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与怜悯
1922年李金发诗作
《希望与怜悯》是现代诗人李金发于1922年所作的一首新诗。这首诗先写希望,这里的希望存在于有和无之间,像“朝雾”,给人欣悦和行动的渴望,却又难以捕捉;再写怜悯,诗人说怜悯是“紫色”的,这种色彩意味着沉郁、哀恸、平和与理解;第三、四节,诗人写希望和怜悯的关系;最后写愿望,诗人愿望生活于荒岛之上,与海沫为伍,与海鸥为亲。全诗广泛运用了象征、类比的方法,来表现绝望和希望、残酷和怜悯的较量。全诗章节层次分明,色彩斑斓。
作品原文
希望与怜悯
希望成为朝雾,来往在我心头的小窗里。
长林后不可信之黑影,
与野花长伴着,
疾笑在狂风里,如穷途之墨客。
怜悯穿着紫色之长裙,
摇曳地向我微笑——越显其多疑之黑发。
伊伸手放在我灰白的额上,
我心琴遂起奏了。
我抚慰我的心灵安坐在油腻之草地上,
静听黑夜之哀吟,与战栗之微星,
张其淡白之倦眼,
细数人类之疲乏,与牢不可破之傲气。
我灵魂之羽,满湿着花心之露,
惟时间之火焰,能使其温暖而活泼。
音乐之震动,
将重披靡其筋力,与紫红之血管么?
我愿生活在海沫构成之荒岛上,
用微尘饰我的两臂如野人之金镯;
白鸥来时将细问其破裂了的心之消息,
并酌之以世界之血,我们将如兄妹般睡在怀里。
平庸之忧戚,猜不中你的秘密。
残忍之上帝,
仅爱那红干之长松,绿野,
灵儿往来之足迹。
深紫之灯光,不愿意似的,
站立在道旁,以殊异之视线
数行人之倦步。
我委实疲乏了,愿长睡于
你行廊之后,
如一切危险之守护者,
我之期望,
沸腾在心头,
你总该吻我的前额。
呵,多情之黑夜!
一九二二年,巴黎
创作背景
《希望与怜悯》创作于1922年,收录于李金发的第一部诗集《微雨》中。这是李金发留学法国时的诗作,时年22岁。李金发作为一个参加勤工俭学的游子,从中国来到遥远的巴黎,工作不易找,再加上语言交流的困难,感到希望有如朝雾,可望不可求。再加上他赶浪头,平时看文艺作品离不了法国象征派波特莱尔和魏尔仑的诗,受到《恶之花》的颓废思想影响,整天“静听黑夜之哀吟;与战栗之微星”,不愿与大众为伍,而“愿生活在海沫构成之荒岛上”。在这种境况下,诗人有感而发,创作了这首《希望与怜悯》。
作品赏析
十九世纪末,法国现代派绘画大师高更的学生曾经向老师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树留给人的印象是绿色吗?”高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那么,就把你调色板上最漂亮的颜色画上去。”(《欧洲绘画史》)这就是说,树的颜色完全可以不画作绿色,而是可以凭心灵深处的一时感受,刹那“错觉”,兴之所至地挥笔涂抹。这样做,是想达到这样一个目的:排除传统的艺术技巧的束缚,把潜意识中的心理状态,一泻无余地呈现出来,使艺术更加心灵化。李金发的《希望与怜悯》有类于此。
“怜悯”——“紫色之长裙”——“摇曳”—— “黑发”,可以说是毫不相千的物象,作者却把它们奇异地连属起来,用来描绘“怜悯”的形象——它的形、 动、态。西方理论家提出过:“一切意象都是对人类思维中无意识活动的揭示。”(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既然如此,“怜悯”之穿着紫色长裙,并摇曳地微笑,并“越显其多疑之黑发”,就不能按常规的理性思维去理解,而需要看作是潜意识的流动。它们无意义而却有意味,主要是产生一种氛围或色调,凭借触及读者心理深层的混沌朦胧的潜意识积淀,来激发一种可以意会、 难以育传的审美感受。
诗的章节层次倒颇分明。第一节写希望,次写怜悯,再次写抚慰心灵,又次写温暖心灵,最后写愿望。
