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相传是
南北朝时期
南齐的
歌妓,生活在钱塘。苏小小其人,史料均无记载,其身世亦不可考,她的形象是建立在文化记忆与文学想象中。
身份考证
从现存文献来看,苏小小的名字最早见于
南朝陈徐陵所编《
玉台新咏》卷十的《
钱唐苏小歌》:“妾乘油璧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此诗以“妾”的口吻讲述了自己与“郎”邂逅、幽会并定情的故事,体现了苏小小对爱情的主动追求。
南朝徐陵之后,苏小小的名字沉寂了约两百年,直到中唐大历前后才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中晚唐诗人主要是在《钱塘苏小歌》的基础之上通过文学想象来重构苏小小的形象,其中有两点非常引人注目。
一是热情奔放的苏小小被重构成为南朝歌妓。由于缺乏史料记载,无法确知苏小小其人,而文化意义上的苏小小则是以歌妓的形象出现在唐代诗人的作品中。从本质上来说这是基于《钱塘苏小歌》和南朝历史的一种想象,柳淡 《
幽院早春》:“欲寻苏小小,何处觅钱塘”(《
全唐诗》卷二五七),就隐有寻春找寻歌妓的意思。杜牧《
自宣城赴官上京》有“苏小门前柳拂头”(《全唐诗》卷五二二)之句,写的则是自己在宣城与歌妓拂柳踏春的风流韵事。最早在诗歌中直接说明苏小小为歌妓的是白居易。长庆二年(822年),白居易出任杭州刺史,不仅疏浚六井,修筑白堤,也着力弘扬杭州的历史文明。他在《
余杭形胜》一诗中叙写了杭州的自然形胜之后,接着写杭州的人文景观,其在“教妓楼新道姓苏”(《全唐诗》卷四四三)一句后自注云:“苏小小本钱塘妓人也”。
白居易是唐代乃至历代吟咏苏小小次数最多的诗人,在这些诗歌中,苏小小无一例外也都是“妓人”。《闻歌妓唱严郎中诗因以绝句寄之(严前为郡守)》:“已留旧政布中和,又付新词与艳歌。但是人家有遗爱,就中苏小感恩多”(《全唐诗》卷四四六),从题目即可知感恩严郎中的苏小为“歌妓”。《
和春深二十首》第二十:“何处春深好......杭州苏小小,人道最夭斜”(《全唐诗》卷四四九),他的《
杭州春望》,在图写杭州春色的过程中把此地的自然风物和历史文化联系起来,其颔联为:“涛声夜入伍员庙,柳色春藏苏小家”(《全唐诗》卷四四三)。伍员即伍子胥,忠心耿耿,却被吴王杀害,怨怒之下驱水作涛,故钱塘江潮又称“子胥涛”,展现了杭州的壮阔之美。而苏小小则把杭州点染得春意盎然。上句气象雄浑,下句旖旎动人。杭州的柳色春光唤醒了白居易对苏小小的记忆,这从刘禹锡的酬作《白舍人自杭州寄新诗有“柳色春藏苏小家”之句,因而戏酬之寄浙东元相公》中的“女妓还闻名小小”(《全唐诗》卷三六〇)一句,可以得到补证。从诗题可知刘禹锡此诗是写给时在越州(浙江绍兴)做浙东观察史的元稹。显然,苏小小的歌妓形象已人所共知,构成了一种集体记忆。
《钱塘苏小歌》中热情主动的苏小小,在这一时期便以“多情”的形象复活了。白居易《
