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念》——无数个念头,无数个想法,多年来女作家潘向黎日复一日地记录每一点滴有趣的人、事、物以及由此带来的灵感与感念。文字考究、有韵味而不做作,追求细腻又富有哲理,表达着作者对人生、对爱情、对友情、对父母家人,对文学创作的独特的思索。这些思索像流水一样,涓涓不断,经年流淌,终于汇成淡然、平和、本真,并充盈着睿智的河流。
《万念》典雅、飘逸、睿智、诗性,但它在文学样式上采用的是断想式的、杂记式的开放性结构,这使它的每一段不拘长短的优美文字曲径通幽,须经过“二次阅读”——作家在咏叹之际留下了足够的含蓄空间,其思想的精妙是要通过知识经验来体会来觉悟的。
“雪的缓慢,是日常中少见的速度。所以一见之下,总让人微微一惊。看雪,会想起‘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神似。而且雪既是花,也是雨。是梦之花,雨之魂。”“雪的缠绵,让人生怕没有人可思念。雪对干枯、粗糙的日子是一种反讽,对麻木得不彻底的心境是一种考验。”在《万念》中,晨昏、阴晴、四季、聚散、男女、日常、古今、生死、上海……作家的观察与描述里,是美丽的诗情与智慧的洞见。许多现实与想象的场景里,又充满趣味。趣味使激情宽阔而雅致,生机盎然、气息魅惑。“生”的烦恼、失落、无望、惘然,极尽酣畅,但奇怪的是,同样的此“生”,又是如此吸引、有味、缠绵、难舍,正如潘向黎在书中两次引用的
小林一茶的
俳句:“露水的世啊,虽然是露水的世,虽然是如此。”
对于文学家来说,“生”仿若一个爱极生恨的恋人。因了智慧,竭尽完满的可能,徘徊低吟于一切的不完满。“人生不得意也须尽欢”,潘向黎的金句。如此,仍然不无惊讶又不无赞叹地发现,《万念》中的诸多意象既对立又统一:严肃与有趣、执着又超拔、深刻与空灵、专一又开阔、坚定与宿命、丰富又纤细、极致与留白、古典又现代、热烈与忧思、绵长又厚重……肯定存在又疑惑存在,就像爱与痛从来共生。“若执迷,终是劫。全看破,岂非灭?”有人用“一字一句清透明亮”来形容潘向黎的散文语言,永远没有晦涩、华丽、繁复、雕琢的文字,总是简洁透彻,分寸恰好。“因为爱情,人受苦的理由中最美的一个。正在受这个苦的人受着也罢,也不必觉悟了,人生在世横竖是要受苦的。”关于爱情,从未读到过如此有趣调侃的肯定。
《万念》之中怀念父亲的诸多文字,也是一般悼念文章中少见的。比如“失去父亲的感觉,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有点像原本脚下的大地突然往下陷,最初的冲击过后,又发现脚下的土地变成了流沙。慌乱追着慌乱,哀痛叠着哀痛。起码过了七八年,流沙的面积才缩小,缩小到可以装进心里。有时候不小心,一碰,流沙马上刷刷地往下泻,心的一块都变成沙粒,在哗哗地往下泻。”悲痛与思念,都是一种抽象的东西。但在潘向黎的笔下,它们变成了一种客观形象。形象予人的感染力要超过抽象所有的宣泄性,形象抵达了抽象的深度与力度。《万念》中的白描、抒情,肯定与疑惑,向读者展露的是一个优秀作家在纷乱万象中的真挚能量与审美修养。没有了散文起承转合的套路,语言在此自由自在,仿如盛开的花朵,独立有独立的美,成片有成片的势。《万念》的语言是在既直抒胸臆又高度凝练之中实现了它的艺术性,音乐般的美、激发人想象力的美,在当前的散文中是少见的。
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
韩小蕙:潘向黎的《万念》很自然地勾连起我们对“万念俱灰”这个成语的重温,但幸亏她这里的万念不是“灰”,而是“澈”,明澈的“澈”。该文由一段段接龙式的思考片段组成,细读进去,你会发现那个少年时代就闪亮登上文坛的少女今天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字里行间不再是灵秀、轻扬、朗笑的一派冰雪聪明,也不限于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问情怀,而是向深沉的生活伏下身子,切肤地体会到了人生之酸甜苦辣种种。昔日只识静心与书斋为伴的女博士,如今也必须面对人人都逃不过的宿命,“终究还是要一寸寸活过今生”。也许正是这强烈的对比,使作者的体味尤其突出,思考尤其深邃,加上精练的文字表达,便格外有了打动心弦的张力。
潘向黎(1966—),女。生于福建泉州,12岁移居上海。现为上海作家协会副主席、专业作家。中国作家协会第十届全国委员会委员。著有长篇小说《
穿心莲》、小说集《
白水青菜》《
上海爱情浮世绘》《
十年杯》《
我爱小丸子》《
轻触微温》《
女上司》《
中国好小说·潘向黎》、专题随笔集《
茶可道》《
看诗不分明》《
梅边消息:潘向黎读古诗》《
古典的春水:潘向黎古诗词十二讲》、散文集《万念》《
如一》《
无用是本心》《茶生涯》《纯真年代》等多部。曾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冰心散文奖、报人散文奖、朱自清散文奖、花地文学榜年度散文金奖、钟山文学奖、人民文学年度小说奖、郁达夫短篇小说奖等。小说五次入选中国小说排行榜,多次入选多种年度榜单。部分作品被译成英、德、法、俄、日、韩、希腊等语种,出版英译小说集《缅桂花》及俄译随笔集《茶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