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子之歌》是近代爱国主义诗人
闻一多于1925年3月在美国留学期间创作的组诗作品。诗人在这一组诗作品里用拟人化的手法,把中国的
澳门、
香港、
台湾、
威海卫、
广州湾、
九龙岛、
旅顺和
大连等七个被割让、租借的地方,比作祖国母亲被夺走的七个孩子,让他们来倾诉“失养于祖国、受虐于异类”的悲哀之情,“以抒其孤苦亡告,眷怀祖国之哀忱”,从而让民众从漠然中警醒,振兴中华,收复失地。全诗整体构架均齐、各节匀称、富于建筑美,韵律回旋起伏、一唱三叹、饶有深致。
诗歌原文
七子之歌
邶有七子之母不安其室1。七子自怨自艾,冀以回其母心。诗人作《
凯风》以愍之2。吾国自《
尼布楚条约》迄旅大之租让3,先后丧失之土地,失养于祖国,受虐于异类,臆其悲哀之情,盖有甚于《凯风》之七子,因择其中与中华关系最亲切者七地,为作歌各一章,以抒其孤苦亡告,眷怀祖国之哀忱,亦以励国人之奋斗云尔。国疆崩丧,积日既久,国人视之漠然。不见夫法兰西之Alsace—Lorraine耶4?“精诚所至,金石能开。”诚如斯,中华“七子”之归来其在旦夕乎!
你可知“妈港”不是我的真名姓6?
我离开你的襁褓太久了,母亲!
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
你依然保管我内心的灵魂。
那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
请叫儿的乳名,
叫我一声“澳门”!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我好比凤阙阶前守夜的黄豹,
母亲呀,我身份虽微,地位险要。
如今狞恶的海狮扑在我身上,
啖着我的骨肉8,咽着我的脂膏;
母亲呀,我哭泣号啕,呼你不应。
母亲呀,快让我躲入你的怀抱!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我们是东海捧出的珍珠一串,
琉球是我的群弟,我就是台湾。
我胸中还氤氲着郑氏的英魂10,
精忠的赤血点染了我的家传。
母亲,酷炎的夏日要晒死我了,
赐我个号令,我还能背水一战。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再让我看守着中华最古老的海,
这边岸上原有圣人的丘陵在。
母亲,莫忘了我是防海的健将,
我有一座刘公岛作我的盾牌。
快救我回来呀,时期已经到了。
我背后葬的尽是圣人的遗骸!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东海和硇州是我的一双管钥13,
我是神州后门上的一把铁锁。
你为什么把我借给一个盗贼?
母亲呀,你千万不该抛弃了我!
母亲,让我快回到你的膝前来,
我要紧紧地拥抱着你的脚踝。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我的胞兄香港在诉他的苦痛,
母亲呀,可记得你的幼女九龙?
自从我下嫁给那镇海的魔王,
我何曾有一天不在泪涛汹涌!
母亲,我天天数着归宁的吉日,
我只怕希望要变作一场空梦。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我们是旅顺,大连,孪生的兄弟。
我们的命运应该如何地比拟?
两个强邻将我来回地蹴蹋,
我们是暴徒脚下的两团烂泥。
母亲,归期到了,快领我们回来。
你不知道儿们如何的想念你!
母亲!我们要回来,母亲!
