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疏》,又称《直言天下第一疏》,是明代文学家
海瑞在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年)十月所创作的一篇奏疏。这篇奏疏指责了
朱厚熜迷信道教、妄想长生、错聩误国的过失,指出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都是由于他的“误举”所致。甚至讽刺他的年号“嘉靖”,意味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文书最后提出了改革政事的具体意见,希望采纳。语言朴素简明,既语重心长、言辞恳切,又说理透辟、义正辞严。
作品原文
治安疏
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谨奏[1]: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
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凡民生利瘼一有所不闻[2],将一有所不得知而行,其任为不称。是故养君之道,宜无不备,而以其责寄臣工[3],使尽言焉。臣工尽言,而君道斯称矣。昔之务为容悦,谀顺曲从,致使实祸蔽塞,主不上闻焉,无足言矣。过为计者[4],则又曰:“君子危明主,忧治世。夫世则治矣,以不治忧之;主则明矣,以不明危之。毋乃使之反求眩瞀,失趋舍矣乎[5]?非通论也。
臣受国恩厚矣,请执有犯无隐之义[6]。美曰美,不一毫虚美;过曰过,不一毫讳过。不容悦,不过计,披肝胆为陛下言之。
汉贾谊陈政事于文帝曰[7]:“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夫文帝,汉贤君也,贾谊非苛责备也。文帝性仁类柔,慈恕恭俭,虽有近民之美;优游退逊,尚多怠废之政。不究其弊所不免,概以安且治当之,愚也;不究其才所不能,概以致安治颂之,谀也。
陛下自视于汉文帝何如?陛下天资英断,睿识绝人,可为尧、舜,可为禹、汤、文、武,下之如汉宣帝之励精[8],光武之大度[9],唐太宗之英武无敌[10],宪宗之志平僭乱[11],宋仁宗之仁恕[12],举一节可取者,陛下优为之[13]。即位初年,铲除积弊,焕然与天下更始[14],举其略:如箴敬一以养心[15],定冠履以辨分[16],除圣贤土木之像[17],夺宦官内外之权,元世祖毁不与祀[18],祀孔子推及所生[19],天下忻忻然以大有作为仰之。识者谓辅相得人,太平指日可期也,非虚语也,高汉文帝远甚。然文帝能充其仁顺之性,节用爱人,吕祖谦称其不尽人之才力[20],情是也,一时天下虽未可尽以治安予之,而贯朽粟陈[21],民少康阜,三代后称贤君焉[22]。
陛下则锐情未久[23],妄念牵之而去矣。反刚明而错用之[24],谓遥兴可得[25],而一意玄修[26]。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侈兴土木。二十余年不视朝[27],纲纪弛矣。数行推广事例[28],名爵滥矣。二王不相见[29],人以为薄于父子;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人以为薄于君臣;乐西苑而不返宫[30],人以为薄于夫妇。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时[31],盗贼滋炽。自陛下登极初年,亦有之,而未甚也。今赋役增常,万方则效[32]。陛下破产礼佛日甚,室如悬罄[33],十余年来极矣。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号而臆之曰[34]:“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迩者严嵩罢黜[35],世蕃极刑,差快人意,一时称清时焉。然严嵩罢相之后,犹之严嵩未相之先而已,非大清明世界也,不及汉文帝远甚。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36],内外臣工之所知也。知之,不可谓愚。《诗》云:“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37]。”今曰所赖以弼棐匡救[38],格非而归之正[39],诸臣责也。岂以圣人而绝无过举哉[40]?古昔设官,亮采惠畴足矣[41],不必责之以谏[42]。保氏掌谏王恶[43],不必设也。木绳金砺[44],圣贤不必言之也。乃修斋建醮[45],相率进香,天桃天药[46],相率表贺。建兴宫室,工部极力经营;取香觅宝,户部差求四出。陛下误举,诸臣误顺,无一人为陛下一正言焉。都俞吁咈之风[47],陈善闭邪之义,邈无闻矣,谀之甚也。然愧心馁气[48],退有后言[49],以从陛下;昧没本心,以歌颂陛下,欺君之罪何如!
