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遗诏》是清世宗雍正皇帝
爱新觉罗·胤禛留下的遗言,其中有他对后代新制的考虑,不仅对传位人有说明,也有他对死后人事的布局安排,最后特别论及
庄亲王允禄、
果亲王允礼、
张廷玉、
鄂尔泰等人。
正文
自古帝王统御天下,
必以敬天法祖为首务。而敬天法祖本于至诚之心,不容一息有间。是以宵旰焦劳,无日不兢兢业业也。 朕蒙皇考
圣祖仁皇帝为宗社臣民计,慎选于诸子之中,命朕缵承统绪,绍登大宝,夙夜忧勤,深恐不克负荷。惟仰体圣祖之心以为心,仰法圣祖之政以为政,勤求治理,抚育烝黎。无一事不竭其周详,无一时不深其袛敬。期使宗室天潢之内,人人品端形方;
八旗根本之地,各各奉公守法。
六卿喉舌之司,纪纲整饬,百度维贞;封疆守土之臣,大法小廉,万民乐业。
十三年以来,竭虑殚心,朝乾夕惕。励精政治,不惮辛勤;训诫臣工,不辞谆复。虽未能全如期望,而庶政渐已肃清,人心渐臻良善,臣民遍德,遐迩恬熙,大有频书,嘉祥叠见。 朕秉此至诚之心,孜孜罔释,虽至劳至苦,不敢一息自怠,方翼图安保泰,久道化成。今朕躬不豫,奄弃臣民,在朕身本无生,去来一如。但
皇考圣祖仁皇帝托付之重,至今虽可自信无负,而志愿未竟,不无微憾。
宝亲王皇四子弘历,秉性仁慈,居心孝友,圣祖皇考于诸孙之中,最为钟爱,抚养宫中,恩逾常格。雍正元年八月朕于
乾清宫召诸王、满汉大臣入见,面谕以建储一事,亲书谕旨,加以密封,收藏于乾清宫最高之处,即立弘历为
皇太子之旨也。其后仍封亲王者,盖令备位藩封,谙习政事,以增广识见。今既遭大事,著继朕登极,即皇帝位。仰赖上天垂佑,列祖贻谋,当兹寰宇乂安,太平无事,必能与亿兆臣民共享安宁之福。 至于国家刑法禁令之设,所以诘奸除暴,惩贪黜邪,以端风俗,以肃官方者也。然宽严之用,又必因乎其时。从前朕见人情浇薄,官吏营私,相习成风,罔知省改,势不得不惩治整理,以戒将来,今人心共知儆惕矣。
凡各衙门条例,有从前本严而朕改易从宽者,此乃从前部臣定议未协,朕与廷臣悉心斟酌,而后改定,以垂永久者,应照更定之例行。若从前之例本宽,而朕改易从严者,此乃整饬人心风俗之计,原欲暂行于一时,俟诸弊革除之后,仍可酌复旧章,此朕本意也。嗣后遇此等事,则再加斟酌,若应照旧例者,仍照旧例行。自今以后,实愿内外亲贤股肱大臣,念朕朝乾夕惕之苦衷,仰答皇考圣祖仁皇帝利益社稷之诚念,各秉忠良,屏除恩怨,一心一德,仍如朕在位之时,
共相辅佐,俾皇太子弘历成一代之令主,则朕托付得人,追随列祖皇考在天之灵,亦可不愧不怍也。
弘历仰承列祖积累之厚,受朕教诲之深,与和亲王
弘昼同气至亲,实为一体,尤当诚心友爱,休戚相关。亲正人,行正事,闻正言,勿为小人所诱,勿为邪说所惑。祖宗所遗之宗室宜亲,国家所用之贤臣宜保,自然和气致祥,绵祖宗社稷万年之庆也。
庄亲王心地醇良,和平谨慎,但遇事少担当,然必不至于错误。
果亲王至性忠直,才识俱优,实国家有用之才,但平时气体清弱,不耐劳瘁,倘遇大事,诸王大臣当体之,勿使其伤损其身,若因此而损贤王精神,不能为国家办理政务,则甚为可惜。
大学士张廷玉器量纯全,抒诚供职,其纂修《圣祖仁皇帝实录》宣力独多;大学士
鄂尔泰志秉忠贞,才优经济,安民察吏,绥靖边疆,洵为不世出之名臣,此二人者,朕可保其始终不渝。将来二臣着
