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态助词,是
助词的一种,由
动词虚化而成,产生于唐宋时期,如「了」「着」「过」,通常接在
动词之后,表示动作的完成、持续、进行、经历等状态。当谓语
形容词附缀上动态助词时,不管其后是否续接宾语,都
词性已经变成动词。
产生
古代汉语的
助词,一般都认为分为三个区块:一是
语气助词,二是
结构助词,三是动态助词。
上古汉语里,只有语气助词和结构助词这两个区块,动态助词系统是
中古汉语以后才逐步建立起来的。
从词义上说,除去一小部分助词是源于
实词的词义虚化外,其余大部分助词也都是源于实词的
假借。一小部分助词来源于
实词的词义虚化,这指的是动态助词「了」「着」「过」的
语法化过程。
完成体
表示
动词完成体的最标准的语法标志,就是在动词后面加上动态助词「了」字。动词的完成体是表示动作进行的状态已经完成或结束。动态助词「了」的词义演变起点是表
终了义的动词「了」字。
上古汉语前期和中期的文献里,均无发现这种「了」字。至东汉《
说文解字》,收有「了」字,但这个「了」是「
了戾」的「了」,与终了义无关。《说文》云:「了,
尥也。」段注云:「尥,行胫相交也。牛行,脚相交为尥。凡二物、二股或一股结纠紾缚,不直伸者曰了戾。」「
了戾」就是纠结、缠绕的意思,是个状态形容词。
后三国魏
张揖撰《
广雅》,收有「
尥」字。《
广雅·释诂》云:「了、
阕、
已,
讫也。」王念孙说:「阕者,《文选·七命》注引《仓颉篇》云:『阕,
讫也。』《燕礼》云:『主人答拜而乐阕。』」「
乐阕」,就是奏乐终止,因此「了」「阕」「已」均有「讫」义。「了」的终了义,始见文献是西汉宣帝时
王褒写的《僮约》:「晨起早扫,食了洗涤。」
但是,总的来看,表
终了义的「了」,虽然始见于上古汉语后期,可使用频率却很低。甚至可以说,整个中古汉语前期和中期都很少使用,直到中古汉语后期,即唐五代时才逐渐多起来。(或许是因为史料不如中古汉语后期多,尚未大量进入书面语言。)
如:
①亮数出军,仪常规画分部,筹度粮谷,不稽思虑,斯须便了。(《三国志·蜀书·杨仪传》)
②一手持蟹鳌,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世说新语任诞》)
③斋了吃茶。(唐·[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二)
④事了早还,莫令忧虑。(变文《伍子胥变文》)
「了」由一个动词虚化为动态助词,是一个漫长的演变过程。这个语法化过程大体分为三步:
第一步:动词+(终了义)动词「毕」「竟」「讫」「了」等,构成
动补结构(
动补短语)。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动补结构仍是词和词的结合,而不是动补式合成词,因此从语法功能上看,「毕」「竟」「讫」「了」只是表示前面动词的一种结果,补充说明前面动词所代表的动作行为的终结或完成。如:
①及琼卒归葬,稚乃负粮徒步到江夏赴之,设鸡酒薄祭,哭毕而去。(《后汉书·徐稚传》)
②国主不任其苦,于是到泉所酌水饮之,饮毕便狂。(《宋书·袁粲传》)
③我已饮竟,水莫复来。(《百喻经·杀群牛喻》)
④戴乃画《南都赋》图,范看毕咨嗟,甚以为有益。(《世说新语·巧艺》)
⑤王看竟,既不笑,亦不言好恶。(《世说新语·雅量》)
⑥崇视讫,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世说新语·汰侈》)
⑦我等闻已,皆共修学。(《法华经·化城喻品》,卷三)
⑧言已,忽然不现,还到彼国。(《维摩诘经·菩萨行品》,卷下)
⑨翰省讫,语「今且去,明可便呈。」(《宋书·吉翰传》)
⑩薅讫,决去水,曝根令坚。(《齐民要术·水稻》,卷二)
例①一⑩,「毕」「竟」「已」「讫」等等都是同义词,因此「饮毕」又可说成「饮竟」,「看毕」又可说成「看竞」「视讫」。
南北朝时期,极少用「了」字。偶有用者,「了」亦与「毕」「竟」「已」「讫」无异。请比较:
①铰了,更洗如前。(《齐民要术·养羊》注,卷六)
②铰讫,于河水之中净洗羊,则生白净毛也。(《齐民要术·养羊》,卷六)
「动+毕/竟/已/讫」这一格式,整个中古汉语时期都是这样沿用下去的。直到唐五代,又增加个「却」字。「却」与「毕」「竟」「已」「讫」基本同义,这只是词汇更替问题,不是语法问题。如:
①舞毕,因谢曰:「仆实庸才,得陪清赏,赐垂音乐,惭荷不胜。」(唐·张鷟:《游仙窟》)
②三人议毕,即俟晨去。(《祖堂集》,卷五)
③言竞,身亡。(唐·[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三)
④惠问已,即识大意。(唐·法海:《六祖坛经》)
⑤太子闻已,欢喜非常。(变文《八相变》)
⑥老人言讫,走出寺门。(变文《庐山远公话》)
⑦浴讫,端坐长往。(《祖堂集》,卷六)
⑧十娘见诗,并不肯读,即欲烧却。(唐·张鹭:《游仙窟》)
⑨大师曰:「佛殿前一搭草,明晨粥后刬却。」(《祖堂集》,卷四)
值得注意的是,只是到了唐五代,亦即中古汉语后期,语言中「动+了」这一动补格式才逐渐多起来。应强调的是,这时的「了」仍是动词,还不是动态助词。如:
①愿闻先圣教者,各须净心,闻了愿自除迷,于先代悟。(唐·法海:《六祖坛经》)
②老宿云:「初造此菩萨时,作了便裂,六遍捏作,六遍颓裂。」(唐·[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三)
③拖出军门,斩了报来。(变文《韩擒虎话本》)
④军官食了,便即渡江。(变文《伍子胥变文》)
整个中古时期,这种「了」都是十足的动词,因为它们前面仍可接受
副词修饰。如.