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也。人未有不顾其家者。内外臣工,其官守,其言责,皆所以奠陛下之家而磐石之也[50]。一意玄修,是陛下心之惑也;过于苛断,是陛下情之偏也。而谓陛下不顾其家,人情乎?诸臣顾身念重,得一官多以欺败、脏败、不事事败[51],有不足以当陛下之心者。其不然者,君心臣心偶不相值也[52],遂谓陛下为贱薄臣工。诸臣正心之学微,所言或不免己私,或失详审,诚如胡寅挠乱政事之说[53],有不足以当陛下之心者。其不然者,君意臣言偶不相值也,遂谓陛下为是已拒谏[54]。执陛下一二事不当之形迹,亿陛下千百事之尽然[55],陷陛下误终不复[56],诸臣欺君之罪大矣。《记》曰:“上人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57]。”今日之谓也。
为身家心与惧心合,臣职不明,臣一二事形迹说,既为诸臣解之矣[58]。求长生心与惑心合,有辞于臣,君道不正,臣请再为陛下开之[59]。
陛下之误多矣,大端在修醮。修醮所以求长生也。自古圣贤止说修身立命,止说顺受其正[60]。盖天地赋予于人而为性命者,此尽之矣[61]。尧、舜、禹、汤、文、武之君,圣之盛也,未能久世不终。下之,亦未见方外士自汉、唐、宋存至今日[62],使陛下得以访其术者。陶仲文[63],陛下以师呼之,仲文则既死矣。仲文尚不能长生,而陛下独何求之?至谓天赐仙桃药丸,怪妄尤甚。昔伏羲氏王天下[64],龙马出河[65],因则其文以画八卦[66];禹治水时,神龟负文而列于背,因而第之以成九畴[67]。《河图》《洛书》[68],实有此瑞物,泄此万古不传之秘。天不爱道而显之圣人,藉圣人以开示天下,犹之日月星辰之布列,而历数成焉[69],非虚妄事也。宋真宗获天书于乾祐山,孙奭进曰:“天何言哉?岂有书也[70]!”桃言采而得,药人工捣合以成者也。无因而至,桃药有足行耶?天赐之者,有手执而付之耶?陛下玄修多年矣,一无所得。至今日,左右奸人逆陛下悬思妄念[71],区区桃药导之长生,理之所无,而玄修之无益可知矣。
陛下又将谓悬刑赏以督率臣下,分理有人,天下无不可治,而玄修无害矣乎?夫人幼而学,无致君泽民异事之学[72];壮而行,亦无致君泽民殊用之心。《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73]。”言顺者之未必为道也。即近事观,严嵩有一不顺陛下者乎?昔为贪窃,今为逆本[74]。梁材守官守道[75],陛下以为逆者也。历任有声,官户部者至今首称之。虽近日严嵩抄没[76],百官有惕心焉,无用于积贿求迁,稍自洗涤[77]。然严嵩罢相之后,犹严嵩未相之先而已。诸臣为严嵩之顺,不为梁材之执。今甚者贪求,未甚者挨日[78],见称于人者,亦廊庙山林,交战热中[79],鹘突依违[80],苟举故事[81]。洁已格物[82],任天下重,使社稷灵长终必赖之者[83],未见其人焉。得非有所牵掣其心,未能纯然精白使然乎[84]?陛下欲诸臣惟予行而莫逆也[85],而责之效忠,付之以翼为明听也[86],又欲其顺吾玄修土木之误,是股肱耳目不为腹心卫也,而自为视听持行之用[87]。有臣如仪、衍焉,可以成“得志与民由之”之业,无是理也[88]。
陛下诚知玄修无益,臣之改行,民之效尤,天下之不安不治由之,翻然悔悟,日视正朝,与宰辅、九卿、侍从、言官讲求天下利害,洗数十年君道之误,置其身于尧、舜、禹、汤、文、武之上;使其臣亦得洗数十年阿君之耻[89],置其身与皋、夔、伊、傅相后先[90];明良喜起[91],都俞吁咈。内之宦官宫妾,外之光禄寺厨役、锦衣卫恩荫、诸衙门带俸[92],举凡无事而官者亦多矣。上之内仓内库,下之户、工部,光禄寺诸厂,藏段绢[93]、粮料、珠宝、器用、木材诸物,多而积于无用,用之非所宜用亦多矣,诸臣必有为陛下言者。诸臣言之,陛下行之,此则在陛下一节省间而已。京师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一节省而国有余用,民有盖藏[94],不知其几也。而陛下何不为之?
官有职掌,先年职守之正、职守之全而未之行[95]。今日职守之废、职守之苟且因循,不认真、不尽法而自以为是[96]。敦本行以端士习,止上纳以清仕途[97],久任吏将以责成功,练选军士以免召募,驱缁黄游食使归四民[98],责府州县兼举富教[99],使成礼俗,复屯盐本色以裕边储[100],均田赋丁差以苏困敝[101],举天下官之侵渔将之怯懦、吏之为奸,刑之无少姑息焉。必世之仁[102],博厚高明悠远之业,诸臣必有为陛下言者。诸臣言之,陛下行之,此则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一振作而百废具举,百弊铲绝,唐、虞三代之治粲然复兴矣,而陛下何不为之?
节省之,振作之,又非有所劳于陛下也。九卿总其纲,百职分其绪,抚按科道纠率肃清于其间[103],陛下持大纲、稽治要而责成焉[104]。劳于求贤,逸于任用,如天运于上,而四时六气各得其序[105],恭已无为之道也[106]。天地万物为一体,固有之性也。民物熙洽[107],熏为太和[108],而陛下性分中有真乐矣。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与天地参[109]。道与天通[110],命由我立[111],而陛下性分中有真寿矣。此理之所有,可旋至而立有效者也[112]。若夫服食不终之药[113],遥兴轻举[114],理之所无者也。理所无而切切然散爵禄、竦精神[115],玄修求之,悬思凿想[116],系风捕影,终其身如斯而已矣,求之其可得乎?