配享太庙,以昭恩礼。 其应行仪制,悉遵成典。持服二十七日释服。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解析
尽管雍正暴卒之际不及交代后事,但若仔细爬梳相关史料,其实雍正对自己死后的人事与制度显然也曾预作布局。原来雍正八年(1730年)六月的一场大病曾几乎夺走雍正的生命,不过现存的《雍正朝起居注》都对此事则相当隐讳,只字未提。倒是
乾隆为雍正陵寝
泰陵所撰写的《圣德神功碑》(乾隆二年九月,1737年)里披露:雍正八年六月,“圣躬违和”的雍正特地召见他和其它亲王、大学士与内臣数人,特别“面谕遗诏大意”:
朕夙夜忧勤,惟体圣祖之心以为心,法圣祖之政以为政。因见人情浇薄、官吏徇私,罔知改省,不得不惩治以戒将来。故有从前条例本严而改易从宽者,乃原议未协,朕与廷臣悉心酌定,可垂永久。有从前本宽而改易从严者,本欲俟诸弊革除之后,酌复旧章。
显然这一段正是日后雍正遗诏中关于酌定章程的张本。由此可知雍正八年的这场大病相当危急,使得雍正不得不在病笃之际召见亲王大臣,交代遗诏的内容,并在为自己施政辩护之余,期望继位者对过于严苛的新制再行斟酌,务以宽仁为尚。因此乾隆即位后对雍正时期的章程施政每有商榷更张之举,对他而言,不过是秉遵父亲遗训,顺理成章。
巧合的是,雍正也是在面谕遗诏的五年后崩逝。当时面谕的完整内容已不可知,不过和康熙一样,雍正并未在这次公开面谕中交代继位人选,这当然是因为根据雍正秘密建储的构想,建储密旨是在皇帝崩逝之后才得启封公布。何况雍正的病情仍有好转的可能。更重要的是,除了传位人选之外,雍正在密旨中对死后人事的布局作进一步的安排。
雍正长年倚畀甚殷的重臣张廷玉在其自订年谱里曾经透露:雍正八年“自春徂秋,圣躬违和,命廷玉与大学士
马尔赛、
蒋廷锡办理一切事务,并与御医商订方药。间有密旨,则命廷玉独留。”推敲张廷玉这段隐讳的描述,雍正的密旨应该与他安排死后的人事布局有关,以备万一。后来雍正经过调养静摄,终得痊愈,是以《
实录》甚或是《
起居注》对这段圣躬不豫的经过,以及面谕遗诏之事皆隐而未载。雍正曾将这份密旨的内容在雍正八年九月间密示张廷玉,在十年正月间又同时出示给
鄂尔泰与张廷玉两人,当时雍正病已痊愈,用意当在笼络两位心腹大臣。因此雍正行将大渐之际,赶赴
圆明园的张廷玉与鄂尔泰便向在场的亲王大臣表示:“
大行皇帝因传位大事亲书密旨,曾示我二人,外此无有知者。此旨收藏宫中,应急请出以正大统”。当时
总管太监表示不知密旨所在,经张廷玉提示该密旨的样式是“外用
黄纸固封,背后写一封字”,终才按图索骥检出这份雍正朱笔亲书的密旨。这件事关“传位大事”的密旨,与雍正元年八月十七日置于乾清宫的建储密旨应有不同。因为如果只是皇位继承人选,那总管太监在雍正宾天之际一时遍寻不得,自可差人赶赴乾清宫取下宣读即可。可见这份置于雍正身边的密旨除了指定传位人选之外,还有其它重要的人事指示。就在张廷玉宣读这份密旨后不久,受命继位的乾隆随即传令内侍宣谕:
遵皇考遗旨,令庄亲王(
允禄)、果亲王(允礼)、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辅政。
可见雍正密旨里至少有命
四大臣辅政一节。当雍正八年身体不豫预拟密旨时,也许考虑到继位的弘历年方二十,任命大臣辅政或有稳定政局的需要,此亦有前例可循,例如康熙登极之初,亦有四位