①祠谒既讫,当南礼大江。(《后汉书·张禹传》)
②昔有一人与他妇通,交通未竟,夫从外来。(《百喻经·摩尼水窦喻》)
③辞违已了,(惠能)便发向南。(唐·法海:《六祖坛经》)
④子胥哭已了,更复前行。(变文《伍子胥变文》)
第二步:
动词+
宾语+(
终了义)动词「毕」「竞」「已」「讫」「了」等,构成动宾补结构。
这一语法格式,主要是从中古汉语中期开始的,此后一直沿用下去,直至唐宋时代。如:
①读策毕,太尉奉上玺绶,即皇帝位,年十三。(《后汉书·孝安帝纪》)
②胡饮酒毕,引佩刀自刺,不死,斩首送京邑。(《宋书·邓豌传》)
③(谢公)看书竟,默然无言。(《世说新语·雅量》)
④尔时,五百阿罗汉于佛前得授记已,欢喜踊跃。(《法华经·五百弟子授记品》,卷四)
⑤小儿面患皴者,夜烧梨令熟,以糠汤洗面讫,以暖梨汁涂之,令不皴。(《齐民要术·种红蓝花、栀子》注,卷五)
⑥余读诗讫,举头门中,忽见十娘半面。(唐·张鷟:《游仙窟》)
⑦神秀上座,题此偈毕,归房卧,并无人见。(唐·法海:《六祖坛经》)
⑧每称名竟,皆唱:「唯愿慈悲,哀愍我等…」(唐·[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二)
⑨子胥闻此语已,即知是船人之子。( 变文《伍子胥变文》)
⑩第三日早,若水等诣军前谢国相讫,若水曰:「某等昨日尝以国事上冒台严…」(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靖康大金山西军前和议录》,卷五十五)
到了唐五代,「动+宾+了」这一格式才逐渐多起来,但其中的「了」字,仍然是动词。如:
①大师说法了,韦使君、官寮、僧众、道俗,赞言无尽,昔所未闻。(唐·法海:《六祖坛经》)
②大师说偈已了,遂告门人曰:「汝等好住,今共汝别。」(唐·法海:《六祖坛经》)
③念佛了,打槌随意,大众散去。(唐·[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二)
④照仪已破,今未除者,唯是天下寺舍,兼条流、僧伲都未了,卿等知否?(唐·[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四)
⑤(子胥)作此语了,遂即南行。(变文《伍子胥变文》)
⑥答语已了,留船即去。(变文《伍子胥变文》)
第三步:「动词+了+宾语」,是「了」演变为动态助词的最终语法格式。
「了」虚化为动态助词,唐五代时已萌芽,北宋时已有所发展,而最终完成当在南宋时代。如:
①各请万寿暂起去,见了师兄便入来。(变文《难陁出家缘起》)
②且依了义教,犹有相亲分。(《祖堂集》,卷四)
③北朝自行遣了萧扈、吴湛,括怎生得知?(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
④学者用了许多功夫,下头须落道了,是人异教。(《河南程氏遗书》,卷二上)
但是这一时期,作为表示动作完成体的动态助词「了」字,还不十分稳定:当用「了」时,也有用「却」的,这说明对「了」的选择,并未最后确定。如:
①我舜子小,失却阿娘,家里无人主领。(变文《舜子变》)
②贪看天上月,忘却室中灯。(《祖堂集》,卷十五)
③僧众才集,和尚关却门便归丈室。(《祖堂集》,卷十九)
④后来萧禧已受却圣旨,更无商量,遂改臣等作回谢。(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三)
但到了南宋时代,「了」已彻底虚化为动态助词「了」字。「了」作为汉语动词完成体的语法标志,已正式完成。如:
①某尝叹息,以为此数人者,但求文字言语声响之工,用了许多工夫,费了许多精力,甚可惜也。(《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②似哑子吃了黄柏,教我苦在肚皮里。(《张协状元》,第五十三出)
③婆婆忘了你容仪。(《张协状元》,第五十三出)
至于到了近古汉语中期,动态助词「了」已得到广泛应用。如:
①志若有了志向,心便有个主张,不妄动了。(元·许衡:《鲁斋遗书·大学直解》,卷四)
②谁知母亲还了香愿,在房店中已自死了。(元·无名氏:《小孙屠》,第十四出)
③伟王看了郭威背上杖疮,便不疑他。(元·无名氏:《新编五代史平话·周史平话上》)
④与达达厮杀,多抢得人马,唐太宗将自骑的马与了他,做光禄大夫。(《皇明诏令·戒论管军官敕》)
⑤我这两个小厮,不想走到这穷子坟上,带了穷气回去。(明·朱有燉:《团圆梦》,第二折)
⑥我今日放鹰,得了一个野鸡。(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当动态助词「了」产生之后,遇到「动词+了+○」句式,这种「了」既是动态助词,也是句末
语气助词,它是兼具两种助词性质的。
①李靖来云:「御笔皇帝见了,与诸郎君商量,亦不多也。」(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茅斋自叙》,卷十四)
②譬如人有大宝珠失了,不著紧寻,如何会得?(《朱子语类·训门人》)
③头发剪了,终须再长。(《张协状元》,第二十出)
但当遇到「动词+了+宾语+了」句式时,这说明句末
语气助词已彻底从动态助词「了」中分化出来,两种「了」的语法性质是不一样的:一个是动态助词,是表示动词完成体的;一个是句末语气助词,是表示全句语气的。如:
①今见看《诗》,不从头看一过,云:「且等我看了一个了,却看那个。」(《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②某之说却高了,移了这位置了。(《朱子语类》,卷十六)
③这店里都闭了门子了,怕有甚么人来?(《老乞大》)
持续体
汉语动词,不论是持续体,还是进行体,都是从动词「着」演变过来的。动词的持续体,表示动词所处的状态正在持续、延长。动态助词「着」的词义演变起点是表示附着义的动词「着」字。「着」,今音zhuó,形本作「
著」,为行文方便起见,今一律作「着」。「着」,动词,有触及、附着、依附、放置诸义。如:
①秋七月戊戌,楚子与若敖氏战于皋浒。伯棼射王,汏辀及鼓跗,着于丁宁。(《左传·宣公四年》)
②宅舍附地之体,列宿着天之形。(《论衡·祀义》)
③且口着乎体,口之动与体俱。(《论衡·雷虚》)
④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着背后。(《世说新语·雅量》)
例①,「着」,
触及。例②,「着」,
附着。例③,「着」,
依附。例④,「着」,
放置。「着」进一步引申,其
穿戴义、
执着义也可叫「着」。如:
①太傅时年七八岁,着青布裤。(《世说新语·德行》)
②(山羌)不知着之,应在手者着于脚上,应在腰者返着头上。(《百喻经·山羌偷官库衣喻》)
③武帝着邪道,不识正法。(唐·法海:《六祖坛经》)
但是,应当知道,作为动态助词「着」的词义演变起点应是动词「着」的附着义。动态助词「着」,作为动词持续体的语法标志,其语法化过程有以下三步:
「动作动词+着+处所补语」,这是动词「着」虚化为动态助词的起始性结构。在这种结构中,「着」是个实实在在的动词,「着」和前面动词的语法关系属于并列结构。动作动词所表示的具体动作,要借助「着」落实在具体处所上,因此「着」有安置义,「着」后又必须有
处所补语。如:
①又舍利佛,十方世界所有诸风,菩萨悉能吸着口中,而身无损,外诸树木,亦不摧折。(《维摩诘经·不思议品》,卷中)
②今进不赦其命,退不彰其罪,闭着囹圄,使自引分,四方观国,或疑此举也。(《三国志·魏书·高柔传》)
③苍头子密等三人因宠卧寐,共缚着床。(《后汉书·彭宠传》)
④蓝田爱念文度,虽长大,犹抱着膝上。(《世说新语·方正》)
⑤候实开,便收之,挂着屋里壁上,令荫干,勿使烟熏。(《齐民要术·种茱萸》,卷四)
例①一⑥,诸句中的「着」,绝不可释为
介词「在」。它是个实实在在的动词,表安置义。「着」的这一用法,直到中古汉语后期,仍然如此。如:
⑦从京将来圣教功德帧及僧服等,都四笼子,且寄着译语宅里。(唐·[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四)
⑧舜得母钱佯忘,安着迷囊中而去。(变文《舜子变》)
之所以认定这类结构中的「着」仍是动词,并与前面动词构成并列关系,是因为语言中还存在「动作动词+宾语+着+处所补语」这样的结构。如:
①遂就床缚之,将出到界,自解其绶以系督邮颈,缚之着树,鞭杖百余下,欲杀之。(《三国志·蜀书·先主传》裴注)
