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书论》载于
朱长文《
墨池编》等书。其论既承
卫铄,又继
蔡邕,重要的是“字居心后”,“意在笔前”之“心”、“意”之说。 “心”、“意”指的是意会、意趣、情韵、情致。“势”指的是由此“心”、“意”引申而来的对于所书字形的具体审美要求。“势”的把握,就是字的形体的动态
美的创造,就是书法主题个性的充分展示,无论是临摹、构思还是创作都是这样。王羲之以“意”评书,这是
书法艺术走向独立、自觉在理论上的反映。
夫书者,玄妙之伎也⑴,若非通人志士,学无及之⑵。大抵书须存思,余览
李斯等论笔势,及
钟繇书,骨甚是不轻,恐子孙不记,故叙而论之⑶。夫书字贵平正安稳。先须用笔,有偃有仰,有攲有侧有斜,或小或大,或长或短。凡作一字,或类
篆籀,或似鹄头⑷,或如散隶,或八分;或如虫食木叶,或如水中蝌蚪;或如壮士佩剑,或似妇女纤丽。欲书先构筋力,然后装束,必注意详雅起发,绵密疏阔相间⑸。每作一点,必须悬手作之,或作一波,抑而后曳。每作一字,须用数种意,或横画似八分,而发如篆籀,或竖牵如深林之乔木,而屈折如钢钩;或上尖如枯秆,或下细若针芒⑹;或转侧之势似飞鸟空坠,或棱侧之形如流水激来。作一字,横竖相向;作一行,明媚相成。第一须存筋藏锋,灭迹隐端。用
尖笔须落锋混成,无使毫露浮怯,举新笔爽爽若神,即不求于点画瑕玷也⑺。为一字,数体俱入。若作一纸之书,须字字意别,勿使相同。若书虚纸,用强笔;若书强纸,用弱笔⑻。强弱不等,则蹉跌不入⑼。凡书贵乎沉静,令意在笔前,字居新后,未作之始,结思成矣。仍下笔不用急,故须迟,何也?笔是将军,故须迟重。心欲急不宜迟,可也?心是箭锋,箭不欲迟,迟则中物不入。夫字有缓急,一字之中,何者有缓者?至如“乌”字,下手一点,点须急,横直即须迟,欲“乌”三脚急,斯乃取形势也。每书欲十迟五急,十曲五直,十藏
五出,十起五伏,方可谓书。若直笔急牵裹,此暂视似书,久味无力⑽。仍须用笔著墨,不过三分,不得深浸,毛弱无力⑾。墨用
松节同研,久久不动弥佳矣⑿。
⑶存思:用心思索。
李斯等论笔势:相传秦相李斯曾著《笔妙》论势:“书之微妙与道合,然篆籀之前不可得而闻矣。”叙:记述。
⑸详雅起发:详雅,安详温雅。详,通祥。起发,出发。开始提笔写字。绵密疏阔相间:谓稠密开阔相间隔。指字的结体及
章法安排,有疏有密,疏密相间,乃为佳作。
⑾著墨不过三分:著墨不得超过三分。此意为着墨处不过笔十分之三,当保持
笔毫的强力。
书法,是种深奥微妙的技艺,如果不是学识渊博通达且有大志之人,是学不到手的。大抵作书必须用心思索,我看
李斯等人论笔势的文章,及
钟繇的书法,很有功力,我担心子孙们不能记取,故作此文,记述并加以讨论。
书法,贵在平正安稳。首先要会用笔,有偃有仰,有攲有侧有斜,或大或小,或长或短。大凡写一字,或类似篆籀,或类似鹄头;或有如散隶,或近似八分;或者如虫食木叶,或者如水中蝌蚪;或者如壮士
佩剑一样雄健有力,或者如妇女一样婉媚纤丽。书写要先构筑筋力,然后才可装束,必须注意安详温雅,疏容相间。作点画须悬手,作横画收笔时要先下按,然后拖笔出锋。每写一字,要用多用笔意:有的横画似八分,下笔又如篆籀;有的竖画如深林乔木,屈折之画又如钢钩有力;有的落笔尖如枯秆,竖画收笔细如针芒;有的转侧之势如飞鸟坠空而下,有的棱侧之形如流水转弯激来。一字中,纵横笔画要相关联;一行中,上下之间要连气通声,最要紧的是注意存筋骨藏锋毫,隐灭笔锋毫端的痕迹。用尖笔须落锋浑然天成,不使毫露显得漂浮怯弱,用新笔要俊朗出众如有神明,不必过分计较一点一画的瑕疵。每写一个字都要吸收各种书体的笔法,写整幅字,就要每个字都各有笔意,切忌相互雷同。纸质柔软的,用
硬毫,纸质硬的,则用
软毫。强弱不当就会导致笔法蹉跌,失势不合。
凡作书贵在沉稳庄静,立意在动笔之前,写字在动笔之后,未写之前,构思就已成熟了。但下笔仍然不要着急,这是为什么呢?笔是将军,所以须要谨慎稳重。心要急不宜迟缓,为什么呢?心是箭锋,箭发出去不要迟缓,迟缓则中物不深。字有缓急,那么,在一字中,缓急又体现在那里呢?如“乌”字,下笔一点,就要点得急,接下去的横直笔就要缓慢,最后一钩出锋也要迅疾有力,这种急与缓的安排,也正是为了体现“乌”字的体势形态。每逢作书要多迟少急,多曲少直,多藏少出,多起少伏,这才是书法。如果纵笔急忙牵引束裹,乍看好像是
书法作品,久一回味就感觉毫无笔力了。用笔着墨方面,不要超过十分之三,免得浸墨太深使毫弱无力。墨要和松节一道研磨,越是耐磨的墨当然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