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侵华时期,家国沦亡的悲愤与意气风发的年少气盛相碰撞,催生了岭大学生们的拳拳爱国之情。几个谈得来的形成一个小集团,其中的邝裕民趁着汪精卫一行人到了香港,去找汪手下一个副官拉交情,打听到不少消息。大家定下一条美人计,由一个女生去接近易太太,借机色诱易先生。这角色当然由学校剧团的当家花旦担任。未经男女之事的佳芝,为了达成任务,不惜牺牲自己与团员梁闰生发生关系。可是,当佳芝凭着美色与演技,成功地吸引易先生注意时,易先生却突然撤离了香港。行动失败后,佳芝有些后悔,感觉就是自己傻,甚至怀疑大家起哄捧她出马的时候,有人别具用心,因此,回到上海后,她不再跟他们这一伙有来往。两年后,香港沦陷,佳芝转往上海,剧团重新找了上她,再次继续先前未竟的计划。
《色,戒》开始构思于1953年,历经20多年的修改后,于1978年发表。张爱玲的信件中曾表明《色,戒》的故事蓝本源自其好友
宋淇。宋淇本人也曾在1983年9月的一次访谈中承认,这个故事是他在香港告诉张爱玲的。他有一个电影剧本的题材,是关于燕京的一批同学在北京干的事情,叫Spyring(间谍圈),张爱玲听了很喜欢。
张爱玲在文章《续集自序》中写道,不少读者硬是分不清作者和他作品中人物的关系,往往混为一谈。有人说《色,戒》的女主角确有其人,证明她必有所据,而那人说的报导是近年(《续集》首版于1988年)才以回忆录形式出现的。当年敌伪特务斗争的内幕哪里轮得到自己这种平常百姓知道底细。
王佳芝:故事主角,岭大学生。在爱国激情的影响下,王佳芝自然而然地投身到抗战救国的队伍中,并凭着优越的外形和“当家花旦”的头衔成为美人计的主角。但她思想过于单纯,把爱国锄奸想象得太过简单,王佳芝甚至把自己参与美人计的行为等同于在一出刺激的戏剧里出演女主角。王佳芝不仅从易先生身上获得了“替她争回了面子”的虚荣感,甚至感受到了缺失已久同时又渴望已久的呵护和宠爱。小说结尾,王佳芝在一念之间动了情,觉得自己爱上了易先生,并放走了他。
易先生:王佳芝等人的刺杀对象,一个自私理性、杀人如麻的特务高官。王佳芝在易先生的心中,顶多算是一个红粉知己的角色。易先生一方面感慨,自己在中年还能遇到一个牺牲自己的美人,动了想把她留在身边的念头。然而这份惋惜的心情很快逝去了,转而是为自己开脱,并认为王佳芝死了更合自己心意: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更关心的是他的仕途。
《色,戒》如一把利刃,既指向男权社会,以美人计的残酷真相和王佳芝的爱情悲剧,实现了对女性正常情欲得不到释放而遭异化即男权社会吃人本质的淋漓揭示;又指向意识形态、指向集体、指向政治权力,指出了“崇高”对人性的压抑和迫害,王佳芝的悲歌在某种程度上唱响了人性的张扬。张爱玲跳出了常见抗日除奸题材的藩篱,书写了一出颠覆常规认知、震撼灵魂的性别悲剧,将乱世中的女人爱情悲剧展现在读者眼前。张爱玲表现的是女性长期被压抑的性和爱,这份情爱与政治无关,与意识形态无关,只是出自女性的本能,出自女性内心深处的渴望,而女性也在情爱追寻的过程中逐渐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找回了自我。王佳芝的结局是女人的悲剧、是爱情的悲剧、是牺牲的悲剧,但她在走向死亡的过程中体会到了女性的主体感。
在
福柯的话语体系里,身体成为一种新的历史载体,与性、政治、生命密切相连,这在
女性主义的理论和批评实践中被重新本质化为用以抵抗权力、意识形态的本体。身体是女性抵抗意识形态的最佳“武器”,也是女性获得性别意识并用来消解民族、国家认同等意识形态的媒介,《色,戒》的内核正是用身体解构意识形态。在抗战这种面临民族危亡的特殊时刻,国家、民族或意识形态具有至高无上性,这就造成“国家对个人身体的征服与收编工作”,具体表现是王佳芝的美人计。她的身体不是完全属于自己、受自己掌握的,而是听从于崇高革命使命的支配,王佳芝的形象由此从女大学生转变为具有革命色彩的女同志,使命感和崇高性被赋予在她身上。形成悖论的是,在建构了这样一个工具身体的最后,张爱玲又对它进行了消解——王佳芝的身体“背叛”了信仰,她的情爱压过了理智,她爱上了敌人,放走了敌人,导致了自己和同伴的死亡。张爱玲以这种女性的、小我的视角实现了对于宏大革命
乌托邦和
英雄叙事的解构。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戴锦华:在小说中,惊觉到爱的王佳芝,是惟一的落败者。当她放走了易先生,却即刻被易先生反手逮捕、下手杀害在暗夜里。在张爱玲那里,这份对落败者的书写并不携带怜悯或自怜;因为张爱玲以其透彻深知:“本来,一个女人上了男人的当,就该死。”
张爱玲(1920—1995),中国现代作家,原名张煐。原籍河北丰润,生于上海。5岁入私塾受教,1931年入读上海圣玛利亚女校,1939年考入香港大学文科,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返回上海。1943年发表小说《
第一炉香》《
第二炉香》,一举成名。1952年离开大陆去香港。1955年离开香港去美国,1995年9月逝于洛杉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
半生缘》《
小团圆》,中短篇小说《
金锁记》《
倾城之恋》《
红玫瑰与白玫瑰》和散文集《
流言》《
对照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