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笔下塑造了一系列的女性形象,小说《
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就是其中一个,曹七巧 这个形象是立体的,发展的。小说在人物心理的刻画方面淋漓尽致,丝丝入扣。展现了一个弱者、一个优秀女性在旧时代成为一个男权社会的牺牲品的一个过程。
曹七巧是个悲剧人物,是一个受害者。她所嫁的丈夫是个“
骨痨”病人,但是,曹七巧的悲剧更在于她是一个施害者,而且受害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她亲生的儿女,她百般破坏儿女的婚姻幸福,是中国小说中少见的具有变态人格的女性形象。
《金锁记》中曹七巧本是
小资产阶级家庭麻油店老板的女儿,率真可爱,却不幸被兄嫂嫁到大户人家,她的嫂嫂显然不喜欢甚至有点嫉恨这个在家中受到宠爱的小姑子,而自小瘫痪的丈夫,纵然她在丈夫过世后分得一份遗产,但是长期以来的旧式
大家庭气息的熏染,已使她人性扭曲,被黄金枷锁紧紧套住,戕害儿媳,断送女儿的婚姻,不断寻求病态的发泄与报复,变得极其自私、乖戾又刻毒、残忍。作品有层次地展现了曹七巧的人性被践踏、受残害,最终灭绝的过程。
是什么让一个正常人变得面目可憎、失去理性?一朵盛开的鲜花是不会无缘无故就变成了一丛刺,一丛让人不能亲近,害人又害已的刺的,是封建
包办婚姻将七巧这样一个优秀的小资产阶级女性给摧毁。
少女时代的七巧,长得眉目紧俏,家里虽比不得大户人家,也临街开了家麻油店,吃穿不愁。七巧忙着在店里打理生意,一斤半的麻油买给熟人算一斤四两,让人看了觉得活泼可爱,“喜欢她的有她哥哥的朋友丁玉根,还有张少泉,兄嫂却将她嫁给了一个得了
软骨症的姜家二少爷,在那个时代的女子,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可能自己独当一面,有自己的事业,比方说,七巧可以开许多麻油连锁店,当个总经理什么的,那时的妇女地位很低,父在有
父权,七巧的父亲已经不在,但是还有兄长,兄长若还有点爱怜自己的妹妹,嫂嫂却是完全的外人,甚至有点嫉恨七巧,姜家是大户,以前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姜家二少爷有病在身,而且不可能有治愈的一天,虽是大户,也不会有哪家的小姐愿意嫁给他,姜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当然不可能去娶个戏子
倡优,穷人破落户的女儿,所以找个模样齐整的小资产阶级家庭的小家碧玉是最合适的选择,因为日后还要侍候病病歪歪的丈夫,七巧正好符合这个条件,七巧似乎一直是个说话口无遮拦的人,什么话都敢说,也不避人,丫环,小姐面前也照说不误,后来女儿儿子吸鸦片上瘾别人劝阻时,七巧财大气粗的,说自己家吃得起,七巧防这个防那个,老怕被人算计了去。丈夫过世后,一个女人带着一双年幼的儿女,无依无靠,在这样一个金钱就代表着一切,在这样一个到处都有虎视眈眈的眼睛在盯着别人的钱财的环境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是平常人家倒是没有多大危险的,可是七巧不同,她很富有。三少爷季泽来了,谋财而来;娘家人来看她也多半是冲着钱。也难怪七巧,疑神疑鬼的,以为外娚要勾引长安好得家产,给长白说亲的家境推扳点,总疑心人家贪她们的钱,连长白上
洋学堂丢了小物件,七巧也要去理论。七巧成了惊弓之鸟。说到底,曹七巧有了金钱后,仍然改变不了其弱者的身份,家财万贯又如何,到底还是会变成别人的,分给女儿是女儿的,留给儿子是儿子的,说不定被人算计去了还是别人的。七巧拥有什么?无尽的恐惧,无尽的痛苦,拿了最美好的爱情,人生,换来了什么?不要季泽的爱情(当然季泽是假的,可七巧是真的),不要了娘家,不要了子女的幸福,这绝不是一个强者的割舍、滥用权利,而是一个身为弱者的女性面对一个无法应付和无法面对的现实世界的一种自残。