杨柳枝》:“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全唐诗》卷二十八),风流多情的苏小小,令人神往。柳淡《幽院早春》:“无事含闲梦,多情识异香。欲寻苏小小,何处觅钱塘”(《全唐诗》卷二五七),虽然多情的主体是诗人,但是从诗歌互文的修辞来看,又与白居易的“若解多情寻小小”是何其的相似。据《南部新书》所记,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曾携歌妓还洛,后又遣回钱塘,故刘禹锡在《乐天寄旧游,因作报白君以答》一诗中写道:“其奈钱塘苏小小,忆君泪点石榴裙”(《全唐诗》卷三五六),只有重感情的人才会如此深情地“忆君泪点”,这不正是多情的表现么?牛峤《杨柳枝》:“吴王宫里色偏深,一簇纤条万缕金。不愤钱塘苏小小,引郎松下结同心”(《全唐诗》卷二十八),表面上是咏柳实质上是咏人,“引郎”二字,分外点醒了苏小小“多情”的特质。这些诗中,苏小小的形象得以想象和再现。
之后文人寻访、祭拜苏小墓就成了一种“仪式”记忆。如刘禹锡、权德舆都寻访祭拜过苏小小墓并题诗。其中,李贺的《苏小小墓》最广为流传:
幽兰露,如啼痕。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全唐诗》卷三九〇)
李贺的《
苏小小墓》在文学史上为苏小小重铸了艺术灵魂。他想象了苏小小与情郎幽会之后的情节,在苏小小浪漫旖旎的爱情传说中植入了“分离-守候”的悲剧因素;使苏小小在“多情”之外又增添了“坚贞”的一面;在题材内容上把对苏小小的关注从生前的风流拓展到死后的幽魂,与此同时,把苏小小的故事引上了感伤一路。李贺之后,
张祜和
温庭筠的《苏小小墓》诗,均从“离情”的敷衍中彰显出她的坚贞与痴情。
自宋至清,苏小小形象不断趋于完善。
原来《玉台新咏》中的记载并不能明确苏小小活跃的地方和苏小小墓具体的位置,后来各个诗人的诗作也并没有形成统一的说法。到了宋代苏小小的身份从泛称意义上的钱塘渐渐具体到到西湖,其墓也从嘉兴、苏州等地一并被定格到杭州及至西湖,作为一种文化记忆固定并延续了下来。
北宋张耒《柯山集》卷四十四载司马槱梦遇苏小之事,司马槱,是太师文正司马光之侄,槱中第赴任途中得梦,徙官杭州竟卒于官舍(即苏小墓)。北宋李献民据此敷衍成小说《钱塘异梦》。讲述了儒士司马槱梦遇苏小芳魂,相互悦慕,结为眷侣的爱情故事,首次以才子佳人的叙事模式把苏小小塑造成一个痴情女子的形象。
“钱塘异梦”故事,为宋张邦畿《
侍儿小名录拾遗》、何薳《春渚纪闻》、曾慥《
类说》,元
陶宗仪《
南村辍耕录》、《
说郛》,明
王世贞《艳异编》、
郎瑛《
七修类稿》、
张岱《
西湖梦寻》等小说笔记反复抄载。
明
姜南撰有《蓉塘诗话》,卷十七的《箕仙诗》把苏小小塑造成一个神通广大、诗才超凡的“箕仙”。苏小小这些形象在当时的文学作品中广泛的流传、变化,对苏小小的传播和形象的建构都有着积极的意义,不断引导人们凝聚共识、建构认同,使苏小小的形象逐渐丰满,深入人心。
清康熙年间,署名古吴墨浪子搜辑的白话小说《西泠韵迹》系统演叙了苏小小的生平事迹:苏小小生于妓家,父不知何人,母又早亡。其家住在西泠桥畔,到了十四五岁,不但“色貌绝伦”,而且“信口吐辞,皆成佳句”。苏小小性喜自由,酷爱西湖山水,叫人造了一辆油壁车,傍山沿湖自在游嬉。别人以青楼为业地,她偏以青楼为净土,她对歌妓身份的自觉认同某种意义上是对‘自由’的认同。一日,苏小小在湖堤游玩途中,遇见了骑着青骢马的少年阮郁,两人一见钟情,后在贾姨娘的帮助下,结为情侣。三个月后,阮郁被身居相位的父亲逼回金陵。从此两人缘尽,门第观念和封建伦理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左右了短暂的爱情。后苏小小游到石屋山中,在一冷寺前,遇见了落魄书生鲍仁,慧眼识才,慷慨资助他赴京求取功名。其后,苏小小又巧斗上江观察使孟浪,展现了“应变之才”。在她打定主意要“寻个桃源”归去之际,忽感风寒,染病而亡。此时,鲍仁果获功名,出任滑州刺史,飞马报恩,不料苏小小已被停柩在堂,于是便葬其于西泠坟墓之内。