君道不正,臣职不明,此天下第一事也。于此不言,更复何言?大臣持禄而外为谀,小臣畏罪而面为顺,陛下诚有不得知而改之行之者,臣每恨焉。是以昧死竭忠,蜷绻为陛下言之。一反情易向之间[117],而天下之治与不治,民物之安与不安,于焉决焉。伏惟陛下留神,宗社幸甚[118],天下幸甚。臣不胜战栗恐惧之至,为此具本亲赍[119] ,谨具奏闻。
注释译文
作品注释
[1]云南清吏司:户部按行省区域分司,每司的名称,除政区外,加上“清吏”二字。
[2]利瘼(mò):即利病。瘼,痛苦。
[3]臣工:群臣百官。
[4]过为计者:忧虑过多、危言耸听的人。
[5]“毋乃”两句:只怕使人反而弄得模糊混乱,不知何去何从。眩瞀(mào):眼晴昏花,视物不清,这里引申为模糊混乱。
[6]有犯无隐:语出《礼记·檀弓》。意为宁可犯颜直谏,不要畏罪隐讳不言。
[7]贾谊:西汉文学家。下面引文见
贾谊《陈政事疏》。文帝:汉文帝刘恒,公元前180至前157年在位。
[9]光武:东汉光武帝刘秀,公元25至57年在位。
[10]唐太宗:
李世民,公元627至649年在位。
[12]宋仁宗:
赵祯,公元1023至1063年在位。
[13]“举一节可取”两句:这些可取的优点,无论举出哪一项,你都容易办得到。
[14]更始:重新开始,即除旧布新。
[15]箴(zhēn)敬一以养心:明世宗作过一篇《
敬一箴》。箴,规戒。
[16]定冠履以辨分:明世宗曾改定一些冠服制度。
[17]除圣贤土木之像:明世宗下令废除孔子庙里的塑像,只用木主。
[18]“元世祖”句:元世祖忽必烈,本是历代帝王庙中所祭的帝王之一,明世宗将他取消。
[19]“祀孔子”句:孔子庙里兼祭孔子父母。
[20]吕祖谦:宋学者,与朱熹、张栻齐名,为南宋金华学派的代表,开浙东学派的先声。
[21]贯朽:国库里钱堆积太久,连串钱的绳子都朽烂了。
[22]三代:夏、商、周。
[23]锐情:专一情志。
[24]反刚明而错用之:把刚强、英明的德性,错误地用到别的地方去。
[25]遥兴:一作“长生”。
[26]玄修:修炼。
[27]视朝:临朝听政。
[28]推广事例:明代原有章程规定,通过缴纳一定财物,可以获得某种官爵,后来援例滥用,名为推广事例。
[29]二王不相见:明世宗听信方士段朝用的话,以为在炼丹时和亲人会面,药会失灵,故世宗长期不与儿子见面。
[30]西苑:即今北京的三海。
[31]靡时:无时不有。
[32]万方则效:各地官吏作为榜样行事。
[33]悬馨:形容空无所有,喻极贫。
[34]改元:更改年号。臆:心里猜想。
[35]迩者:近来。
严嵩: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任武英殿大学士,入阁,专国政二十年。以子严世藩和赵文华等为爪牙,残害忠良,民愤极大。晚年渐为世宗疏远,御史邹应龙等相继弹劾,严世藩被杀,他也被革职,不久病死。
[36]不直:不以为是。
[37]“衮职有阙”两句:见《诗经·大雅·烝民》。衮(gǔn),君王的衣服,也借指君王。
仲山甫,周宣王时大臣。宣王“料民”(调查人口),他曾劝谏。阙,缺失,过错。补,补救。
[38]弼:辅正。棐(fěi):辅导。
[39]格非:纠正错误。
[40]过举:错误举动。
[41]亮采惠畴:语见《尚书·舜典》。亮采,辅助立功。惠畴,办事顺当。
[42]不必责之以谏:这是反诘语。言若君王不会犯错误的话,那么古代设官,只要“亮采惠畴”就够了,不必再要他们进谏。下面“不必设”“不必言”,也同样是反诘语,
[43]保氏:《周礼·地官·保氏》:“保氏掌谏王恶。”
[44]木绳金砺:《书·说命上》记载商高宗得傅说为相,命其进谏,有“若金,用汝作砺”之语;傅说回复王,有“惟木从绳则正,后(君)从谋则圣”的话。言绳能使木直,砺(磨刀石)能使刀(金属)锋利,君王也要靠人帮助纠正。
[45]修斋:会集僧徒,供应斋食,使他们作佛事。建醮(jiào):设坛祈祷。
[46]天桃天药:说是天赐的仙桃和仙药。
[47]都俞吁咈:四字皆叹词,是《尚书·尧典》又《益稷》中尧、舜、禹对话用词。以为可,则曰都曰俞;以为否,则曰吁曰咈。后以此指君臣论政问答、气象雍睦之词。
[48]愧心馁气:不敢直言,内心不免感到惭愧空虐,气也不足。
[49]退有后言:当面不说,背后议论。