作品注释
创作背景
《七子之歌》是
闻一多众多诗篇中的重要篇章,创作于1925年3月,1925年7月4日载于《
现代评论》第2卷第30期,后《
大江季刊》和《
清华周刊》相继作了转载。
从1922年冬到1925年春,闻一多留学美国。留学期间,他切身体验到了弱国子民在强国所遭遇到的无处不在的歧视与欺凌。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和对祖国深厚的爱,激发了他创作的灵感,身在纽约的他写下了《七子之歌》等多篇力作。1925年5月,闻一多提前结束了留学生活,启程回国。然而,刚刚踏上祖国土地的闻一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的是
五卅惨案的斑斑血迹。被失望乃至绝望笼罩着的闻一多愤然北上,将《七子之歌》等几首爱国之作投稿给《现代评论》首次发表。其时正值中国人民反帝反封建斗争的高潮,《七子之歌》一经问世就引起强烈共鸣。
文学赏析
此诗中,闻一多以拟人的手法,将中国当时被列强掠去的澳门、香港、台湾、威海卫、广州湾、九龙、旅顺大连七处“失地”比做远离母亲的七个孩子,哭诉他们受尽异族欺凌、渴望回到母亲怀抱的强烈感情。这种第一人称“独白”的方式,不但让人感到亲切,而且极大地增强了归属感,使每一首诗都灌注着被掳掠的血肉之躯的疼痛,强烈表达了对祖国母亲深沉的眷恋。
首篇《澳门》中开篇两句,游子就向母亲倾诉了自己被掳去的痛苦。在儿子心中,“妈港”不是他的真名姓,儿子澳门与祖国母亲血肉相连。儿子被侵略者从“襁褓”中掳走,一去就是几百年,非常之辛酸与痛苦。“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你依然保管着我内心的灵魂。”掳走肉体,灵魂却不灭,向着母亲的心忠贞不渝。一个“掳”字活画出殖民帝国对澳门的占领、蹂躏与摧残。诗人在这里运用对比,强烈突出了澳门赤子之心系祖国、至死不变的炽热情怀。“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请叫儿的乳名,叫我一声澳门!”“三百年”,对于一个须臾不能离开母亲的孩童来说是漫长的。然而,就是“三百年”,仍“梦寐不忘”,时时刻刻想念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三百年的风雨历程,自己可能变得苍老了,然而还要请母亲叫一声自己的乳名,表达了痛彻心扉的思念。“母亲!我要回来,母亲!”显示出强烈的赤子情怀。
失“子”之痛,是悲愤痛苦、失望绝望的凝聚,旷日持久的煎熬无疑会激发诗人的满腔怒火,而烈火在心,忧心如焚,当然会增加诗人的挣扎和抗争的痛苦。《香港》在冷峻严酷中充溢着不可遏止的烈火:“我好比凤阙阶前守夜的黄豹”,将祖国视为深居皇宫的女王,凸显祖国在“我”心中的高贵。为了保护祖国母亲的安宁,我甘愿做阶前的黄豹,彻夜不眠,逡巡守护“啖着我的骨肉,咽着我的脂膏”,“啖”、“咽”二字把殖民者对香港的掠夺与剥削描绘得入木三分。
悲歌《台湾》一曲时,台湾正遭受着日本的践踏:“酷炎的夏日要晒死我了”,岛上横行的日本侵略者给台湾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我们的台湾”,不堪蹂躏,主动请缨,向母亲发出了呼喊:“赐我个号令,我还能背城一战”!“台湾”太苦了,被日本侵略者强占了50年,抗争了50年,到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已经60多年了,隔着一条窄窄的海峡,现在该轮到母亲呼喊了:“孩子!快些回来,孩子!”