②行欲至宛市,定伯便担鬼着肩上,急执之。(《搜神记》,卷十六)
③譬如写水着地,正自纵横流漫。(《世说新语·文学》)
④掐心着泥中,亦活。(《齐民要术·种兰香》,卷三)
⑤我今宁可截取其鼻着我妇面上,不亦好乎?(《百喻经·为妇贸鼻喻》)
第二步:非动作动词+着+对象宾语。
「非动作动词+着+对象宾语」,这是动词「着」虚化为动态助词的中介性结构。在这类结构中,由于对象宾语的引进,使得「着」与其前面动词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已由原来的并列结构变成动补式合成词。这样,就促使「着」的词义已相当虚化了。
曹广顺认为,这类结构在汉译佛经中已经出现了。如:
①迦弥尼鬼者着小儿乐着女人。(《童子经念诵法》,《大藏经》,卷十九)
②不留心于无明,贪着世间。(《大宝积经》,卷九十三,《大藏经》,卷十一)
曹广顺又说:「『着』字表示这些动作附着在这些对象上,因此就隐含有一种动作持续或获得结果的意思。但从意义和词性上看,这些『着』仍都是动词。」例①②,「乐着」「贪着」,不论是看成动补式合成词,还是看成动补式词组,都可商议,但「乐着」「贪着」,已不可能再是个
并列结构,否则「着」的虚化路线是很难设计的。在唐以前,即中古汉语的前期和中期,「非动作动词+着+对象宾语」这类句式是很少见的。这样的语言信息也就预示着动态助词「着」很难在唐以前发生。如:
①诸子幼稚,未有所识,恋着戏处,或当堕落,为火所烧。(《法华经·譬喻品》,卷二)
②冻树者,凝霜封着木条也。(《齐民要术·黍穄》注,卷二)
③而诸比丘不奉佛教,贪求利养,诈现清白,静处而坐,心意流驰,贪着五欲,为色、声、香、味之所惑乱。(《百喻经·奴守门喻》)
第三步:可持续动词+着+(对象宾语)。
「可持续动词+着+(对象宾语)」,这是动词「着」虚化为动态助词的终端性结构。
蒋绍愚说:「『着』的历史变化,是和『着』前面的动词性质有关的。」
所谓「动词性质」,这不仅同动词的词义有关,而且也必然同动词的分类有关。就动词的状态而言,「着」前的动词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可持续动词,另一类是不可持续动词。前类多由行为动词、心理动词及感知动词等动词充当;后类多由动作动词充当。
当「着」前动词由可持续动词充当时,就要借助「着」,把这种状态施及「着」后的对象宾语上。这种「传导」的结果是必然使「着」的词义、词性也发生变化:由原来的附着义变为持续义,其词性也由实实在在的动词变为一个动态助词。当「着」变成动态助词之后,它和前面动词的语法关系也随之而变:既不是并列关系,也不是补充关系,而是附缀于动词之后的附加关系,虽然它并不是动词的构词成分。
一般认为,汉语动词的持续体从晚唐五代起正式形成之后,就一直沿用下去。如:
①太子年登拾玖,恋着五欲。(变文《八相变》)
②凤池云:「守着合头,则出身无路。」(《祖堂集》,卷六)
③曾点底,须子细看他是乐个甚底,是如何地乐,不只是圣人说这个可乐,便信着他。(《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④不如上国,追寻着丈夫。(《张协状元》,第三十出)
⑤洪义心肠,倒大来乖劣,专等着刘知远。(《刘知远诸宫调》,第二)
⑥所以君子常常要存着这心,以检求其身。(元·许衡:《鲁斋遗书·大学直解》,卷四)
⑦你每回去行着好勾当,休污了父亲的好名。(明·刘仲璟:《遇恩录》)
⑧锺会是魏元帝时人,做司徒,教他提调关中的军马,却要谋反,只怕着邓艾一个人,不曾反里。(《皇明诏令·戒谕管军官敕》)
动词的持续体形成之后,如果「着」后面的宾语是个零位,那么句子的动词就常常由状态动词充当。状态动词说的就是一种状态,是可以持续的。如:
①(黄雀)见他宅舍鲜净,便即穴白占着。(变文《燕子赋》一)
②百理具在,平铺放着。(《河南程氏遗书》,卷二上)
③你我直迷着,那言语煞有意,来者使臣却也敢向前覆事,也不可得。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绍兴甲寅通和录》,卷一六二)
④闲时也须思量着。(《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⑤孩儿且放心着。(《张协状元》,第二十七出)
⑥做好的事,着人学着。(元·贯云石:《孝经直解》)
⑦众军每赞叹着。(《皇明诏令·谕武臣恤军敕》)
⑧恁每都在这里歇着。(明·刘仲璟:《遇恩录》)
⑨他都在地上跪着,进马怎么行得?(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⑩你且住着。(《老乞大》)
进行体
汉语动词的
进行体和持续体本来就是一根藤上的两个瓜,两者密不可分。周生亚认为动词的进行体来源于动词的持续体,其产生时间应与持续体相同或稍后,其演化路线也应与持续体相同。
前面说过,就动词的状态而言,「着」前面的动词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可持续动词,另一类就是不可持续动词。这不可持续动词多由
动作动词充当。
动作动词,一般说来,其动作是不可持续的。不可持续就是说动词所呈现的状态是短暂的。这样一来,动词后面的「着」字,只能表示这种状态是正在进行着,而不可能是持续的。如:
①净能都不忙惧,收氈盖着死女子尸,钉之内四角,血从氈下交流,看人无数。(变文《叶净能诗》)
②后母一女把着阿爷:「煞却前家歌(哥)子,交与甚处出坎(头)?」(变文《舜子变》)
③岩云:「如无灯夜把着枕子。」(《祖堂集》,卷五)
④先生曰:「公常常缩着一只手,是如何?」(《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⑤如战陈厮杀,擂着鼓,只是向前去,有死无二,莫便回头始得。(《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⑥悠悠的品着鹧鸪,雁行般但举手都能舞。(元·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第四折)
⑦莫想青凉伞儿打,休指望坐骑着鞍马。(《刘知远诸宫调》,第二)
⑧皇甫殿直一只手捽着僧儿狗毛,出这枣槊巷,径奔王二哥茶坊前来(明·洪鞭:《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⑨我拿着马,你净手去。(《老乞大》)
©我的官人洗手时,递着揩手的手帕时,好歹也说得一句话。(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由以上引例可知,说汉语动词的进行体也是产生于晚唐五代应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到了宋代以后,才更加成熟、更加普遍而已。汉语动词的进行体与持续体有时也是很难分清的。凡是能持续的动词,其状态也往往正在进行,但反过来却不一定。因此,当「状态动词+着+○」句式出现的时候,就可以认定动态助词「着」,既是持续体,也是进行体的语法标志。
经历体
动词的经历体,是表示动作行为曾是一种经历、体验,同时也表明这种经历、体验已成为过去。动词经历体的典型语法标志是在动词后加上动态助词「过」字。「过」,原本也是个动词,本义就是经过,所以《说文》曰:「过,度也。」文献用例如:
①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论语·宪问》)
②(姜氏)将行,哭而过市曰:「天乎,仲为不道,杀嫡立庶。」(《左传·文公十八年》)
③当是时也,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孟子·滕文公上》)
动态助词「过」,其语法化过程也主要有以下三步:
第一步:趋向动词+过+处所宾语。
「趋向动词+过+处所宾语」,「过」是个动词,它和前面动词的语法关系是并列结构。但这种句式在上古汉语是很难找到的,它主要是从中古汉语开始的。如:
①有县农行过舍边,仰视,见龙牵车。(《搜神记》,卷三)
②八月丙寅,京师大风,蝗虫飞过洛阳。(《后汉书·孝安帝纪》)
③王子猷行过吴中。(《世说新语·简傲》)
这种句式,甚至到了中古汉语后期及近古汉语时仍能见到。如:
④使君得对,趋过萧墙,拜舞叫呼万岁。(变文《韩擒虎话本》)
