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祖荆溪尊者湛然(711~782)
唐代天台宗高僧,俗姓戚,常州晋陵荆溪(今
江苏宜兴县)人,其家世习儒学,幼年便有超然迈俗之志。玄宗开元十五年(727),他十七岁,游浙东,寻师访道。至十八年(730),于东阳遇金华方岩,示以天台教门并授以《摩诃止观》等书,于是求学于天台宗八祖左溪玄朗(673—754)门下。玄朗知为道器,诲以所传天台教观宗旨,其后十余年间专究此学。
至天宝七年(748),三十八岁,始在宜兴君山乡净乐寺出家。既而前往会稽开元寺,就四分律相部宗名僧昙一,广究律部。又在吴郡开元寺,敷讲《摩诃止观》。六年后(天宝十三年,754),玄朗圆寂,于是在东南各地盛弘天台教法。当时禅、华严、法相诸宗,名僧辈出,各阐宗风,湛然慨然以中兴天台为己任,常对弟子说:“今之人或荡于空,或胶于有,自病病他,道用不振,将欲取正,舍予谁归?”从而祖述所传,撰
天台三大部注释及其他凡数十万言,显扬宗义,对抗他家,于是台学复兴。天宝、大历间(742—779),玄、肃、代三宗前后征召他入京,他均托病固辞。初住兰陵(今江苏武进县),晚年迁天台国清寺,以身诲人,耆年不倦,当战乱饥馑之际,众多学徒来集。德宗建中三年(782),在佛陇道场圆寂。天台宗人尊为第九祖。一般称为荆溪尊者,又称妙乐大师。弟子有
道邃、行满、元浩等三十九人,其中吴门元浩(—817)于《法华》、《止观》之学深有所得,为湛然嘱累弟子。道邃、行满后来传教观于日僧
最澄(767—822),最澄尽写此宗教籍携之以归,开创日本天台宗。贤首宗名德清凉澄观,早年亦尝从湛然受学止观及《法华》、《维摩》等疏。又有翰林学士
梁肃,也曾从湛然学教观,深得心要,尝以《摩诃止观》文义弘博,删定为六卷,又述《止观统例》一卷等。其说出入儒释,和宋代理学极有关系。此外从湛然受学之士,有李华等数十人。
湛然著作,有《
法华玄义释签》二十卷、《
法华文句记》三十卷、《摩诃止观辅行传弘决》四十卷,注释三大部,阐明
智顗教观深旨。又有《
金刚錍》一卷、《止观义例》二卷、《
法华五百问论》三卷,建立自宗正义,破斥他家异解。此外有《摩诃止观辅行搜要记》、《
维摩经略疏》各十卷、《维摩经疏记》六卷或三卷、《华严经骨目》二卷、《法华经大意》、《
十不二门》、《始终心要》、《法华三昧行事运想补助仪》各一卷等。其中《十不二门》,原是《法华玄义释签》卷十四之一节,湛然在《释签》中,立色心、内外、修性等十种不二门,发挥本、迹十妙之深旨,后人以其说在天台教学上占居重要地位,录出别行,注解多到五十余部。《玄义释签》、《文句记》、《止观辅行》、《金刚錍》、《始终心要》也都有后人注解。
湛然极力发挥智顗之宗义,然而有时借助于《大乘起信论》,有时接近贤首家言,其独特学说,是“
无情有性”论,他在《金刚錍》、《止观义例》及其他著作中,按依正不二、色心一如之理,说佛性遍
法界,不隔有情、无情、一草一木、一砾一尘,皆有佛性。但他在这里所说之佛性,是三因(正因、了因、缘因),佛性中之正因佛性,即是法性,又即真如。他进而应用《起信论》之真如随缘不变说,来证明无情有性。依他说:假如依不变随缘理,常住之真如和变化之万法即是一体,有情、无情都不在万法之外,那就彼此真如同一。犹如波虽有清浊之分,湿性却无彼此之别。如《金刚錍》说:“万法是真如,由不变故。真如是万法,由随缘故。子信无情无佛性者,岂非万法无真如耶?故法之称宁隔于纤尘,真如之体何专于彼我?