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文学史观念的正待变革,去年冬天我在上海大学讲课期间曾经同青年教师们座谈过,后来经他们整理录音,讲演辞题目订作《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当今态势》,收入我将要出版的论文集《多棱镜下》中。我在自己的园地的一侧,开了一块生田,即写下一部实验性的插图本中国现代文学史。今日终于可以把它呈现在读者面前了。对于我,这部书的完成,真可谓一波三折。先是上海、北京的两家出版社找我计划写一种图文关系密切的现代文学史。拟想的都不坏,心气也不算低,但可惜敌不过严酷的现实,最后都因不是我的缘故而搁浅了。这一搁,仿佛就没了消息。可世事正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谁能料到这么一拖,竞拖出一个文学史写作即将发生变化的时代来了。试想此书假若早几年写出,或许它只是一种陈旧的文学史加插图、加地图的东西,一种非驴非马、非旧非新、或形新而实旧的东西而已。而现在的此书,当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正文之外的插图、表格也不是什么不重要,却色色样样都归结到一部含了新观念的,说得大胆一些,是身上可能包孕着一点未来因素的文学史上面去了。
我在那里详述了近年来五种有代表性的文学史新见:严家炎先生的“生态”说;范伯群先生的“双翼”论;陈思和的“先锋与常态”;杨义的“重绘文学地图”;和我在《文艺争鸣》提出的消解“主流型”文学史、倡导“合力型”文学史的粗浅认识。这些说法并非完全隔绝,实际上倒是可以相互补充、渗透的,其中已存有“多元共生”和“大文学史”等各个要点的共识。这是学术界同步达到某个文学史重写阶段的一个集中体现。风起于青萍之末,我们能够觉察到这个变动终将来临。
我个人的文学史观念自然也是在这种互相激荡的学术氛围中,逐渐明朗的。我记得王瑶先生多次打过比方,说做学问大体有两种方法:以一种观点为主的,就如同一张唱片转着圈子,以唱针为中心,发出一个主调;如果是叙述多种观点,发散型的,就如同是织毛衣的前襟后襟,或织毛围巾,便是一片一片。他说这两种方法的前一种境地较高,但后者也属需要,不应忽视。
吴福辉(1939-),浙江镇海县人(今宁波市江北区)。生于江南上海,长于关外辽宁。1959年始在鞍山任中学教员。1978年人
北京大学中文系读研究生,师从王瑶、严家炎先生。1981年毕业,即参与中国现代文学馆筹备。1985年后于万寿寺老馆期间,历任研究室主任、副馆长。2000年完成转移芍药居新馆工作。曾任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常务副会长、
中国茅盾研究会副会长。现为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主编。治中国现代文学史,专攻1930年代文学、现代市民文学和京海派文学,偶涉学术散文。主要著作有《
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合著)、《都市漩流中的海派小说》、《沙汀传》、《带着枷锁的笑》、《且换一种眼光》、《游走双城》、《深化中的变异》、《多棱镜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