[50]奠:安放。磐(pán)石:扁厚的大石,此作动词用,犹言使之稳固。
[51]不事事:第一个“事”字为动词,谓旷职不做事。
[52]不相值:不相投合。
[53]胡寅:曾上书宋高宗赵构,主张抗金,反对和议,被秦桧贬斥。胡寅上疏抗金,反对和议是正确的,海瑞说他“挠乱政事”,是指当时君相的看法。
[54]是己:自以为是。
[55]亿:猜想。
[56]“陷陛下”句:害陛下一直错到底。
[57]“上人疑”两句:见《礼记·缁衣》。说君主多疑于上,百姓就无所适从。臣子不忠于下,君主就劳苦不堪。
[58]“为身家心”四句:臣子为了保全身家,因而不敢触怒皇上,这二种私心合在一起,就把自已的职责置于脑后。我已举出一二事例替他们作过分析了。
[59]“求长生心”四句:希望长生,迷惑不醒,二者结合,就会使臣子不满,有失为君之道,请允许我再为陛下进行分析。
[60]顺受其正:《孟子·尽心上》:“孟子日:‘莫非命也,顺受其正。’”言人之天寿,都由命定,要顺应自然正常法则。
[61]此尽之实:即尽于此,不过如此。
[62]方外士:指僧道术士。
[63]陶仲文:明世宗最信任的方士。
[64]伏羲氏:古代传说中的部落联盟首领,即太昊,风姓,相传他始画八卦,教民捕鱼畜牧,以充庖厨。
[65]龙马:龙而形像马。
[66]则其文:依据龙马的花纹。
[67]第之:排列起来。九畴:传说禹治理天下的九类大法。畴,品类。
[68]《河图》《洛书》:即指上述伏羲及夏禹所得的“神物”。
[69]历数:推算节气的度数。
[70]“宋真宗”四句:宋真宗
赵恒,公元997年至1022年在位。他深以
澶渊之盟为辱,常怏怏不乐,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听信王钦若的话,伪造天书,作为符瑞,以自欺欺人。一天对群臣说:“昨晚忽然梦见神人,告诉我有天书大中祥符三篇降临人世。”说这话时,正好有一鹏鸟尾上系着黄帛,出现在左承天门上,据称那黄帛就是所降的天书。当时群臣皆贺,唯独孙爽说道:“臣愚,所闻“天何言哉’,岂有书也?”同一年,“天书”复降泰山。文中说于乾祐山得天书,不知何指。孙奭(shì),儒者。 真宗时,为诸王府侍读。以经术进,守道自处。
[71]逆:迎合。
[72]致君:杜甫《奉先咏怀》:“致君尧舜上。”言辅佐君王,使其功德在尧舜之上。
[73]“《太甲》曰”四句:语见《尚书·太甲下》,是伊尹告太甲的话。意为:别人的话,违背你的心意,一定要从道义方面去探求其用意,勿遽拒绝。如果别人的话,顺从你的意旨,一定要考察一下是否有不合道义,切勿自满。
[74]逆本:即祸根。
[75]梁材:嘉靖时三次出任户部尚书,砥节守公如一日。因屡忤权伟,失帝意,致仕。守官:谨守职责。
[76]抄没:抄家没收财产。
[77]洗涤:这里是改过之意。
[78]挨日:混日子。
[79]廊庙:朝廷,此指在朝为官。山林:指退隐之地。交战热中:谓两种思想在心中不断地斗争。
[80]鹘突:糊涂。依违:迟疑不决。
[81]苟举故事:勉强按照旧例马虎办事,敷衍塞责。
[82]格物:纠正事物之所不正。
[83]社稷灵长:国运长久。
[84]纯然精白:心地纯正。
[85]惟予行而莫逆:要人听从自己的意志,不得违抗。
[86]“付之以翼”句:叫他们做自己的助手和耳目,以广见闻。
[87]“是股肱”两句:言既要人顺从自己意旨,又要人尽忠;既要人充当助手耳目,又要人顺从去做修炼等错事。这是不用四肢耳目来保卫腹心,而让腹心直接替代目视耳听手持足行的作用。这里股肱耳目指臣子,腹心指君王。
[88]“有臣如仪、衍”三句:仪,张仪;衍,公孙衍。两人都是能言善辩的战国策士。与民由之,和百姓一起走上仁义的大道。孟子认为,像张仪、公孙衍这种巧伪顺从之臣,即使得志,也不可能“与民由之”。
[89]阿:曲从,迎合。
[90]皋:皋陶(yáo),传说虞舜的贤臣。夔(kuí):传说舜时的乐官。伊:伊尹,商汤的贤相。傅:傅说,殷高宗的贤相。
[91]明良喜起:《尚书·益稷》载,虞舜作歌:“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皋陶和歌:“元首明哉!股肱良哉!”这是君臣互相勉励敬重的话。