事实上,苏小小与
阮郁的爱情故事,实脱胎于北宋钱塘杨爱爱与金陵少年张逞的风流传说。被古吴墨浪子改头换面嫁接到了苏小小身上,也成为了苏小小最广为流传的身世传说。
至此,苏小小被塑造成一个才貌双全的佳人典型,成了古典文学中的一个经典形象。
1780年,乾隆皇帝南巡杭州曾询及苏小小墓。1784年,乾隆皇帝再次南巡,则亲谒苏小小墓,此时其墓已被筑成了八角形石坟。乾隆皇帝的圣恩垂顾,使得普通的拜谒活动上升为一种具有典范意义的“仪式”。西湖苏小墓因此在集体记忆中变得更加稳固。
轶事典故
清代文人袁枚仰慕名妓苏小小,刻了一枚“钱塘苏小是乡亲”的印章。某日有位尚书大人慕名找到袁枚求诗,袁枚立马拿出自己诗集相赠,不小心把这枚印章印在了送给尚书的册子上。可是尚书一看,脸色大变,对袁枚大加指责,认为他自称是一个歌妓的老乡,并刻成印章盖在诗集上,简直是极不严肃,是对自己极不尊重。开始袁枚一再赔礼道歉,可尚书大人不依不饶。于是袁枚正色道:“大人以为这方私印不伦不类吗?在今天看来,自然您官高一品,苏小小的地位卑贱多了。只怕百年以后,人们只知道有苏小小,却不知道有你这位尚书大人。”听了此番言论,尚书气得脸色大变,满座的人却都大笑起来。
人物争议
一般说法是,苏小小是南北朝时期南齐人。《乐府广题》记载:“苏小小,钱塘名倡也,盖南齐时人”。清代赵翼的《陔馀丛考·两苏小小》中写有:“南齐有钱塘妓苏小小,见郭茂倩《乐府》解题。南宋有苏小小,亦钱塘人”。在苏小小与阮郁的故事中,二人均为南北朝时期南齐人。也有说法是,苏小小是晋朝人。《方舆胜览》写有:“苏小小墓在嘉兴县西南六十步,乃晋之歌伎。今有二片石在通判厅,题曰苏小小墓”。《太平寰宇记》卷九五:“苏小小墓在嘉兴县南,晋朝歌姬钱塘苏小小”。
后世纪念
诗词纪念
《同心歌》
“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苏小小。这首诗当非苏小小所作。原题为《苏小小歌》,为南朝民歌,始载于《玉台新咏》,作者已无可考。
《题镜阁》:“湖山曲里家家好,镜阁风情别一窝。夜夜常留明月照,朝朝消受白云磨。水痕不动秋客净,花影斜垂春色拖。但怪眉梢兼眼角,临之不媚愧如何?”——苏小小。苏小小的形象是建立在文学想象中的,这首诗当非苏小小所作。
《无题》:“燕引莺招柳夹途,章台直接到西湖。春花秋月如相访,家住西泠妾姓苏。”——苏小小。苏小小的形象是建立在文学想象中的,这首诗当非苏小小所作。
李贺《苏小小墓》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
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买莲莫破券,买酒莫解金。酒里春容抱离恨,
水中莲子怀芳心。吴宫女儿腰似束,家在钱唐小江曲。
一自檀郎逐便风,门前春水年年绿。
权德舆《苏小小墓》