⑤张轸带了本朝银牌,走过南界,须先以见还。(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燕云奉使录》,卷十五)
⑥半陂泊,根寻到天晚,夜深不敢依门户,跳过墙来见新妇。(《刘知远诸宫调》,第二)
例①②,「行过」「飞过」,就是「行而过」「飞而过」。下分析同。
第二步:非趋向动词+过+○
「非趋向动词+过+○」,这是动词「过」虚化为动态助词的中介性结构。动词「过」的词义虚化,实际上是从它前面动词的「非趋向化」开始的。动词的「非趋向化」,也就是词义的泛化,因此要求「过」的后面也不再续接处所宾语。但是,这种中介性结构,「过」仍当认为是个动词,它和前面动词的关系,应是一种动补关系,「过」表示一种趋向或结果。如:
①远公对曰:「贱奴念得一部十二卷,昨夜总念过。」(变文《庐山远公话》)
②丞相遂令人用番书译过,共传看后大喜。(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绍兴甲寅通和录》,卷一六二)
③当时史官已被高祖瞒过。(《河南程氏遗书》,卷二上)
④想经礼,圣人平日已说底都一一理会了,只是变礼未说,也须逐一问过。(《朱子语类·训门人》)
第三步:非趋向动词+过+对象宾语。
「非趋向动词+过+对象宾语」,这是动词「过」虚化为动态助词的终端性结构。这种句子中的「过」,已彻底虚化:它不再表示动作的空间移动或趋向,而只是表示前面的动词所具有的一种状态,而这种状态就是指该动词所体现的曾经有过的一种经历或体验。因此,「过」和前面动词的语法关系,既不是并列关系,也不是动补关系,而只是附缀于动词之后的附加关系。在这种情况下,「过」的后面可以再续接对象宾语。如:
①颖又顾臣评日:「前来侍读说道,鸿和尔大山、天池子曾有北朝国信使带过圣旨去定了界至,怎生道不知国信使是谁?」(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
②那张介元教请过员梦先生。(《张协状元》,第四出)
③闹中朵(躲)过器械,扯得兜毛(鍪)侧。(《刘知远诸宫调》,第十二)
④你休说此话,我方才告过官人,乞了半日假,扶你去太医家讨些药吃。(明·
朱有燉:《团圆梦》,第三折)
「非趋向动词+过+对象宾语」这种句式主要出现在宋代以后,因此周生亚断定:动态助词「过」产生在宋代。
以上就是对汉语动词「体」的粗略的历史描写。从论述中可知,动态助词「了」「着」「过」的产生和发展,并不是同处于一个历史平面之上的。与「了」「着」相比,「过」的发展始终处于弱势地位。究其根本原因,恐怕同动词的经历体与完成体的相互关系有关。这个问题,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汉语动词时体语法范畴的表达,周生亚主张限定在三时四体的范围之内。「三时」是指过去时、现在时和将来时;「四体」是指完成体、持续体、进行体和经历体。有的著作把动词「体」的范围扩充得很宽,混淆了词法和句法的界限,这不太可取。如把「动+起/起来」称为「起始体」,「动一动」称为「尝试体」,「动+来+动+去」称为「反复体」,「动+了+动」称为「间歇体」,以及「动+下下来」称为「终止体」,等等,这些说法都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关于汉语动词「体」形成的历史机制。
说汉语动词「体」形成的历史机制,其实就是讨论动词「体」的产生的历史条件问题。这个条件,可以从两大角度去观察:一是从外部来说,汉语动词「体」是从「时」的语法范畴发展出来的;二是从内部来说,动词「体」的产生有其本身的词义条件和结构条件。
先说第一点。汉语动词「体」的概念来源于「时」的概念,汉语动词先有「时」,后有「体」。上古汉语没有「体」的语法标志,中古汉语前期和中期也没有。汉语动词「体」的产生主要是从中古汉语后期和近古汉语前期才开始的。
语法范畴是指概括成类的语法意义的总和。
汉语动词由时的语法范畴,过渡到时体语法范畴共存状态,是动词表达上的一大发展。有的学者认为,「时」是从过程角度认识动词的,因而有过去时、现在时和将来时;「体」是从一个点上,即从情态或情貌上关注动词的一种状况,因而有完成体、持续体、进行体和经历体等等。这话是很有道理的。总之,汉语「时」与「体」的关系,是应很好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
再说第二点。
汉语动词「体」的产生也有其内部条件。概括起来,就是三点:
第一,「了」「着」「过」置于动词之后,是动态助词产生的首要的结构条件。
前面说过,当「了」「着」「过」最初单用时,都是典型的单音节动词。但是当它们处于另一个动词之后,一起充当
谓语的时候,就为后来的词义虚化找到了一个起始性的结构位置。
这个位置是十分优越的:由于它们是处于另一个动词之后,不论与前面的动词是并列关系或补充关系,都不会成为语义的关注焦点;但当它们后面再出现其他句子成分时,却又成为夹在两种成分之间的「传导性」或「中介性」的成分。然而,正是这样的身份,却很容易使「了」「着」「过」的词义和功能都发生变化。
第二,「了」「着」「过」前面动词的词汇意义和动词类型的变化,都为动态助词的产生提供了语义条件。
如「动作动词+着+处所补语」结构,当「着」前动词不再由动作动词充当时,「着」也就失去了安置义,词义进一步虚化,「着」后的成分也发生了变化,由处所补语变为对象宾语。又如「趋向动词+过+处所宾语」结构,当「过」前动词不再由趋向动词充当时,「过」也不再表示趋向动作,词义开始虚化,最后变成只是表示动作所处一种经历状态的语法标志。
第三,「了」「着」「过」后再续接
宾语,是动态助词产生的关键结构条件。
「了」「着」「过」最终演变为动态助词,其中有一个共同环节,就是「了」「着」「过」后面都可以带上对象宾语。「了」「着」「过」后面续接
宾语的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促使它们和前面的动词结合得更紧,并在「传导」动词的作用时又悄悄地改变了自己的词义和结构功能。如「读策毕」「看书竞」「念佛了」等结构,宾语「策」「书」「佛」显然阻隔了动词和「毕」「竞」「了」的结合。但是当宾语处于
终了义诸动词之后,这些动词词义也开始变化了,并最终整合成一个「了」字:由一个实实在在的动词,最后虚化成一个表示完成体的语法符号。
分类
完成体
动词的
完成体是表示动作进行的状态已经完成或结束,最标准的语法标志就是在
动词后面加上动态助词「了」字。
①各请万寿暂起去,见了师兄便入来。(
变文《难陁出家缘起》)
②且依了义教,犹有相亲分。(《祖堂集》,卷四)
③北朝自行遣了萧扈、吴湛,括怎生得知?(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
④学者用了许多功夫,下头须落道了,是人异教。(《
河南程氏遗书》,卷二上)
「了」虚化为动态助词,唐五代时已萌芽,北宋时已有所发展,南宋时代彻底虚化为动态助词。
①某尝叹息,以为此数人者,但求文字言语声响之工,用了许多工夫,费了许多精力,甚可惜也。(《
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②似哑子吃了黄柏,教我苦在肚皮里。(《张协状元》,第五十三出)
③婆婆忘了你容仪。(《张协状元》,第五十三出)
至于到了近古汉语中期,动态助词「了」已得到广泛应用。如:
①志若有了志向,心便有个主张,不妄动了。(元·许衡:《鲁斋遗书·大学直解》,卷四)
②谁知母亲还了香愿,在房店中已自死了。(元·无名氏:《小孙屠》,第十四出)
③伟王看了郭威背上杖疮,便不疑他。(元·无名氏:《新编五代史平话·周史平话上》)
④与达达厮杀,多抢得人马,唐太宗将自骑的马与了他,做光禄大夫。(《皇明诏令·戒论管军官敕》)
⑤我这两个小厮,不想走到这穷子坟上,带了穷气回去。(明·朱有燉:《团圆梦》,第二折)
⑥我今日放鹰,得了一个野鸡。(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动态助词是动词的语法标志。当谓语
形容词附缀上动态助词「了」时,不管其后是否续接
宾语,都应承认这个形容词已经变成了动词。如:
①天明了,其鬼使来太安寺里,讨主不见。(《祖堂集》,卷十四)
②然源清则未见得,被他流出来,已是浊了。(《朱子语类·训门人》)
③自家若不重,便自坏了天理。(《朱子语类·训门人》)