[92]恩荫:封建时代因祖先的官职功劳面得朝廷任用。带俸:额外冗员。
[93]段:古“缎”字。
[94]盖藏:储藏。
[95]“先年”句:过去官吏忠于职守,官职也齐全,但还有办不成的事。
[96]“今日”四句:如今不少官职已经废弃,官吏因循苟且,不守法纪,还自我得意。
[97]上纳:出钱买官。
[98]缁黄:指穿缁(黑色)衣的和尚和穿黄衣的道士。四民:士、农、工、商。
[99]兼举富教:生计和教化同时并举。
[100]复屯盐本色:恢复屯田盐场仍缴纳粮、盐实物以供军需。本色,自唐末至明清,缴纳的实物田赋,称本色;折成钱币或他物的称折色。
[101]赋:土地税。差:公务劳役。苏:苏息,恢复元气。
[102]必世之仁:数十年后才能取得效果的仁政。
[103]抚按科道:指巡抚、巡按、六科(吏、户、礼、兵、刑、工)给事中、十三道御史。
[104]稽治要:考核政纲的实施情况。
[105]六气:指阴阳风雨晦明。
[106]恭已无为:帝王只要以端正严肃的态度约束自己,任官得人,便可以无为而治。
[107]熙洽:指时世清明和乐。
[108]熏为太和:形成一片和平气象。
[109]与天地参:言人之德可与天地并比。
[110]道与天通:人道与天理是一致的。
[111]命由我立:命运由我自已掌握。
[112]旋至:转身就可达到。
[113]不终之药:长生不死之药。
[114]轻举:成仙升天。
[115]切切然:急迫的样子。竦(sǒng):肃敬,惶恐不安。
[116]悬思凿想:发空想。
[117]反情易向:改变心意,转移方向。
[118]宗社:宗庙、社稷,指国家。
[119]赍(jī):持物赠人。
白话译文
户部云南司主事海瑞恭谨上奏:关于直言作为国家第一要事,用来端正君道、明确臣职、寻求万世治安的问题。
国君,是天下臣民万物的主宰。正因为他是天下臣民万物的主宰,责任也最为重大。凡是有关百姓利益、生活疾苦,某一方面有所不闻,在施政中必然会因在该方面缺少了解而出现失误,这就是不称职。因此,使国君称职的办法,应该是多方面的,但更应把主要责任寄托在大臣身上,让他们畅所欲言。大臣畅所欲言,那么国君才可能称职。过去,大臣们都千方百计地讨陛下欢心,奉承讨好,一意顺从,结果导致灾祸不断、言路阻塞,皇上听不到实情汇报,因为没有足够的奏报。谋划太过的人却又说:“君子以明主为危,以治世为忧。”如果天下太平了,要把它当不太平来忧虑;如果国君英明,要把他当不英明来担心。这岂不是要故意寻求眼花,失去进退的目标吗?这不是精辟的见解。
我享受的国恩深厚,请让我坚持对陛下虽有冒犯但不隐瞒的言行。好就说好,不妄加一丝假好,过错就说过错,不避讳一丝过错。不讨好您,也不刻意谋划太过,我要披胆沥胆为陛下陈述实情。
汉代贾谊向文帝陈述政事时说:“向陛下进言的人都说天下已安定已太平,我却认为还没有。说天下又安定又太平的人,不是愚笨就是奉承。”文帝虽是汉朝的贤君,但贾谊并非苛责求全。文帝生性仁善,类似柔弱,对人宽宏大度,生活俭朴,有亲近臣民的美德;但喜欢悠闲自得,遇事好退让,所以常耽搁、荒废政事。不探究弊政产生的原因,一概用又安定又太平之言来粉饰,这是愚蠢,不探究其才能的不足,一概用得到安定太平的盛世来称颂,这是阿谀奉承。
陛下您自觉比汉文帝怎样?陛下天资聪明果断,远见过人,可成为尧、舜那样的贤君,也可成为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那样的明君,在他们之下像汉宣帝的励精图治,光武帝的豁达大度,唐太宗的英武无敌,唐宪宗的立志平定割据叛乱,宋仁宗的仁恕,都有可取的一面,陛下可以向他们学习,并做得更好。在陛下即位的初期,清除积弊,国家焕然一新。我列举大略,如:劝戒人们敬顺专一来修养心性,确定衣冠服饰制度来辨别身份,去掉用土木做成的圣人像,剥夺宦官在朝中朝外的权力,元世祖曾毁掉孔庙,不予祭祀,现在又祭祀孔子,并把恩泽延及到他的子孙后裔,天下人高兴地切盼着您大有作为。有识者认为只要辅政宰相人选恰当,太平盛世就指曰可待了。这并非不切实际的言论。陛下比汉文帝英明百倍,但汉文帝能充分发挥仁顺天性,节减用度,体恤民情,吕祖谦称颂他不耗尽民力,实际情况的确如此,当时天下虽然不能用太平安定来称颂,但太仓盈满,钱粮长期堆积如山,百姓生活稍有安乐和富足。在三代以下国君中,汉文帝可称做贤君。