强烈的民族意识和民族气质,深沉、热烈的爱国情感使得先生身处海外仍心忧祖国。《广州湾》是这样充满着深情:“母亲,让我快回到你的膝前来,/我要紧紧地拥抱着你的脚踝”,儿子渴盼团聚、迫切希望早日回到祖国母亲怀抱的心愿让人动容。《威海卫》中“我背后葬的尽是圣人的遗骸”,一个“尽”字,细腻地道出了诗人对品格高尚、智慧卓绝、忠勇无比的人死去的伤悼和痛惜。
诗歌离不开想象。《九龙》中,诗人用“幼女九龙”和“镇海的魔王”来描写祖国的弱小、魔鬼的强大。《旅顺,大连》中把“旅顺,大连”比做“孪生的兄弟”“两团烂泥”,把沙俄比做“暴徒”。这两组形象构成了鲜明的对比,控诉了列强残酷的暴行,表达了对黑暗现实的无比愤慨,从而将爱国之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七子之歌》每首诗的结尾都发出了“母亲!我要回来,母亲”的呼号,这是闻一多诗歌精神的一种力量,一种神圣的呐喊,一种苦厄中怀着希望的情绪,一种对祖国的眷恋和热爱。正是这种深沉的赤子情怀,使得人类能够承受一切困厄与磨难,永远保持生命的坚韧、执著与激情。无论多么贫穷、落后,祖国永远是自己血脉相连的母亲,即使浪迹天涯,儿女们的心也永远向着她。
全诗整体构架是均齐的,各节匀称,基本一致,体现了闻一多所追求的建筑美。叠韵手法的运用,每首诗都用同样的韵来闭合,且节奏感很强,从而体现了诗的韵律美。每一首都是七句,前六句是整齐的长句,最后则以短句收尾,使前六句蕴集的力量冲击到最后,产生一个小小的情绪高潮,“母亲,我要回来,母亲”,这样一声呼唤,使得语调铿错有力。尤其是每首诗的卒句相同,形成了一个大的复沓,这种反复的运用,使诗的韵律回旋起伏,变化和交替中又见出精严和齐整,真是一唱三叹,饶有深致。
名家点评
近代学者吴嚷:读《
出师表》不感动者,不忠;读《
陈情表》不下泪者,不孝;古人言之屡矣。余读《七子之歌》,信口悲鸣一阙复一阙,不知清泪之盈眶,读《出师》《陈情》时,固未有如是之感动也。今录出之聊使读者一沥同情之泪,毋忘七子之哀呼而已。(《
清华周刊》)
现代作家
闻立雕:《七子之歌》是一首拟人诗,它仿照《诗经·凯风》中因故和母亲失散的七个儿女,哭喊着渴望回到母亲身旁的故事,把我国香港、澳门、台湾等被帝国主义侵占的七块土地,比作祖国母亲的七个儿女,他们不堪忍受侵略者残暴的虐待,纷纷向母亲发出悲哀的呼唤:“母亲,我要回来!”这首诗的比喻精确恰当,情感真挚,感染力极强,沁人肺腑,催人泪下,是一篇控诉帝国主义罪状的血泪书,是启迪人们爱国意识、唤起民众讨伐帝国主义的檄文,不仅在当时感动了千千万万读者群众,而且几十年后仍令人心潮澎湃,热泪盈眶。(《
红烛:我的父亲闻一多》)
当代作家
李朝全:诗人把被西方列强割据的澳门、香港等七块国土比作祖国失散多年的七个游子,以游子苦苦吟唱传达游子回归和团聚的热切希望。这是一首渴望祖国富强、完成领土统一的爱国诗作。这首诗传唱了半个世纪,诗人的吟唱如杜鹃涕泣,声声泪,声声血,情感饱满,感人至深。(《诗歌百年经典·1917—2015》)
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
顾农:每一个中国人读这样质朴而热烈的诗篇,当无不为之感动,为之热血沸腾;今天澳门终于回到伟大祖国的怀抱,人们欢呼振奋,这确实是一个旷世的盛典,是我们伟大祖国在跨进新世纪前夜一个盛大的节日。人们前不久刚刚为闻先生做过诞辰一百年的纪念活动,先生的在天之灵听到澳门回归的喜讯,当如何诗兴大发,豪情满怀!(《
谈非常谈》)
作品影响
1999年,为迎接
澳门回归,作曲家
李海鹰特地将闻一多《七子之歌》中的首篇谱上了曲,先是在中央电视台大型电视专题片《
澳门岁月》中作为主题曲播放,后来在澳门回归的文艺晚会上再度响起。
作者简介
闻一多(1899—1946),原名闻家骅,号友三,湖北浠水人,1912年考入北京清华学校,1916年发表《二月庐漫记》。
五四运动中参加学生运动,被选为清华学生代表,出席在上海召开的
全国学生联合会。1920年,发表第一篇白话文《旅客式的学生》。新诗集《
红烛》《
死水》是现代诗坛的经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