非者。然此句只成平等法,何以故?但是以言遣言,以理逐理,平常性相,接物利生耳。……若知出格之量,不被心魔所使,入到手中便转换,落落地言通大道,不坠平怀之见。
慧南的“人人尽有生缘,上座生绿何处”正是以言遗言,以理逐理,平常性相、接物利生的方便之门,其用意在验人是否有出格之量。与慧南自颂“谁能更吃
赵州茶”是一个意思。玄沙又云:
第二句,回因就果,不着平常一如之理,方便唤作转位投机。生杀自在,纵夺随宜,出生入死,广利一切,回脱
色欲爱见之境,方便唤作顿超三界之佛性。此名二理双明,二义并照,不被二边之析动,妙用现前。
慧南之“我手何似佛手”显然是回因(即“我手”)就果(即“佛手”),不着平常一如之理的“转位投机”,其用意在消除妄念执着,“回脱
色欲爱见之境。”达于生佛不二,“二理双明,二义齐照,不被二边所动”,妙用现前,
即事而真的境界。玄沙第三句云:
知有大智性相之本,通其过量之见,明阴洞阳,廓周沙界l真性,大用现前,应化无方,全用全不用,全生全不生,方便唤作慈定之门。
递尽生死之路,
直似杀人之刀的慧南三关,若非“明阴洞阳,廓周沙界”,得自在法门,游戏三昧,
大彻大悟,“应化钮芳”的人,是不能侥幸过关的。
三关与法眼宗的密切联系,说明慧南深受法眼
宗风的影响。这与他早年在庐山栖贤寺参学澄浞禅师有关。当然,全面地看待三关,它与石霜慈明的下容分解,甚至泐潭怀澄的某些影响也不可分开,只是到了慧南这里,便溟绝了各家痕迹,化为己有。所以慧南弟子潜庵清源(一O三二-一一二九)说:“先师初事栖贤寔(即澄浞,法眼三世僧),泐潭澄(云门四世僧),历二十年,宗门奇奥,经论要妙,莫不贯穿。及因文悦见慈明,则一字无用。遂设
三关语以验天下禅者”这个评论应该是比较符合实际情况的。
带来影响
黄龙三关给禅宗带来的影响是巨大而深远的,如果我们注意到慧南以后,仿效或套用三关的人,历宋元明清各代皆
不绝如缕这样一个事实,我们便无法否认这一点。慧南传人中,如祖心常举拳头问:“唤作拳头则触,不唤作拳头则背,汝唤作什么?”开元子琦问:“一人有口道不得姓名为谁?”祖心问:“月晦之明,以五色彩着于
冥中,令百千万人夜视其色,宁有辨其青黄赤白者么?”隆庆庆闲更是不时变换问语,如:“祖师心印,篆作何文?”“诸佛本源,深之多少?”“十二时中上来下去,开单展钵,此是五蕴败坏之身,那个是清静法身。”等等不一而足。这些问话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紧扣禅机,又处处遇上二律背反,与慧南之佛手、驴脚之问在本质上是相通的。
慧南传人以外,如大慧宗呆即化用祖心拳头问而以竹篦子设间:“唤作竹篦则触,不唤作竹篦则背,不得下语,不得无语,速道!速道。”天童昙华则往往突然拈起柱杖子日-“唤作拄杖,
玉石不分。不唤作拄杖,金石混杂。”这些问话的共同特点即在摆脱任何经典和古则公案的束缚,从日常生活司空见惯的事情发问,且问话不故作深奥,表面看答案则
非此即彼,实则二律背反,
进退维谷。这与
禅家一向以来,喜从经论奥义正面设问(如“如何是祖师
西来意?”、“如何是佛?”、“如何是和尚家风?”等)有着很大的区别,其随机性、灵活性大大增加。但是这些问话又无不深含禅机,让一般人无法回答。很明显,是慧南三关促进了丛林对“活语”的运用,此一影响的深刻变化,则是促成了“看话禅”的产生。
我们知道,看话禅的特色是就公案中的一个“话头”进行“活参”。活参的实质,即是围绕“话头”作
穷根究底的体悟。说穿了,还是围绕话头,自己设问,自己解问,最后将所有的问题化解在虚幻空寂之中,达到豁然了悟,廓周沙界,三具体性,更无半点凝滞的境界。如高峰原妙的著名话头“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即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看话禅的实际创始人大慧宗杲,更是教人这样活参“狗子无佛性”:
不得作有无会,不得作道理会,不得向
意根下思量
卜度,不得向扬眉瞬目处寻根,
下得向语路上作活计,不得扬在无事匣里,下得向举处承当,不得向文字中引证,但向十二时中,四威仪内,时时提撕,时时举觉,狗子还有佛性也无?
很清楚:这是慧南活语设问运用于古则公案的结果。
相对于活语问话的流变来说,一些套用黄龙三关的做法,显然少了一些开创性,但它却是黄龙三关在丛林中深刻影响的见证。宝峰真净克文,机锋峻利,辩驳无碍,但他常以三关接人,他的著名弟子泐潭文准即死于“佛手二问之下。他的再传弟于兜率惠照则创立兜率三关。一日:“
拨草瞻风,只图见性,即今上人性在何处?一二日:“识得自性,方脱生死,
眼光落地时,
作么生脱?二二日:“脱得生死,便知去处,四大分离向甚么处去?”。元初,杨岐派僧人高峰原妙也立三关,一日:“大彻的人,本脱生死,因甚命根不断?”二日:“佛祖公案,只是一个道理,因甚有明与不明?二二日:“大修行人,当遵佛行,因甚不守昆尼?”明朝僧恕中无愠也设瑞岩三关,居然在当时很有影响。
当然,从原妙等人的问话内容来看,大都从佛法理论的某一点而生发开,与慧南从生活日用小事随机设问又有了区别,本来在回避经
论言句束缚,追求活泼自由风格以增强禅机,利于解悟的黄龙三关,到这里又回归到经论言句之中去讨生活,寻找羁绊。这不能不让人产生一种佛法
江河日下,已呈
强弩之末的嗟叹。
摘自《人乘》第24卷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