陛下您锐意进取之心却未能长久坚持,一些荒诞的想法引导您背离了初衷,错误地运用您的才智,认为国家将来一定会兴旺,于是就一心一意去玄修。陛下富有天下,不说这都是百姓的财富,却大兴土木,二十多年不上朝,纲纪已经废驰。多次实行推广事例,官爵已过多过滥。两皇子不能与陛下相见,人们认为您轻视父子之情;因猜疑和听信诽谤,杀戮凌辱朝臣,人们认为您轻视君臣关系;在西苑玩乐而不返回宫中,人们认为您轻视夫妇之情。天下官吏贪污,将领怯弱,民不聊生,水旱灾害不断发生,盗贼猖獗。在陛下登极初年,这些事情也存在,但没有这么严重。现在赋役连年增加,各地效仿,陛下耗尽钱财信崇佛教,更加变本加厉,室如悬磬,十余年来到了极点。天下人于是就陛下改元的年号,推测说:“嘉靖,意思是说家家都净,没有钱财。”
近来严嵩被罢官,严世蕃被处死刑,使人略感快意,一时被称为政治清明时期。但严嵩罢相之后,情况不过像严嵩任相之前罢了,并非天下非常太平安定的治世,远远赶不上汉文帝时期。天下人对陛下不满已很久了,这是内外臣都了解的。了解这些就可说不愚笨,《诗经》上说:“三公之职空缺,只能由仲山甫填补。”今天要依赖群臣辅助拯救、纠正陛下的错误,让您回归正途,这是群臣的职责。怎能认为圣人就绝没有过错呢?古代设立官职,只需要有华丽的文采和对同僚的仁爱就足够了,不必用劝谏来要求他们。保氏负责劝谏君王的不良行为,但不一定设置。对错误行为的规劝是应该的,但圣贤不一定说起。在醮修时,群臣相继进香,奉上天桃天药,又相继上表祝贺。兴修宫殿时,工部尽全力营筑;为获取香料、宝物,户部派人四处寻找。陛下有荒谬的行为,群臣就荒谬地追随,没有一人替陛下阐明是非。奖励良善,惩治不法的作风,扬善抑邪的道理,早已听不到了,因为已经阿谀成风。这些人已经心愧气馁,习惯见风使舵地顺从着陛下,违背良心地歌颂陛下。欺君之罪该怎样处置呢?
天下,就是陛下的家。人没有不顾念其家的。内外大臣,其做官的操守,其谏言的职责,都是用来维护陛下的家并使之坚如磐石的。一味地进行玄修,这是陛下内心受到迷惑;过于苛刻独断,这是陛下的感情出现偏差。而说陛下不顾念自己的家,合乎人情吗?群臣顾念自身的私心太重,得一官职又多因欺蒙、贪赃、懈怠政事而丢官,有许多不能适合陛下心意之处。有的与此不同,皇上与大臣的心意偶不相同时,就说陛下是轻视大臣。群臣正心的学问低微,所说有的不免带有私心,有的失于详察,的确就像胡寅搅乱政事的言论,有许多不能适合陛下心意之处。有的与此不同,皇上意见与群臣言论偶不相同时,就说陛下是固执已见,拒不纳谏。拿陛下一两件不妥当的行为做依据,推测陛下千百件事都如此,使陛下陷入有错不改的境地。群臣欺君之罪太大了。《礼记》上说:“在上的人疑虑,那么百姓就更困惑;臣民难以了解,那么国君就要经常劳累。”说的就是今天这种情况。
当群臣为身家考虑之心与恐惧之心相合,做臣的职责就不明确,我的一二事形迹说,已经替群臣解析过了。当陛下寻求长生之心与困惑之心相合,群臣就有了说辞,为君之道就不端正。臣请求再为陛下开导。
陛下的过错太多了,从大的方面说在修醮。修醮是为了追求长生不老。自古以来,圣贤只是说修身立命,只是说顺其自然地接受一切生老病死。因为天地赋予人以生命,这就足够了。尧、舜、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等君王,是圣贤中的大圣贤,也没能长生不老。之后也没见到汉、唐、宋的世外高人长生活到现在,让陛下能访求其长生之术。对陶仲文,陛下以师相称,仲文却已经死去了。仲文都不能长生,陛下还独自寻求什么长生?至于说天赐仙桃、药丸,更是怪诞、荒谬。从前伏羲氏统治天下,龙马从黄河跃出,于是模仿它身上的花纹画出了八卦,大禹治水时神龟在背上驮着错落有致的花纹,于是依次画成九畴。《河图》《洛书》确实有这种吉祥之物,泄露了这万古不传的秘密。天不爱道就把它显示给圣人,由圣人来阐述展示给世人,就象曰月星辰分布在天空,历数依此制成一样,并非荒诞不切实际的事情。宋真宗在乾佑山获得天书,孙爽进言说:“天会说什么!怎么会有书呢?”桃是要采摘才能得到的,药是经人工捣合才能制成的。无缘无故就得到了,难道桃和药有脚吗?是上天赐予的,那么上天用手拿着交付的吗?陛下玄修多年了,什么也没得到。到今天,身边奸佞小人迎合陛下的胡思乱想,用区区的桃、药就引导长生,真是毫无道理,玄修没有好处是可想而知的。