顾命大臣襄佐政事。不过雍正十三年,年满廿五岁的乾隆登基,四位大臣当然洞悉乾隆干纲独断的雄图,因此随即奏称“不敢当辅政之名,请照前例称总理事务”,所得到的响应自然是“蒙恩俞允”。
在雍正遗诏的
末段中特别论及庄亲王允禄和果亲王允礼:
庄亲王心地醇良,和平谨慎,但遇事少有担当,然必不至于错误。
果亲王至性忠直,才识俱优,实国家有用之材,但平日气体清弱,不耐劳瘁,倘遇大事,诸王大臣当体之,勿使伤损其身,若因此而损贤王之精神,不能为国家办理政务,则甚为可惜。
这段话显然不可能是乾隆假托父之名对两位皇叔品评劝勉。雍正之所以特别点名这两位亲王,正是有意要托付辅佐新君的重责大任。而在评骘两位皇弟亲王的才品之后,雍正遗诏又盛称张廷玉与鄂尔泰两人,并明令将来得配享太庙:
大学士张廷玉器量纯全,抒诚供职,其纂修圣祖仁皇帝实录,宣力独多。每年遵旨缮写
上谕,悉能详达朕意,训示臣民,其功甚巨。大学士鄂尔泰志秉忠贞,才优经济,安民察吏,绥靖边疆,洵为不世出之名臣。此二人者,朕可保其始终不渝。将来二臣着配享太庙,以昭恩礼。
这两段话其实应该都是出自雍正八年六月的密旨。当八月二十三日雍正驾崩,乾隆于二十四日即向庄亲王等大臣表示:要将雍正八年六月恩准张廷玉、鄂尔泰两人配享
太庙的“谕旨”纳入“遗诏内颁发”,乾隆所引述雍正谕旨的内容,与
前引遗诏的内容毫无二致。乾隆口中的这份“谕旨”,从未在雍正生前明令公布,显然指的就是雍正八年的密旨。当时鄂尔泰与张廷玉两人曾一度“屡行
固辞”,但乾隆坚持其“惟知遵奉皇考圣旨”,并且为了回应鄂尔泰和张廷玉两人“稽古典礼”的请求,乾隆特地命令总理事务的庄亲王与果亲王等大臣“备查古典,详议具奏”。诸王大臣虽表示“查历代遗诏,史不备载”,但也从善如流地考掘出明太祖
朱元璋于洪武二年(1369年)降旨恩准
李善长等七人入祀太庙的前例。因此议覆表示可将此恩典殊荣缮入遗诏,于是在八月二十五日乾隆下旨依议办理。雍正于二十三日崩殂,遗诏则是于二十七日颁布天下,由此可见遗诏确是在二十五、六日正式撰拟定稿。在庄亲王等人的奏覆中更清楚指出:“如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者,久在圣明洞鉴之中,是以特书谕旨,密封内廷。”可见雍正生前特别将这份亲笔密旨先后取给鄂尔泰和张廷玉两人读,意在视两人为股肱心腹。对鄂尔泰、张廷玉而言,此等恩典写入遗诏,做为雍正的最后一道命令公布天下,等于在其生前预颁定位其终身成就的“旷代殊荣”。
由此可见,在雍正遗诏的制作过程中,即使甫继位的乾隆扮演主导的角色,但绝非以己意向壁虚造,大体上仍是遵照雍正八年
面谕中宽仁施政的指示以及密旨中人事的安排。惟有任命四大臣辅政一节,四位亲王大臣审时度势,显然洞悉乾隆乾纲独断的心意,坚辞“辅政”之名,而遗诏对此付之阙如,也使得遗诏中言及两位亲王才品一节,变得相当突兀,殊不知雍正本意乃在提及此四人之后,赋予“辅政”大任。
风波
《雍正遗诏》曾传入
俄国。1770年,俄国思想家
尼古拉·伊万诺维奇·诺维科夫创办的《闲谈家》杂志上,在显著位置刊出了《雍正遗诏》,标题是“中国汗雍正给儿子的遗嘱”,译者是曾来华留学的俄国汉学家列昂节夫。然而俄国女皇
叶卡捷琳娜二世怀疑刊登《雍正遗诏》是在影射和讥讽自己,便迫使《闲谈家》杂志停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