④莫道水性从来无定准,这头方了,那头园(圆)。(《张协状元》,第三十二出)
⑤我如今老了,怕他不知道。(明·
刘璟:《遇恩录》)
⑥这肉熟了,你尝着,咸淡如何?(《老乞大》)
⑦我如今老了,怕他不知道。(明·刘璟:《遇恩录》)
⑧我如今卖酒肉与你,吃的面皮红了。(《水浒传》,第九回)
⑨林冲娘子红了脸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调戏!」(《水浒传》,第七回)
持续体
动词的持续体,表示动词所处的状态正在持续、延长。动态助词「着」的词义演变起点是表示附着义的动词「着」字。
一般认为,汉语动词的持续体从晚唐五代起正式形成之后,就一直沿用下去。如:
①太子年登拾玖,恋着五欲。(变文《八相变》)
②凤池云:「守着合头,则出身无路。」(《祖堂集》,卷六)
③曾点底,须子细看他是乐个甚底,是如何地乐,不只是圣人说这个可乐,便信着他。(《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④不如上国,追寻着丈夫。(《张协状元》,第三十出)
⑤洪义心肠,倒大来乖劣,专等着刘知远。(《刘知远诸宫调》,第二)
⑥所以君子常常要存着这心,以检求其身。(元·许衡:《鲁斋遗书·大学直解》,卷四)
⑦你每回去行着好勾当,休污了父亲的好名。(明·刘仲璟:《遇恩录》)
⑧锺会是魏元帝时人,做司徒,教他提调关中的军马,却要谋反,只怕着邓艾一个人,不曾反里。(《皇明诏令·戒谕管军官敕》)
动词的持续体形成之后,如果「着」后面的
宾语是个零位,那么句子的动词就常常由状态动词充当。状态动词说的就是一种状态,是可以持续的。如:
①(黄雀)见他宅舍鲜净,便即穴白占着。(变文《燕子赋》一)
②百理具在,平铺放着。(《河南程氏遗书》,卷二上)
③你我直迷着,那言语煞有意,来者使臣却也敢向前覆事,也不可得。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绍兴甲寅通和录》,卷一六二)
④闲时也须思量着。(《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⑤孩儿且放心着。(《张协状元》,第二十七出)
⑥做好的事,着人学着。(元·贯云石:《孝经直解》)
⑦众军每赞叹着。(《皇明诏令·谕武臣恤军敕》)
⑧恁每都在这里歇着。(明·刘仲璟:《遇恩录》)
⑨他都在地上跪着,进马怎么行得?(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⑩你且住着。(《老乞大》)
动态助词是动词的语法标志。当谓语
形容词附缀上动态助词「着」时,不管其后是否续接宾语,都应承认这个形容词已经变成了动词。如:
①裙破衣穿,瘦着脸,一似乍出卑田院。(《张协状元》,第三十九出)
②一般志量要宽大着,宽大呵,便容得人;心要平正着,平正呵,处得事务停当。(元·吴澄:《吴文正集·经筵讲义》,卷九十)
③这肉熟了,你尝着,咸淡如何?(《老乞大》)
④伤弓之鸟,不敢揽事,且低着头只顾走。(明·冯梦龙:《警世通言·崔待诏生死冤家》,第八卷)
进行体
汉语动词的进行体也是产生于晚唐五代,到了宋代以后更加成熟、更加普遍。
进行体和持续体是一根藤上的两个瓜,两者密不可分,其演化路线也应与持续体相同。
「着」前面的动词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可持续动词,另一类就是不可持续动词。这不可持续动词多由
动作动词充当。
动作动词,一般说来,其动作是不可持续的。不可持续就是说动词所呈现的状态是短暂的。这样一来,动词后面的「着」字,只能表示这种状态是正在进行着,而不可能是持续的。如:
①净能都不忙惧,收氈盖着死女子尸,钉之内四角,血从氈下交流,看人无数。(变文《叶净能诗》)
②后母一女把着阿爷:「煞却前家歌(哥)子,交与甚处出坎(头)?」(变文《舜子变》)
③岩云:「如无灯夜把着枕子。」(《祖堂集》,卷五)
④先生曰:「公常常缩着一只手,是如何?」(《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⑤如战陈厮杀,擂着鼓,只是向前去,有死无二,莫便回头始得。(《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⑥悠悠的品着鹧鸪,雁行般但举手都能舞。(元·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第四折)
⑦莫想青凉伞儿打,休指望坐骑着鞍马。(《刘知远诸宫调》,第二)
⑧皇甫殿直一只手捽着僧儿狗毛,出这枣槊巷,径奔王二哥茶坊前来(明·洪鞭:《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⑨我拿着马,你净手去。(《老乞大》)
©我的官人洗手时,递着揩手的手帕时,好歹也说得一句话。(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汉语动词的进行体与持续体有时也是很难分明的。凡是能持续的动词,其状态也往往正在进行,但反过来却不一定。因此,当「状态动词+着+○」句式出现的时候,就可以认定动态助词「着」,既是持续体,也是进行体的语法标志。
经历体
经历体,是表示动作行为曾是一种经历、体验,同时也表明这种经历、体验已成为过去。动词经历体的典型语法标志是在动词后加上动态助词「过」字。「非趋向动词+过+对象宾语」是动词「过」虚化为动态助词的终端性结构,这一结构「过」产生在宋代。
「非趋向动词+过+对象宾语」句中的「过」,已彻底虚化:它不再表示动作的空间移动或趋向,而只是表示前面的动词所具有的一种状态,而这种状态就是指该动词所体现的曾经有过的一种经历或体验。因此,「过」和前面动词的语法关系,既不是并列关系,也不是动补关系,而只是附缀于动词之后的附加关系。在这种情况下,「过」的后面可以再续接对象宾语。如:
①颖又顾臣评日:「前来侍读说道,鸿和尔大山、天池子曾有北朝国信使带过圣旨去定了界至,怎生道不知国信使是谁?」(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
②那张介元教请过员梦先生。(《张协状元》,第四出)
③闹中朵(躲)过器械,扯得兜毛(鍪)侧。(《刘知远诸宫调》,第十二)
④你休说此话,我方才告过官人,乞了半日假,扶你去太医家讨些药吃。(明·
朱有燉:《团圆梦》,第三折)
发展
纵观汉语动态助词的历史发展,应该分为三个系统来谈:一是「了」「着」「过」为一系;二是「得」「地」「的」为一系;三是「将」字独自为一系。
「了」「着」「过」系统的发展
关于动态助词「了」「着」「过」的产生过程,前面已有过详细交代,这里不再重复。
这里要说的,主要是「了」「着」「过」形成后的一些情况,算是一种补充。
动态助词「了」,作为
动词完成体的一个语法标志,其形成有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其中最关键的一步是「动+了+宾」语法格式的形成。这种语法格式,使「了」彻底丧失了动词性质,完全变成了一个表示动词完成体的语法成分。「了」的彻底虚化,当在宋代,具体说是在南宋时代。如:
①贵朝吞了契丹许多国土。(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茅斋自叙》,卷三十二)
②我住五矶山下七八十年,见了几家成败。(《张协状元》,第十一出)
③譬如耕田,须是下了种子,便去耘锄灌溉,然后到那熟处。(《朱子语类·训门人》)
④某尝叹息,以为此数人者,但求文字、言语、声响之工,用了许多工夫,费了许多精力,甚可惜也。(《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宋代以后,动态助词「了」用得更加广泛、成熟。如:
①周武动兵,取了纣江山。(《刘知远诸宫调》,第一)
②天子闻之,急起穿了衣服。(《宣和遗事》)
③我今日放鹰,得了一个野鸡。(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④你两个且在这里,等洒家打死了那厮便来。(《水浒传》,第三回)
⑤当夜吃完了酒,送蘧公孙回鲁宅去。(《儒林外史》,第十一回)
⑥外客没见就脱了衣裳了。(《红楼梦》,第三回)
动态助词「着」,是汉语动词
持续体、