陛下又会说用明示刑赏来督率群臣,使天下治理得法,玄修不也没害处吗?人从小就学习,但不学以方术报效君王、惠泽百姓之类的内容;成年后做事,也不会有为君为民而走歪道的想法。《太甲》上说:“有言语不顺你的心,一定要寻求它的道理,有言论逊色于你的志向,一定要寻求它不合理之处。”顺耳的言语未必合理。就近事来看,严嵩有一句不顺从陛下的话吗?原来是贪官、窃贼,现在是逆臣。梁材恪尽职守,遵循礼法,陛下却认为他是叛逆者。他在各任上都有声誉,是户部官吏中,至今为止最被人称颂的。到近曰严嵩被抄家没籍,百官才有了警惕之心。不再收受贿赂,寻求升迁,稍有检点、约束。然而严嵩罢相之后,就像严嵩未任相之前罢了。群臣愿像严嵩一样顺从陛下,不愿像梁材那样固执已见。现今,厉害的贪污受贿,不厉害的混曰子,被人称赞的,也只在朝廷上修身养性,洁身自好,循规蹈矩。那种不仅能洁身自好,善于探究事情原委,而且勇担天下重任,使国家百姓有所寄托的人,还没见到。莫非有什么事情牵制着他们的心,未能舍身妄我地投入才会这样吗?陛下想要群臣只赞同自已的行为而不抵触,就要求他们效忠。把翅翼交给他们是为了加强视听,又想要他们须从自己玄修及大兴土木的荒谬行为。这是让他们只做股肱和耳目,不做腹心,只是成为陛下您自己视听、行动的工具。如果有像张仪、公孙衍这样的大臣,可以重用他们完成强国富民的伟业,但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陛下果真知道玄修没有好处,群臣的曲从,百姓的效仿,天下的不安定不太平都是因此而生,就应翻然悔悟,每天上朝,与宰辅、九卿、侍从、言官谈论寻求天下利弊,洗刷几十年来君道的失误,使自己成为一个比尧、舜、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更英明的国君;使群臣也能洗刷几十年来对皇上只知阿谀奉承的耻辱,成为与皋陶、夔、伊尹、傅说相媲美的贤臣,知善恶、勇劝谏,奖励良善,惩治不法。内朝的宦官宫女、外朝的光禄寺厨役、锦衣卫恩荫,在各衙门拿俸禄的,所有这些没有实际事务的官吏也太多了。上起内仓内库,下到户部、工部、光禄寺各厂所藏缎绢、粮料、珠宝、器用,木材等物,堆积了很多而没有用,用在不该用之处的也很多。群臣中一定有人向陛下陈明过。群臣向陛下说了,陛下就应实行,这对陛下来说只是略略节省罢了。京城用银一两,百姓就要纳银百两。略略节省,国家财政就会有余,百姓就会有积储,好处不知道有多少,而陛下为什么不做呢?
每官都有其职掌,早些年职守正规、全面但没有很好实行,今天对职守或荒废、或因循苟且、或不遵法度,却自以为是。敦促道德礼制来端正士风,禁止贡纳以确保仕途清明,官吏将领要有较长任期,从而要求他们有所成就,挑选训练军士,从而避免召募士兵,驱使僧道游民回归本业,责令府州县地方官府既发展生产,又推行教化,形成人知礼义的社会风气,恢复军屯、开中征收本色的制度来充实边仓储备,合理征收田赋、摊派丁差来使百姓摆脱困境,检举天下官吏的侵贪、将领的怯懦、小吏的奸诈行为,严厉惩罚,绝不姑息。推行济世的仁政,创立博大英明久远的伟业,群臣中一定有人向陛下谈论过。群臣谈起,陛下就应付诸实践,这对陛下来说略略振作起来就行了。略有振作就百废俱兴,百弊尽除,唐虞三代的治世,很明显地又出现了。而陛下为什么不振作呢?
节省与振作,对陛下来说又不是很费力。九卿全面负责,百官分司其事,巡抚、巡按及科道官员纠察内外,严肃纲纪,陛下手掌大权,稽查治国的关键部分要求群臣完成。访求贤才费力,任用群臣安闲,就像天运在上,而四时六气各有各的先后次序,这就是谦逊无争顺其自然的道理。天地万物本为一体,这是固有之性。百姓脱离困境,安定富庶,那么陛下性情中就有了真实的快乐。可以因此赞美天地对人类万物的化育,那么,可以向天地参悟。道与天相通,命运由自已掌握,那么陛下性情中就有了真实的长寿。这一道理的内容,可以立刻体现出来,并真实有效。至于服食长生不老之药,随意举出远期药效,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毫无道理却急切地赏赐爵禄、费尽心神地玄修来找,苦思冥想,捕风捉影,到死也只是这样罢了。能求找得到吗?