是则无有无波之水,未有不湿之波。在湿讵间于混澄,为波自分于清浊。虽有清有浊而一性无殊,纵造正造依依理终无异辙。”认为不仅有情具有佛性,无情也本来具有。澄观早年从湛然受学教观,后来转入贤首宗,他在所撰《华严大疏钞》中说:“经(《涅槃经》)云:‘佛性除于瓦石’,论(《大智度论》)云:‘在非情数中名为法性,在有情数中名为佛性;’明知非情非有觉性。”(《疏》卷三十)又说:“此段疏为遮妄执一切无情有佛性义。”(《钞》卷五十二)湛然之《金刚錍论》,主要对其说而发,间及唯识家之决定二乘及无性有情无佛性论。
湛然努力阐释的重点有两方面︰一方面,对天台的基本理论三大部都作了注解,并加以发挥,特别是使圆融三谛之说更加深刻。他认为,三谛不但相即,而且有双遮双照之统一意义。原来讲‘空’偏重于遮,讲‘假’偏重于照,‘中’则遮照俱有,这就把肯定与否定分开了。湛然则以为‘空’‘假’两者都有否定(遮)有肯定(照),既非单纯的一种,也不是三者简单的联合,而是双方都具有遮照,这就叫双遮双照。另一方面,他为了对付贤首、慈恩的缘起说,对于本宗原有的理论又加以补充。他采取了《起信论》中如来藏缘起的思想。因此,他对于‘性具’方面就用了《起信论》的‘真如随缘’来解释‘一念三千’之说。以为‘诸法真如随缘而现,当体即是实相’,这样一来,天台宗原来的思想,就未免变得模糊了。
此外,他还直接批判了慈恩、贤首、禅宗各家的理论。慈恩宗窥基曾作《法华玄赞》,其中有很多不同意天台宗的地方,湛然批判慈恩的重点就放在这部书上,他写了《法华五百问论》,提出了五百处错误加以质难。反对贤首,他写了《金刚錍》。金刚錍是印度医师医治眼翳的工具,他藉以讽刺贤首宗人由于无明蒙蔽看不清问题,也需要用金刚錍刮治一下。在这部书中他特别提出无情之物也有佛性的主张,与贤首只承认有情有佛性的说法相对立。反对禅宗,他在《止观义例》中批判他们的禅法是‘暗证’,证而无教作根据。由于湛然的这番努力,抬高了天台宗的地位,使天台宗一时有了中兴之势,他的理论为宋代天台宗的更加盛行打下了基础。但是,由于吸收了《起信论》的思想,有许多含混不清之处,这也为宋代天台宗内部的分歧播下了种子。
湛然本与清凉有师弟关系,清凉曾向他问过学。湛然把贤首宗学说的重要典据《起信论》的思想,特别是不变随缘的重要论点也吸收到了天台宗来,这在他以前是没有的。他并且对此作了不同于贤首宗的解释。贤首宗认为︰不变而随缘,随缘而不变,正如《论》中以水与波为喻,尽管波涛汹涌,形象千变万化,但其湿性(即水)不变。天台宗则不这样认为,他们主张︰不变随缘是一致的,不变即随缘,随缘即不变,波即是水,水即是波,不必用什么湿性来说。换言之,不变与随缘,不是用湿性与水来比,而是以波与水来比。荆溪的这一说法,是利用了《起信》的矛盾处,以与贤首宗相对抗,并且集中批评了这一点。根据贤首宗的说法,最终归结是有情有佛性,无情无佛性,因此,他们所说的性起之性只能是心性而不是法性。天台反对它,认为性起之性同时也应该包括法性,否则只能承认有情有性起,而无情则无性起,以至于不能承认二者均有佛性。由天台宗本来的性具说看,指的一念三千,一切有情无情都包括在内,所以天台批判贤首宗的重点,在于指出他们不把无情也看成有佛性(详见《金刚錍论》),这样,尽管把他们自己的性起说同天台的性具说拉拢在一起,事实上是讲不通的。这样,天台宗就维持了自己性具说的优越地位,表示本宗胜于贤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