进行体的语法标志。不论是表持续,还是表进行,「着」作为动态助词,认定它产生于晚唐五代是没有问题的,而正式形成,当在宋代。如:
①净能都不忙惧,收毡盖着死女子尸。(
变文《
叶净能诗》)
②缘有孙陁罗是妻,容颜殊性,时为恋着这妻。(变文《难陁出家缘起》)
③这饶舌沙弥,犹挂着唇齿在?(《祖堂集》,卷四)
④如战阵厮杀,擂着鼓,只是向前去,有死无二。(《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⑤青布帘大写着「员梦如神」。(《张协状元》,第四出)
⑥土床上卧着个少人,七尺堂堂貌美,御躯凛凛如神。(《刘知远诸宫调》,第一)
宋代以后,动态助词「着」更加成熟,不论其后有无宾语。如:
①我离了家中,瞒着我浑家,则说街市上寻个护臂的人去。(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一折)
②上头吊着一个驴,下面一个鼓儿,响得扑洞洞响,得那人不敢出来。(《元典章·前集刑部》)
③手持着闷棍,腰胯(挎)着镮刀,急奔师师宅。(《宣和遗事》)
④(孟光)与他夫主送饭,高的擎着,这个便是那「举案齐眉」。(元·无名氏:《小张屠焚儿求母》,第一折)
⑤赵正看罢了书,伸着舌头缩不上。(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⑥恁每都在这里歇着。(明·刘璟:《遇恩录》)
⑦我在学堂里坐着,心里也闷。(《儒林外史》,第一回)
⑧进入门中,只见有十数个大橱,皆用封条封着。(《红楼梦》,第五回)
值得注意的是,动态助词在发展中也存在一些混用现象,这是语言发展不可避免的。但是这不是主流,并不影响结论。如:
①女孩儿从幼未曾出着闺门,我又不知路径,教我怎生去的?(元·乔孟符:《金钱记》,第一折)
②那个妇女入着酒店,与宋四公道个万福,拍手唱一支曲儿。(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③说毕,关着门进去了。(《儒林外史》,第一回)
④他没有帖子,问着他名姓,也不肯说。(《儒林外史》,第十回)
例①, 「着」与「过」同义;例②—④, 「着」与「了」同义。
动态助词「过」,是动词经历体的语法标志。动词的经历体,是表示动作行为的一种经历、体验,并已成为过去。汉语「动+过」的虚化时间,主要是从宋代开始的,而「动+过+宾/补」语法格式的形成,则主要在宋代以后。如:
①鸿尔和大山、天池子曾有北朝国信使带过圣旨去定了界至,怎生道不知国信使是谁?(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
②某等当面看过,遂辞而退。(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绍兴甲寅通和录》,卷一六三)
③每日读书,只是读过了,便不知将此心在体会,所以说得来如此疏。(《朱子语类·训门人》)
④老身是开封人氏,夫主姓孙,亡过数载。(元·无名氏:《小孙屠》,第四出)
⑤下那岭去,行过一里,到了坟头。(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一窟鬼癞道人除怪》,第十四卷)
⑥晚生今年二十二岁,还不曾娶过妻子。(《儒林外史》,第十五回)
「得」「地」「的」系统的发展
汉语动态助词系统的建立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动态助词在发展中,是由多元系统而逐渐走向单一系统的,并非一开始就是「了」「着」「过」独霸天下。动态助词「得」「地」「的」的存在,就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上面,讲了
结构助词「地」「底」「得」「的」发展。「得」「地」「的」既然是结构助词,为什么又可以作动态助词呢?两者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并不难解释。
动态助词「了」「着」「过」,这些词最大的特点就是它们都来源于
动词,都是动词长期虚化的结果,而动态助词「得」「地」「的」的直接来源并不是动词,而是由
结构助词「得」进一步虚化而成。这就是结构助词「得」「地」「的」和动态助词「得」「地」「的」两者关系的最简单的描述。
前面说过,
谓语动词后的「得」字,可以扩展为两种最基本的语法格式:一是「动词+得1+
宾语」,二是「动词+得2+
补语」。结构助词「得」的产生,同这两种句式都有关系。「得1」表示动作或行为的可能,「得2」表示动作的结果、程度或状态。
周生亚认为,动态助词「得」的产生,就是同「得2」引出的
结果补语有关。「得2」既然可以表示动作或行为造成的结果,那它本身也就必然含有
终了义或
终结义,而动态助词「得」所表示的完成体或经历体的语法意义,也正应该由「得2」虚化而来。
动态助词「得」产生于唐代,而到了晚唐五代,已经比较广泛地使用在文献之中。如:
①譬如帝王生得太子,若同俗例者,无有是处。(《神会语录》)
②养得一牸牛,生得五犊子。(唐·寒山子:《寒山诗·丈夫》,第一三二)
③燕子单贫,造得一宅,乃被雀儿强夺。(变文《燕子赋》一)
④曹山云:「成得个一头水牯牛。」(《祖堂集》,卷十六)
⑤(座主)对曰:「讲得四十本经论。」(《祖堂集》,卷十四)
例①—⑤, 「得」,动态助词
完成体,皆「了」义,「得」所引出的皆为
结果补语。
「得」后出现的不一定都是结果补语,有时也可以是
数量补语、
处所宾语或
补语,甚至还可以是对象宾语。这些成分,从广义上看,也都是动词造成的结果。如:
①从上房行得廿里,到刘使普通院宿。(唐· [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二)
②相公问:「汝念得多小(少)卷数?」(变文《庐山远公话》)
③二将听得此事,放过楚军,到峡路上靽(绊)却马脚。(变文《汉将王陵变》)
④到得南岸,应是舟舡溺在水中。(变文《韩擒虎话本》)
⑤远公出得寺门,约行百步已来,忽然腾空而去,莫知所在。(变文《庐山远公话》)
⑥一日行得五百里,恰到百丈庄头,讨吃饭。(《祖堂集》,卷四)
⑦过得两年,院主见他孝顺,教伊念《心经》。(《祖堂集》,卷五)
⑧隐峰接得锹子,向师刬一下。(《祖堂集》,卷四)
例①—⑧, 「得」均为动态助词,或为
完成体,义同「了」(例①③④⑤⑥⑦),或为
经历体,义同「过」(例②⑧)。
两宋以后,动态助词「得」,应用更加普遍,并且以表示完成体的用例居多。如:
①近日陆子静门人寄得数篇诗来。(《朱子语类·训门人》)
②而今只想像那熟处,却不曾下得种子,如何会熟?(《朱子语类·训门人》)
③到得龙城里,身心一处新。(《张协状元》,第二十四出)
④郭威到得邢州,寻问唐山县地名尧山。(《新编五代史平话·周史平话上》)
⑤入得房门,怎回身?(元·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第一折)
⑥过得几日,他到小的铺中讨服毒药。(元·关汉卿:《窦娥冤》,第四折)
⑦徽宗入内,听得张梦熊、张商英二臣的奏章,常有忧色。(《宣和遗事》)
⑧因此舍了自己性命救得高祖。(《皇明诏令·戒谕军官敕》)
⑨(石崇)用六斛大明珠买得一妾,名曰绿珠。(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⑩到得三更,被一伙强盗劫入店来。(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杨温拦路虎传》)
⑪(秀秀)道罢起身,双手揪住崔宁,叫得一声,匹然倒地。(明·冯梦龙:《警世通言·崔待诏生死冤家》,第八卷)
⑫是教你下山去杀得一个人,将头献纳,他便无疑心。(《水浒传》,第十一回)
⑬林冲与陆谦出得门来,街上闲走了一回。(《水浒传》,第七回)
⑭才说得一句,听见锣响,一齐立起来说道:「回衙了。」(《儒林外史》,第四回)
动态助词「地」,主要用于动词的
持续体,始用于晚唐五代。前面说,结构助词「得2」(表结果)可以虚化为动态助词「得」。同样,结构助词「得2」(表程度、状态)也可以虚化为动态助词「地」和「的」。
动态助词「地」「的」,主要用于
持续体或
进行体,义同「着」。持续或进行,就是一种状态。因此,近古汉语动态助词「地」或「的」,其直接来源仍是结构助词「得2」。动态助词「地」,与动词的结合能力不是很强,主要是用在居止动词或
状态动词之后。
从功能上看,与「地」结合的