万古荒坟在,悠然我独寻。寂寥红粉尽,冥寞黄泉深。
蔓草映寒水,空郊暧夕阴。风流有佳句,吟眺一伤心。
沈原理《苏小小歌》
歌声引回波,舞衣散秋影。梦断别青楼,千秋香骨冷。青铜镜里双飞鸾,饥乌吊月啼勾栏。风吹野火火不灭,山妖笑入狐狸穴。西陵墓下钱塘潮,潮来潮去夕复朝。墓前杨柳不堪折,春风自绾同心结。
元遗山《题苏小像》
槐荫庭院宜清昼,帘卷香风透。美人图画阿谁留,都是宣和名笔内家收。 莺莺燕燕分飞后,粉浅梨花瘦。只除苏小不风流,斜插一枝萱草凤钗头。
袁宏道《西陵桥》
西陵桥,水长生。松叶细如针,不肯结罗带。莺如衫,燕如钗,油壁车,斫为柴。 青骢马,自西来。昨日树头花,今朝陌上土。恨血与啼魂,一半逐风雨。
徐渭《苏小小墓》
一抔苏小是耶非,绣口花腮烂舞衣。
自古佳人难再得,从今比翼罢双飞。
薤边露眼啼痕浅,松下同心结带稀。
恨不颠狂如大阮,欠将一曲恸兵闺。
朱彝尊《苏小小墓》
小溪澄,小桥横,小小坟前松柏声。碧云停,碧云停,凝想往时,香车油壁轻。 溪流飞遍红襟鸟,桥头生遍红心草。雨初晴,雨初晴,寒食落花,青骢不忍行。
可见苏小小在各位文人雅士中的影响很大。虽然她是一位歌妓,可她却流芳百世,并能记得了她的美,也许在人们心中,苏小小早就成为了善美的化身。吾早年曾读苏小小事于今古奇观,几番泪下。比及那些阿谀邀宠之须眉,小小强万倍。常念:油壁车,夕相待,西泠下,风吹雨...
庄著《叹苏小小》
以卿之才,十倍于常人。然只谙风月,不谙当时者,亦非奇女子。西泠桥下水悠悠,却认浮名阮大舟!
误把青骢当宝骑,可怜不解识骅骝。
司马槱《黄金缕》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
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望断行云无觅处,梦回明月生南浦。
张振华《咏苏小小》
湖山此地曾埋玉 ,花月其人可铸金,慕才亭边慕才人,小小佳人小小情。
李贺《七夕》
别浦今朝暗,罗帷午夜愁。鹊辞穿线月,萤入曝衣楼。
天上分金镜,人间望玉钩。钱塘苏小小,更值一年秋。
白居易《杂曲歌辞·杨柳枝》
白居易《杭州春望》
辛文房《苏小小歌》
苏小小墓
相传南朝齐时,钱塘一代名歌妓苏小小死后葬于杭州西湖西泠桥畔,并建有苏小小墓,曾引来无数文人墨客作诗凭吊,惜一九六四年十二月被毁。二00四年十月,为保护历史风貌的真实性和完整性,杭州市在原址上修复苏小小墓及墓亭,成为西湖边一道新风景。
苏小小墓的6副楹联,分别是“桃花流水杳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金粉六朝香车何处,才华一代青冢犹存”、“灯火疏帘尽有佳人居北里,笙歌画舫独教芳冢占西泠”、“几辈英雄拜倒石榴裙下,六朝金粉尚留抔土垄中”、“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千载芳名留古迹,六朝韵事着西泠”。该六副楹联拟由中国美院教授祝遂之,中央美院教授丘振中,江苏书协副主席孙晓芸,中国书协副主席林岫,浙江书协顾问马世晓,书法家金新撰写,字体采用篆体。
艺术形象
电视剧:2001年《
一代名妓苏小小》:
王亚梅饰 苏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