君道不正,臣职不明,这是国家最需面对的一件大事。对此不说,还另有什么可说的!地位高的大臣为保官职就极力讨好陛下,地位低的小臣害怕获罪就一意顺从陛下,陛下的确有不了解就改变、推行的,我常常感到遗憾。因此,冒死恳切地向陛下陈述。就您在是否改变倾向与做法的抉择中,天下太平与否,百姓安定与否,在此刻决定了。希望陛下用心,那么宗社幸运、天下幸运。我不禁战栗恐惧到极点,因此写好奏本亲自带上,呈递给陛下。
创作背景
海瑞为官清廉,刚直不阿。早在任福建南平县教谕时,有御史到学宫,属吏皆伏拜,瑞独长揖,曰:“台谒当以属礼,此堂,师长教士地,不当屈。”不肯下拜。迁任浙江淳安知县,“布袍脱粟,令老仆艺蔬自给。”浙江总督胡宗宪之子路过淳安,擅作威福,吊打驿吏。海瑞没收其所带银两,纳之库,并驰告宗宪,此人冒总督公子,胡作非为,败坏总督声誉。还挡过严嵩党羽都御史鄢懋卿的驾,使之“敛威而去”。本来海瑞已擢升嘉兴通判,由于鄢懋卿等作梗,遂贬作江西兴国知县。嘉靖四十三年(公元1564年)十月,迁升户部主事。这就使他更能了解朝政大事,并能直接上书朝廷。
明世宗嘉靖皇帝朱厚熜即位之初,曾有励精图治之举,如抑制宦官,裁减冗员,任用贤士等。但大礼之争起,形成党争之势,且曰趋激烈,尤其是宫婢之案后,朱厚熜深居西苑,曰事玄修,服食仙药,企求长生不死。宠信道士陶仲文、邵元节,皆官至三孤,总令全国道教。一批阁臣曰侍左右,坐而论道,阿谀之风曰炽。朱厚熜整天生活在这种氛围中,先后二十余年不理朝政。权奸严嵩等掌生杀予夺之权,营私舞弊,残害忠良。后严嵩虽被罢黜,然犹如严嵩未相之先而已。致使内忧外患交迫。
恪守“武死战,文死谏”道德标准的海瑞,面对明王朝政治腐败,封建秩序松弛,吏贪将弱,民困财乏的社会现实,十分优虑。他在深思熟虑之后,草拟奏疏,于嘉靖四十五年(公元1566年)十月,毅然上呈。这就是《治安疏》。
作品鉴赏
文学赏析
《治安疏》先集中笔墨阐述了“君道不正”的社会现实,指出进行政事改革,加强社会治安的必要性。然后直笔阐述“臣职不明”的现实,同时揭露了一般官吏阿谀徇私的卑劣行径。最后,基于以上分析,作者提出了自己“求万世治安”的具体意见:其一、建议皇上应“翻然悟悔,目视正朝”、“洗数十年君道之误”,精简机构,厉行节约。其二,建议皇上整顿官吏、军队,振作纲纪;同时注重发展农业生产和教育,征收实物赋税等。其三,本乎天人感应的理论说明皇上应该“劳于求贤,逸于任用,如天运于上,而四时六气各得其序”以行君道。同时再次批评皇上之“遥望轻举”乃理之所无,是荒谬的。最后一段照应开头,重申对“天下第一事”必改之行之的坚决态度和“昧死竭忠”的拳拳忠心。
全篇用直言的方式表达忠心,语言朴素简明,既语重心长、言辞恳切,又说理透辟、义正辞严,首尾相贯,浑然一体,从始至终,充满了作者忧国忧民的思想情感,映现着作者刚直不阿的批判精神,体现了那个时代以忠君为最高道德准则,耿耿忠心,荡气回肠。
名家点评
明代顾久成等《三进士申救疏》:海瑞《直言天下第一事疏》,其大有功于宗庙社稷,垂之千万年不磨。盖从万死一生中,树节于我朝廷者。
明代阮尚宾《刻海忠介公文集序》:士为海内称奇,视古贤豪不愧者,岂独用世之猷,足风吏治哉!亦以养之纯,发之正,不诡于圣贤之道为足术耳。若海忠介公者,非其人乎!不佞往自家食时,见公治安一疏,极谏肃皇帝玄修之误,侃侃千佘言,有批鳞折槛之风。一时中外人士,无不想望风采,所愿为执鞭久矣。
明代傅振商《海忠介公全集叙》:盖名臣作用,无不从淡泊宁静,固需涵养,大抵禀耿介于无者居多。故不惟不与世为缘,而且耻与世为练....其切谏世庙玄修希仙,忠笃剀至,言人所不敢言,而非折槛以为名。直指政府,榄权病国,侃直痛快,触人所不欲言,而非立异以见功。
作者简介
海瑞(公元1514年-公元1587年),字汝贤、国开,号刚峰,明广东省琼州府琼山县(今海南省海口市)人。明嘉靖二十八年(公元1549年)以《治黎策》中举人。嘉靖三十六年(公元1557年)任浙江淳安县知县,在任期间著有《淳安政事》。嘉靖四十三年(公元1564年)任户部云南司主事。当时的明世宗迷信道教,为寻求长生不老之术,长年不理朝政。海瑞于嘉靖四十五年(公元1566年)在《治安疏》中批评嘉靖是“家家皆净”,结果皇帝大怒,把他免去官职投入监狱。世宗死后,穆宗即位,恢复了海瑞的官职,后又屡次升迁,最终海瑞因病逝世于南京右佥都御史任上。当时人称为“南包公”“海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