动词主要是作
谓语、
状语。如:
①二将勒在帐西角头立地。(变文《汉将王陵变》)
②后妻向床上卧地不起。(变文《舜子变》)
③舜子府(抚)琴忠(中)间,门前有一老人立地。(变文《舜子变》)
④今日见我归家,床上卧地不起。(变文《舜子变》)
⑤把舜子头发悬在中庭树(竖)地,从项决到脚䐐,鲜血遍流洒地。(变文《舜子变》)
⑥两人坐地歇息次,道吾起来礼拜曰:「某甲有段事欲问多时,未得其便。」(《祖堂集》,卷四)
⑦师教他身边立地。(《祖堂集》,卷十四)
例④⑤, 「地」,原卷无,据
蒋礼鸿校补。「『卧地』即卧着,……下文『树地』之『地』同。」
两宋以后,「地」使用得更广一些,但与动词的结合能力,仍十分有限。功能上,与动词结合后仍以作
谓语、
状语为主,个别的也可作
定语。如:
①其萧禧只于厅上倚柱立地,屡遣人请唤,不肯下阶习仪。(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三)
②(王)俊叫起王观察,于教场内亭子西边坐地。(《王俊首岳侯状》)
③张太尉先与一个和尚何泽,点着烛,对面坐地说话。(《王俊首岳侯状》)
④你再坐地,我说与你。(元·贯云石:《孝经直解·开宗明义章》)
⑤郭立道:「也不知他仔细,只见他在那里住地,依旧挂牌做生活。」(明·冯梦龙:《警世通言·崔待诏生死冤家》,第八卷)
⑥边头立地闲看的人说,这牙家说的价钱,正是本分的言语。(《老乞大》)
⑦到街上立地的其间,一个客人赶着一群羊过来。(《老乞大》)
动态助词「的」,主要是用于动词的持续体或进行体,义同「着」。其部分用法,与「地」有交叉。
结构助词「的」产生于北宋,所以动态助词「的」的产生时间不会早于宋代。元据时期入声消失,「的」由入声字变为阴声字,广泛使用于元据时期以来。如:
①呆厮,跟的我来,这是牢里。(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三折)
②(鉏麑)看天色尚早,端坐的堂上,十分恭敬。(《皇明诏令·戒谕管军官敕》)
③请,请,里头坐的。(《老乞大》)
④严贡生回家,忙领了儿子和媳妇拜家堂,又忙的请奶奶来一同受拜。(《儒林外史》,第六回)
⑤我们不知系何「贵客」,忙的接出来。(《红楼梦》,第五回)
宋代,「地」已由定母变为端母;元据时期,「得」「的」又都从入声字变为阴声字。于是,「得」「地」「的」在元据时期已变为音同或音近字(均为端母、齐微韵,只有开口、齐齿之分)。因此文献中出现「的」「得」混用现象是很自然的。如:
①(他老子)才吃的几口,便死了。(元·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②天子出的师师门,相别了投西而去了。(《宣和遗事》)
③那大汉下的车,众人施礼数。(元·睢景臣:《高祖还乡》)
④懒步红尘,倦到山村,入的宅门,愁的是母亲问。(元·无名氏:《小张屠焚儿救母》,第四折)
⑤婆婆,出的城来,你看郊外实是好春景也。(明·朱有燉:《团圆梦》,第二折)
⑥林冲上的楼上,寻不见高衙内。(《水浒传》,第七回)
⑦过的义州,汉儿地面来,都是汉儿言语。(《老乞大》)
⑧咱们往前行的十里来田地里,有个店子,名唤瓦店。(《老乞大》)
例①—⑧, 「的」均用于
完成体或
经历体,与「得」的用法无异。
近古汉语里,动态助词系统正处于发展之中,因此系统之间混用也是很自然的。如:
①远公对曰:「贱奴念得一部十二卷,昨夜总念过。」(变文《庐山远公话》)
②拴了牛驴,不问拖车,上得庙阶。(《刘知远诸宫调》,第二)
③弃了个小冤家凄凉杀他,存得个老尊堂快活杀我。(元·无名氏:《小张屠焚儿救母》,第二折)
④后来我家生得一子,名做锁儿;他家生了一女,名做官保,今长一十八岁。(明·朱有燉:《团圆梦》,楔子)
⑤二人出得店门,离了村镇,又行不过五七里,到一个三岔路口。(《水浒传》,第六回)
例①—⑤, 「得」与「过」「了」共用,均用于
完成体或
经历体。
又如:
①到得明日早饭后,王吉把那封书来,折(拆)开看时,里面写着四句诗。(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②小娘子则叫得一声,掩着面,哭将入去。(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③到得来日,尹宗背着万秀娘,走相将到襄阳府,则有得五七里田地。(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万秀娘仇报山亭儿》,第三十七卷)
④入得那土库,一个纸人手里托着个银毬,底下做着关捩子。(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⑤于是三四人争着打帘子,一面听得人说:「林姑娘来了!」(《红楼梦》,第三回)
例①—⑤, 「得」「着」共用,一用于完成体或经历体,一用于持续体或进行体。以上的共用例,均属于动态助词体系之间的交叉混用。
「将」字系统的发展
「将」原本是个
动词。《说文》云:「将,帅也。」段注云:「『帅』当作『𧗿』,行部曰:『𧗿」,将也』,二字互训。」扶持、持有、携带诸义,都是它的引申义。
大约从魏晋时代起,动词「将」就常常附缀于另一个动词之后,组成一个并列结构,或称之为连动结构,合起来作谓语。
据
龙国富研究,在东晋时代的汉译佛经中,已经出现了「V+将+趋向动词」这样的语法格式。引例如:
①即便授旨与之,令捉将来,自入住房,共止一宿。(《
四分律》,22/638 b)
②诸比丘往白佛,佛言:不应诱将他弟子去。(《四分律》,22/804 c)
③父母不听而辄度,后为父母夫主还将去。(《四分律》,22/762 c)
总体上看,「动+将」的后续成分,主要有两类:一是续接宾语,二是续接
趋向补语。前一类,从中古到近古,用例都不是很多;而后一类,从中古到近古,却得到了充分的发展。
「动词+将+
趋向补语」这一格式非常重要,是动态助词「将」产生的重要「温床」或条件,是演变中的关键环节。
换句话说,「将」由动词虚化为一个动态助词,最关键的因素,不仅是这前面的动词,而更重要的是它后面的充当补语的
趋向动词。
应特别注意的是,当「将」字处于带有动向的
动词和表示动作趋向的
补语之间的时候,它的词汇意义就已经开始虚化了。可是当「将」字后面的趋向动词,由表示动作趋向的实在意义向表示抽象的动态意义(或表开始、或表持续、或表完成)转变的时候,动态助词「将」字的演变也就正式完成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动态助词「将」应产生于晚唐五代。
曹广顺说:「晚唐五代助词『将』所构成的『动+将』结构的格式,开始趋向于统一为『动+将+趋向补语』」,并认为「B类例句中动作都不带趋向性,作补语的『来』『去』也已经虚化,不再表示动作趋向,而是表示动作开始、持续等了」,因此「这类例句中『将』字的功能,主要是和补语一起表示某种『动态』(开始、持续、完成等)」。
曹氏的引例如:
①道吾问:「有一人无出入息,速道将来。」(《祖堂集》,2.72)
②讶将去,钻将去,研将去,直教透过。(《祖堂集》,2.91)
实际上,从宋代开始,「动词+将+
趋向补语」这一格式中的动词和趋向补语的去动向化就已经开始并普遍应用了。这表明「将」字已彻底
语法化了,变成了一个表示动词起始体、持续体或完成体的语法标志。如:
①学问亦无个一超直入之理,直是铢积寸累做将去。(《朱子语类·训门人》)
②天下事不拣甚么公事,都从那正心上做将出来,撇不得那正心两个字。(元·许衡:《鲁斋遗书·直说大学要略》,卷三)
③窦娥,婆婆想羊肚汤吃,快安排将来。(元·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④酒京城糟房虽然多,街市酒打将来怎么吃?(《朴通事》)
⑤那妇人听罢,哭将起来。(《水浒传》,第八回)
⑥那官人笑将起来,便喝散了那二三十人,各自去了。(《水浒传》,第四回)
⑦话说众回子因汤知县枷死了老师夫,闹将起来。(《儒林外史》,第五回)
「将」前的动词也可换成
形容词,这样一来,句中谓词就更无动向可言了。如:
⑧自此以后,王氏的病,渐渐重将起来。(《儒林外史》,第五回)
⑨天气冷将上来,家中冬事未办,狗儿未免心中烦躁。(《红楼梦》,第六回)
语言发展总是不平衡的。两宋以后,虽说「动词+将+趋向补语」中的动词和趋向补语去动向化已成为既定事实,但有些句子的谓语动词仍具有动向特点。在这种情况下,句中的由动词充当的趋向补语也必然仍带有一定的动词性质。如:
