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柏树位于
上海中心城区东北部,地跨
虹口、
杨浦二区境界,是现在逸仙路、汶水东路、中山北一路、曲阳路、邯郸路交汇处四周的区片地名。1984年前属于
宝山县江湾镇。大柏树原名是大八寺,因地名有损我民族尊严的问题,后经市政府批准,在1988年10月将其更名为“大柏树”。
基本缘由
20世纪80年代,上海曾就“大八寺”(大八字)区片地名有损我民族尊严的问题引发争议而在市民中展开讨论。《新民晚报》记者在采访了有关部门并走访了当地的老居民后,于1986年10月14日发表了“地名三个字,一段屈辱史”的文章,发出“‘大八寺’不能再叫下去了!”的呼声。后由秦秉忠(解放后宝山县第一任县长)等五人在市政协六届五次会上提议,经市有关部门多方调查考证、听取意见,在1988年10月经市政府批准,将“大八寺”更名为“大柏树”。
历史罪孽
上海虹口区有个地方叫“大柏树”,这个地方是个交通要道,北通吴淞,东到五角场,朝西南通到
虹口足球场。实际上这个地方并没有长一个柏树,那么为啥要叫“大柏树”呢?
“大柏树”本来不叫大柏树,,叫“大八寺”。在上海话里,大柏树、大八寺读起来是一样,写起来不一样,意思也不一样。五十年前,我在复旦大学读书,每个礼拜回屋里都要经过大八寺,迭个地方周围全是农田、农舍,从来没看见过一个寺。这就尴尬了,“大八寺”这个地方既然没寺,又哪能叫“大八寺”呢?
“大八寺”地名的来历和抗战有关系。1931年9月18日,
沈阳发生了九·一八事变。1932年1月28日,上海虹口日租界的日军(当时大人们叫日本人“东洋人”,叫日本兵“东洋兵”)悍然进攻闸北,天通庵路一带成了一片火海,中国驻军第十九路军在总指挥蒋光鼐、军长蔡廷锴指挥下奋起抵抗,迭个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一·二八抗战。当时,上海老百姓全到前线慰问抗日将士。日本侵略军攻来攻去就是攻不下十九路军的防线,只好调集援军在江苏太仓浏河口登陆,朝上海市区推进,并占据了现在称作“大柏树”的交通要道。当时,这个地方没有名字,东洋人根据地理位置,就起了个名字叫“大八辻”。这个“辻”字是日本汉字,意思是“十字路口”,但是中文里没有这个字(早期的《现代汉语词典》没有这个字,到2002增补本才有)。你看,逸仙路和中山北一路(当时叫西体育会路)、邯郸路和中山北一路就像两个大的“八”字?上海人再根据“大八辻”这个上海话读音,记作“大八寺”。这样一来,这个没有寺庙的交通要道就有了一个名字叫“大八寺”了。
1983年,有一位老人写信给有关部门,提起往事。老人讲,大八寺这个地名留有东洋兵侵略上海的痕迹,建议改名。有关部门接受了这个建议,拿“大八寺”改为上海话里同音的“大柏树”,从此以后,“大柏树”就一直喊到现在。所以,“大柏树”这里即使没有一棵柏树也没关系。
地名变更
在“抗日战争与上海学术研讨会暨《上海抗日战争史丛书》首发式”上,在济济一堂的学者专家群中,我偶遇本不是会议代表的石子政。他原是名机械工程师,但对历史尤其是对上海“大柏树”地名的历史沿革颇有研究。会议主持者破例让他讲5分钟,然而就是这最后的5分钟,人们被他激昂愤慨的语气和神态吸引,只见他说着说着“霍”地站了起来,手里挥动着一本书:“……这是一位爱好和平的日本朋友送给我的,从中可以看出,上海的大八寺就是为了纪念一名日军少将而取的路名。我另外还有许多证据,可以证明日本侵略军在上海犯下的滔天罪行!”听着他一番义正词严的话语,我马上有了采访的冲动,于是第二天的下午,便爬上了石家那暗暗窄窄的木楼梯。
▼他要以一介布衣之身,担负起还历史清白的职责
我首先想看的就是那本日本人送给他的书。这本书名叫《上海历史导游地图册》(见题图),1999年6月由日本大修馆书店发行。全书214页,载有地图篇(32幅)、解说篇、附表和索引。我问石子政怎么会有这本书,他便告诉了我在
虹口图书馆邂逅一位日本人的故事。
石子政本是图书馆的常客。50年代毕业于
上海理工大学的他,一直是一家汽车工具厂的机械工程师,但是从20世纪80年代起,他对历史发生了兴趣,于是整整14年的业余时间,他在图书馆里读完了1903年到1942年的旧上海《申报》,成为目前国内享有盛誉的关炯之(赵朴初的舅舅)研究专家。
那天他一进图书馆,就听有人叫,“石老师来了,快去问问石老师!”原来,有个日本人正在打听“福民医院在哪?”石子政一听,脱口就说:“就是现在的第四人民医院。”那位日本人就对照着手里的那本地图册,边看边频频点头。