第一节:希望如“朝雾”。继而是不相连属的意象:长林、野花、墨客。情景为“不可信之黑影”,“疾笑在狂风里”, “如穷途之墨客”。对于希望的感受,读者的感受自然是“不可信”:长林之有拖长的黑影,野花之如“穷途之墨客”,也在证明着一种不可信的氛围。
第二节:“怜悯”颇为动人,呈现种种诱感姿态,以至“伊伸手放在我灰白的额上”,使得“我心琴遂起奏了”,但她依然可疑,虽令人受感动而不可相信。
第三节:希望既为“不可信”怜悯既为“多疑”,于是只能自我“抚慰”。于是坐于草地之上,以自然界中“黑夜之长吟”,“战栗之微星” 相抚慰,证明着“我”的精神并非宁静与安适,所以会以情化物,以意为象,使对象人化为理性的悸动不宁。自我抚慰应当是恢复心态的平衡,应当是达到主客观之间的和谐。如今在“静听黑夜”与“细数人类”之中,导致“我的心灵”已能摆脱自然与社会的纷争痛苦,以“淡白之倦眼”看待之。“倦眼” 二字,很有示观性,可以,从中约略窥见作者的创作心境和思想精神状态。
第四节:实际上还是没有寻到抚慰心灵的妙谛,于是借助于美丽的想象,以时间与音乐的力,鼓动起“灵魂之羽”,使其展翅飞翔。
最后三节:结尾表示愿望生活于荒岛之上,与海沫为伍,与海鸥为亲。白鸥的意象颇为怪诞,“破裂了的心之消息”,“酌之以世界之血”,显示出一种绝望与冷酷,并以“世界之血”抚慰,“破裂了的心” ,等于宣告对于人生的绝弃。“我们将如兄妹般睡在怀里”,意即睡在大自然的怀里,与白鸥达成纯洁的亲缘。
贯串全诗的情绪,是一种对于希望的失望,对于怜悯的怀疑,对于人生的疲倦与厌弃。但诗人仍然相信时间,执着艺术(音乐)。白鸥可以看作是艺术的象征,也即是诗人心灵的异化。看来诗人并没有绝望到自毁的地步,他始终拥抱着艺术,相信着“自我”。
李金发是一位深层意识的潜泳者,他善于潜入到思想意识的最隐秘的深处,把倏忽即逝的意象捕捉住。当深层意象群浮现于显意识水面,并暴露无遗地呈现于理性之光的照耀下的时候,不仅读者感到“诗怪”艺术的怪异,连作者自已也认为诗不必让人看懂,他自已也许在诗思已去的时候,不能尽言其中之意了。
朱自清指出:“省略法是象征派诗的秘密,但李氏省略得太厉害,文字便常常不可通。”(《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导言》)随意的省略,非逻辑的跳跃,“观念联络的奇特”,神秘、感伤、颓废,使他不少的诗象谜一样难懂。这毕竟不是指向诗国的大路通衢,而只是幽僻小径罢了。
名家点评
中国新文学学会副会长古远清《海峡两岸朦胧诗品赏》:这首诗建行较为整齐, 和格律诗相去不远,但在内容和表现手法上,它纯粹是象征派诗作。诗中用了不少暗喻、拟人的手法表现绝望和希望、残酷和怜悯的较量。
重庆出版社编辑张文槐《现当代诗歌名篇赏析 2 中国》:这首诗广泛运用了象征、类比的方法,把内在情绪 与外界事物联系起来描写,以外在景物的形象寄寓内在情绪的抒发。诗中几乎所有的外在景物的描写都是指向人物的内心的。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陈超《二十世纪中国探索诗鉴赏》:李金发采用远距离设象的手法,为读者揭示了生命的价值和生命的虚无。在这里,为读者揭示了象征主义与现代人灵魂的同构关系。
作者简介
李金发(1900—1976),原名李淑良,广东梅县人。中国早期象征诗派代表诗人之一。早期诗作受法国象征主义影响,以抒写直觉为主,诗意朦胧,语言晦涩,注重暗示和隐喻,充满想象的跳跃。诗歌代表作为《弃妇》《琴的哀》《生之疲乏》《有感》等。出版诗集《微雨》《为幸福而歌》《食客与凶年》。其中,1925年11月出版的《微雨》最早将法国象征派诗带进中国诗坛。
参考资料
最新修订时间:2023-08-31 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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