①王世充将唤作单雄信,骑了马望着唐太宗刺将来。(《皇明诏令·戒谕管军官敕》)
②(朱贵)搭上那一枝响箭,觑着对港败芦折苇里面射将去。(《水浒传》,第十一回)
③(鲁智深)把肉望下首的禅和子嘴边塞将去。(《水浒传》,第四回)
④周进看着号板,又是一头撞将去。(《儒林外史》,第二回)
例①—④, 「刺」「射」「塞」「撞」,动向为外向。
又如:
①如自家有一大光明宝藏,被人偷将去,此心还肯放舍否?(《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②不如且捉手中一条棒去夺将来。(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杨温拦路虎传》)
③入的庙门,再把门掩上,傍边止有一块大石头,掇将过来,靠了门。(《水浒传》,第十回)
④前日三更前后,贼入来,把我二三年布施来的金银钞锭都偷将去了。(《朴通事》)
例①—④, 「偷」「夺」「掇」「偷」,动向为内向。
又如:
①王四吃了一惊,跳将起来。(《水浒传》,第二回)
②小二扒将起来,一道烟走了。(《水浒传》,第三回)
③拔将小蒜、田菁、荠菜、芢荇,都拔将来,把芢荇来煮吃。(《朴通事》)
④他爬将起来,又拍着手大笑道:「噫,好了,我中了!」(《儒林外史》,第三回)
例①—④, 「跳」「扒」「拔」「爬」,动向为上向。
又如:
①(小娘子)恰待要跳将下去,则见后面一个人,把小娘子衣裳一捽捽住。(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②看了一回,只见囉囉的细雨下将起来。(《儒林外史》,第二回)
③原来是一个老鼠从梁上走滑了脚,掉将下来。(《儒林外史》,第十回)
例①—③, 「跳」「下」「掉」,动向为下向。
前面还说过,「动+将」的后续成分,如果接宾语,这种结构从中古到近古,都是少见的。少见不等于没有。两宋以后,这类用例如:
①昨日是个七月七日节,我特地打将上等酒来,待和你赏七月七日则个。(《宣和遗事》)
②(正旦)云:「引章妹子,你跟将他去。」(元·关汉卿:《救风尘》,第四折)
③元来是神灵送将孩儿来了。(元·无名氏:《小张屠焚儿救母》,第四折)
④这胡仲渊,他乡里都信服他,与我带将许多人来。(明·刘璟:《遇恩录》)
⑤旧例买主管税,卖主管牙钱,你各自算将牙税钱来。(《老乞大》)
⑥当时崔宁买将酒来。(明·冯梦龙:《警世通言·崔待诏生死冤家》,第八卷)
⑦大尹叫将皇甫殿直来。(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⑧林冲便拿枪,却待开门来救火,只听得前面有人说将话来。(《水浒传》,第十回)
例①—⑧,由引例可知,上述格式中的「将」字也是已虚化为动态助词了。这些「将」,或表完成体,或表持续体。
「将」后的宾语,也可借助
介词「把」「将」提到动词之前。这种句式,如:
①衙内性儿乖,把他叫将来。(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一折)
②只见水面上有鬼使三人出,把船推将去。(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③话犹未了,只听迷津内响如雷声,有许多夜叉海魂,将宝玉拖将下去。(《红楼梦》,第五回)
有的学者以《敦煌变文集》中助词「将」为考察对象,共得124例,并列出四种格式:「动+将」「动+将+宾」「动+将+动」「动+将+
趋向补语」。其实其中最重要的格式仍是「动+将+宾」和「动+将+趋向补语」两种。
宋代以后出现的「动词+将+宾语+趋向补语」格式,实际就是上述格式的综合形式,所以也必须予以重视。
说到这里,还有个问题必须提到的是,元据时期蒙式汉语的时体标志「有」字问题。大家知道,在元据时期直译体文献中,经常发现一些句子的末尾缀以「有」字,很难懂。有的学者认为,这种「时体标志『有』虽然借用了汉语的词汇形式,但其意义和用法却是源自蒙古语底层,全然是移植和复制蒙古语助动词a-、bü及对应蒙古语动词现将时和过去时附加成分的结果」。元据时期的这种蒙式汉语语法,甚至对明代汉语都产生了影响。如:
①众人听说,与也先磕头有。(明·
哈铭:《正统临戎录》)
②爷爷将前情对伯颜帖木儿说有。(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③后十一月十一日,遇圣节有,也先亲来与爷爷上寿。(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例①—③, 「有」表示动词过去时的完成体。有时,这种「有」还与汉语的动态助词「了」或动补结构配合使用。如:
①达子遇见打柴草使车的人,都杀了,将柴草车辆都抢了有。(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②伯颜帖木儿亲领人马,同大同王等众头目往宁夏高桥儿一带抢掠去了有。(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③近前叩头进马乳毕有。(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处于句末的「有」,也可表示动词现在时的进行体或持续体。如:
①国土是皇帝底根本,皇帝主着天下,要似山岳高大,要似日月光明,遮莫那里都照见有。(元·
吴澄:《吴文正集·经筵讲义》,卷九十)
②不是在先圣人制下有法度的衣服不敢穿有,不是在先圣人说下的好言语不敢说有。(元·贯云石:《孝经直解·卿大夫》)
③也先领大众人马犯边,将我每各使臣脚带木枷,每人着四个达子看守,夜晚绑缚有。(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这种「有」也可和汉语动态助词「着」「地」直接搭配使用。如:
①将那孝顺父母的心来孝顺官里呵,心里一般敬有着。(元·
贯云石:《孝经直解·士章》)
②俺将一切强歹的人都拿了,俺大位子里坐地有。(《高皇帝御制文集·谕西番罕东毕里等诏》)
处于句末的「有」,也可用于动词将来时的进行体或持续体。如:
①我的伴当吴县令,你的二十件罪过,要告有。(《元典章·前集刑部》)
②有着自家爱父母的心呵,也不肯将别人来小看有。(元·贯云石:《孝经直解·天子章》)
③有一达子来剥我衣甲,我不服他剥,达子要害我有。(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④《西游记》热闹,闷时节好看有。(《朴通事》)
这种「有」,也经常加在
存现句、时间句或
判断句之后,这似乎与时体语法范畴没有多大关系。如:
①孩儿每长大呵,那一个无孝顺父母的心?圣人因他有这般心呵,就教他每爱亲尊君,有勾当有。(元·贯云石:《孝经直解·圣治章》)
②这般呵,天下都太平,百姓每无灾难有。(元·贯云石:《孝经直解·孝治章》)
③那达鲁花赤是甚么人有?(《元典章·前集刑部》)
④孝道的勾当,是德行的根本有。(元·贯云石:《孝经直解·开宗明义章》)
⑤你的师傅是甚么人?是汉儿人有。(《老乞大》)
⑥十五日有,也先同圣驾领人马到于德胜门外土。(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⑦又于本月内有,也先亲自来帐殿望看。(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⑧至五更有,喜太监声叫:「上位在那里有?」铭与袁彬把台听,应说:「在这里有。」(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说到底,这种蒙式汉语毕竟不是真正的汉语,而是一种「
协和语」,是蒙古语语法硬译汉语的产物,因而它的影响也是有限的,流传也不会太久。但是,从汉语语法史角度去观察问题,它毕竟又是语言接触的产物,又不能不认识它,因为这对考察近古汉语词类的发展终究是有益的。
综合上述可知,近古汉语的动态助词系统,「了」「着」「过」系统是代表着汉民族共同语的发展方向的,所以在现代汉语里得到了继承和发展;「得」「地」「的」系统和「将」字系统,可能都同方言有关,所以后来在普通话里都不见踪影了;至于「有」字一系,由于那是语言接触的产物,本质上就不是汉语成分,所以后来彻底屏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