七巧既是封建思想的受害者,同时也是封建思想的维护者,觉得男的比女的重要,姑娘总要嫁出去的,七巧看到云泽头发掉了不少,还瘦多了,就要行使权利,“玳珍道:‘你二嫂去告诉了老太太,说女大不中留,让老太太写信给彭家,叫他们早早把云妹妹娶过去罢。你瞧,这算什么话?”在季泽的婚事上也是如此,“这么一个人才出众的新娘子!三弟你还没谢谢我哪!要不是我催着他们早早替你办了这件事,这一耽搁,等打完了仗,指不定要十年八年呢!可不把你急坏了!”在让女儿长安
缠足的事上更是暴露了七巧的封建思想,在讲究尊卑长幼有序的封建家庭中,七巧饱受其苦,一旦自己得了这塔尖上的人物,就迫不及待地在自己亲生女儿的身上行使了这种权力。别人缠了足的都已放松,七巧偏要让长安缠足,因为她的一句话,长安就挨了一年多的罪,并且脚也不可能恢复原状了。长安是受害者,七巧也是受害者,七巧把自己在这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亡的人伦纲常中所受到的毒害嫁接到了自己亲身女儿的身上。
显贵的主妇要找一个可以亲近的人不是什么难事,家里有的是家丁下人,她也可以养
小白脸,但七巧要的不是那种东西,七巧要的是爱情,更多的是一个没有尝过爱情滋味的女人对爱情的向往。当季泽戴着爱情的面具以谋其家产时,说了许多的甜言蜜语。“七巧低着头,沐浴在光辉里,细细的音乐,细细的喜悦……”在明确知道季泽不是真心的,七巧绝望了,然而当季泽狼狈而走时,七巧仍是留恋,泪流满面。“七巧跌跌绊绊,佛青袄子上沾了大块的淡色的灰,她要再看他一眼。”到了这时候,七巧还是没有责怪季泽骗她,没有埋怨季泽利用自己的感情来哄她,意图骗她的钱,却责怪自己,为自己永远失去了得到爱情的机会而后悔不迭。“今天完全是她的错。他不是个好人,她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骗人的不错,被骗的戳穿倒错了,七巧为了这份无望的爱,已经退无可退了。一个弱女子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除了痛苦,除了绝望还剩下了什么?男权社会里的男人又是如此的有恃无恐。为了钱,又不惜招惹贵妇七巧好不容易死了的心,完全只考虑自己的利益而置七巧的感受于不顾。女人注定是要成为男人的牺牲品的,这是个可怕的时代。
长白是个替代品,是个唯一一个不想着七巧钱财的男人,因为是七巧的儿子所以这个男人也是不完整的,只是感情的寄托之处。但是长白成了婚就不同了,连这半个人都要失去了,七巧不惜拆散长白夫妻,离间他们的感情,也要保住这半个男人。两个儿媳妇都结婚不久就被折磨而死。这个过程中,四个人都是悲剧,七巧所受到的迫害移花接木了,但是她自己仍是一无所有。对女儿长安也是如此。“男人……碰都碰不得!谁不想你的钱?叫你以后提防着些,你听见了没有?”七巧对女儿后来和童世舫的婚事的处理上,与其说是七巧自己得不到幸福所以也见不得女儿幸福,不如说是在长安身上影射出七巧在感情上受到了极端的伤害。虎毒不食子,七巧以为是在保护女儿,实际上却是让女儿经受痛苦。
曹七巧——张爱玲笔下的女性角色,她首先是一个被
封建婚姻制度残害的优秀
小资产阶级女性,嫁给一位残废的名门少爷,她是一只在黄金编织的笼子里的
金翅雀,她很富贵,手握大权,她既是
封建思想的受害者也是维护者,她名义上确实主宰了她的儿女的一生,“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这种畸形的扭曲以她自己为圆心,以她的手腕为半径,开始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