石子政在边上凑过头去一看,觉得他手里的地图册很好,不仅地理位置标得准确,而且还用不同颜色来表示路名及单位名称在不同时期的叫法,如长乐路以前曾叫蒲石路、淮海电影院以前曾是巴黎大戏院,现在的第二教育学院以前曾是日本第七国民学校……石子政在这本印制精美的地图册上,突然发现自己家边上的一所普通初级中学以及一连自己平时都忽略的小布店都被标得一清二楚,以一名历史研究人员的眼光,他敏感到这本地图册很有价值,就问翻译:“什么价钱”?翻译说要二、三百元。石子政又问:“是人民币还是日元?”,这时,一直翻看着地图册的日本人开口说话了:“不用不用,我回去后给你寄一本来。”虽然石子政非常想得到这本书,但是远隔千山万水的,他也不曾抱很大的希望。不料过不多久,一封来自日本国的邮件送到了他的手上,那日本人果真信守诺言,寄来了这本《上海历史导游地图册》。
石子政爱不释手,在读到地图16《五角场》一页时,赫然见上面用红、绿、黑色(黑色为现地名,红色为30年代日统治时旧名,绿色则是解放前路名)字分别标有“大八辻 ”、“大八寺”和“大柏树”字样,他不觉怔住了,联想起八十年代曾就“大八寺”(大八字)区片地名有损我民族尊严的问题展开过讨论,可还是有人撰文认为“‘大八寺’为泛称地名,并不存在日军侵华之痕迹”,再对照眼前这本地图册,他不觉浑身难受:连日本人的读物上都清清楚楚地标明了的地名,何以有些同胞要口出否认史实的言论呢?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石子政坐不住了,他要以一个中国公民的身份,以一介布衣之身,担负起还历史清白的职责。
▼历经艰辛无悔,终求历史公正清白
在石家局促的居舍里,在那张唯一的桌子上,石子政一张一张地翻给我看他收集到的有关“大八寺”地名的地图。在这些翔实的资料面前,他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他熟练地翻到《上海历史导游地图册》第121页,只见上面有“大八辻 /大柏树“条目,谓:日中战争时,日本军队曾在此设立“检问所”,架设关卡封锁交通,并挂上“大八辻 ”的牌子。此乃是以第一次上海事变中战死的第九师团的联长林大八的名字为此地命名的。此后,日本汉字“辻”,被居民读作“寺”而逐渐被“寺”字替代。日本战败后,此地被人们习称为“大八寺”或“大八字”。1988年由政府改名为“大柏树”。石子政气愤地说:“连日本人都承认在上海的侵略行为,偏偏有人要说‘大八寺’是正宗的中国地名!真是岂有此理!”
他告诉我,1937年以前的中国地图上,根本没有“大八辻 ”或者“大八字”的地名,在现在“大柏树”的位置,只有一个叫“薛家宕”的自然村。
说着他翻出一张昭和13年(即1938年)由日本*****派遣队第二野战测量队绘制的,上面标有“军事秘密”的日本作战地图,展开之际,已过花甲之年的石子政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你看,这里是‘大八辻 ’,这里是‘薛家宕’,我在上海测绘院档案室第一次发现这地名时,当场激动地跳了起来,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石子政为搞清“大八辻 ”或“大八字”就是现在的大柏树,真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在了艰苦的求证上。望着满头白发的石子政,我毫不怀疑他此时此刻的真情流露。
为了搞清“大八辻 ”的地名就是日军侵华时留下的罪证,他走访了许多当地的老居民。一些老人听说后,都含着眼泪说:“以前这儿没有路名,‘大八寺’是日本人来后才叫开的。日本人在这里犯下的罪行,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石子政还一头钻进档案馆,查到了1948年当地保长的儿子薛永康呈给市政府的参考提案:为请求废除江湾日本式地名大八 即大白寺拟请另行命名由。而那份“军事秘密”的地图,则是他第四次跑到市测绘院的收获。同时,为了使自己的考证更具说服力,他还考证了在日伪时期以其他日本人名字命名的马路地名。
在石子政的努力下,“大八寺”的来龙去脉象被筛子滤过一遍,清晰真实地展现在人们面前。历史终于又一次昭然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