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杨朱篇
列御寇创作的文章
《列子·杨朱篇》是列御寇创作的文章。
简介
文中,杨子名实关系两两分离,认为名未必符合实,实也未必依附于名。他列举管仲、日恒、、伯夷、叔齐等人的不同遣际,证明社会上存在着种种“实名贫,伪名富”的不公平现象。唯有死亡才能够消解尘世间的这些贵贱等差,并且卸下所有仁义道德的虚浮光环、让仁圣凶愚死后同样化作腐骨。由此反观充满苦难的历史进程与飘忽无定的短暂人生,我们唯一能够把握的就是当下的厚昧、美服、好色、音声,与之相比,任何的生前虚名或是死后荣耀都无异于伤生害性的“重囚累梏”。凡俗之人,顾忌着刑赏的尺度、名法的教诲,行为处世往往前嗜后瞩,即便有幸得享百年之寿,也不过做了礼教与名利的傀儡。公孙朝、公孙穆酗酒作乐,端木叔散尽家累,在常人眼中自是狂放之徒。殊不知杨子正是通过这两则寓言昭示天下,应当抛弃造作虚伪,不为功名所误,不为利禄所累,乐生逸身,任性纵情,才是悟道真人。
篇末·杨朱又唯恐矫枉过正,故而转回名实之论,表明在“有名则尊荣,亡名则卑辱”的现实中,“名”与“实”并不是完全割裂的关系。但若是在缘自本性的欲求之外,还去追求多馀的功名利禄,那就是贪得无厌,成为他所鄙夷的“守名而累实”。可见,杨朱学说本为批驳俗世虚荣,解脱纲常教化,并非肆意妄为。乃至后人曲解,才让他无端担起了自私放纵的万世恶名。
首先,《杨朱》明确地否定君臣纲常、礼义教条。明确指出,应该让君臣之道止息,认为礼义是伪名,不过是追逐个人荣利的遮羞布。其次,他主张人按照自然的天性生活以及处理人际关系。认为正确的生活态度应该是“不违自然所好”。它强烈地抨击了那些为寿、为名、为位、为货的行为,热烈地倡导人与人之间‘公天下之身,公天下之物”的关系。只有抱着这种生活态度和这样处理人际关系,才能保持人的天性,进而达到做人的理想境界。再次,对当时的丑恶现实是厌恶的,是极具批判锋芒的。它指出,名声是虚伪的,并以古讽今,对子产准备私授其弟以禄位的事情,实实在在地嘲弄了一番。“今有名则尊荣,亡名则卑辱”,对于社会的不公平,对于人心的险恶,在一定程度上作了揭露和批判。从这些方面看,《杨朱》篇的思想都是有积极的社会意义的。
第一部分
原文
杨朱游于鲁,舍于孟氏。孟氏问曰:“人而已矣,奚以名为?”曰:“以名者为富。”“既富矣,奚不已焉?”曰:“为贵。”“既贵矣,奚不已焉?”曰:“为死。”
“既死矣,奚为焉?”曰:“为子孙。”“名奚益于子孙?”曰:“名乃苦其身,燋①其心。乘其名者,泽及宗族,利兼乡党②,况子孙乎?”“凡为名者必廉,廉斯贫;为名者必让,让斯贱。”曰:“管仲③之相齐也,君淫亦淫,君奢亦奢,志合言从,道行国霸。死之后,管氏而已。田氏④之相齐也,君盈则己降,君敛则己施,民皆归之,因有齐国;子孙享之,至今不绝。”“若实名⑤贫,伪名富!”曰:“实无名,名无实;名者,伪而已矣。昔者尧、舜伪以天下让许由、善卷⑥,而不失天下,享祚⑦百年。伯夷、叔齐实以孤竹⑧君让而终亡其国,饿死于首阳之山。实伪之辩,如此其省也。”
注释
①燋(jiāo):通“焦”,焦灼,烦躁。
②乡党:周朝制度以五百家为党,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乡。后因以“乡党”泛指乡里。
管仲:名夷吾。任齐相,助齐桓公成就霸业。
④田氏:田常,即陈成子。春秋时齐国大臣。公元前481年,他杀死齐简公,拥立齐平公,自任相国,齐国便由田氏专权。最后,田常的曾孙田和升格为诸侯,取代姜氏,成为齐的国君。
⑤若:应为“若然”,即如果这样。实名:指为善而不求名利,有其实而无其名。
⑥许由:相传是尧时隐士,尧想把君位让给他,他不受而逃到箕山下,农耕而食。尧又请他做九州的长官,他便到颍水边洗耳,表示不愿听到。善卷:相传舜时隐士,舜曾将君位让给他,他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拒绝不受。
⑦祚:指王位、国统。
⑧孤竹:古国名。在今河北卢龙一带。存在于商、周之时。
译文
杨子在鲁国游历,住在孟氏家里。姓孟的问道:“做普通人就行啦,(世人)为什么要追求名声呢?”杨朱回答:“借名声来发财致富。”“已经富有啦,为什么还不罢休呢?”“还要谋显贵地位。”“已经显贵啦,怎么还不罢休呢?”“为了身死之后的荣耀。”
孟氏又问:“人都已经死啦,还要名干什么呢?”杨朱说:“为了子孙。”孟氏又问:“名声怎么还对子孙有益呢?”杨朱说:“名声就是借肉体劳苦,心神焦虑才获得的。借一个人的名声能让恩泽遍及宗族,利益兼顾乡里;更何况对于子孙呢?”孟氏说:“大凡为名的人一定廉洁,廉洁便会贫困;为名的人一定谦让。谦让地位就不高。”杨朱说:“管仲担任齐国的国相,君主淫逸他也淫逸,君主奢侈他也奢侈,顺应君主的意愿,言听计从,因此政治得以推行,国家得以称霸。但是他死之后,管氏家运就从此败落。田成子担任齐国的国相,君主骄横他就谦虚,君主聚敛他就施舍,因而民心悉皆归附,他便夺取了齐国的政权;子孙得以享用,至今不曾中断。”孟氏说:“照这么说,真名声使人贫贱,而假名声倒使人富贵!”杨朱说:“务实的没有名,求名的没有实;所谓名声,都是虚假的罢了。从前,尧、舜假装把君位让给许由、善卷,因而不失天下,得以长久享受天子之位。伯夷、叔齐真的要让出孤竹君位,因而终于亡国,饿死在首阳山上。真实和虚伪的区别,就是这样明白啊。”
第二部分
原文
杨朱曰:“百年,寿之大齐①。得百年者千无一焉。设有一者,孩抱以逮昏老,几居其半矣。夜眠之所弭②,昼觉之所遗,又几居其半矣。痛疾哀苦,亡失忧惧,又几居其半矣。量十数年之中,然③而自得,亡介焉之虑者,亦亡一时之中尔。”
“则人之生也奚为哉?奚乐哉?为美厚尔,为声色尔。而美厚复不可常厌④足,声色不可常玩闻。乃复为刑赏之所禁劝,名法之所进退⑤;遑遑尔竞一时之虚誉,规⑥死后之余荣;偊偊尔顺⑦耳目之观听,惜身意之是非;徒失当年之至乐,不能自肆于一时。重囚⑧累梏,何以异哉?”
“太古之人知生之暂来,知死之暂往。故从⑨心而动,不违自然所好,当身之娱非所去也,故不为名所劝;从性而游,不逆万物所好,死后之名非所取也,故不为刑所及。名誉先后,年命多少,非所量也。”
注释
①齐(jì):定限。
②弭(mǐ):消逝,止息。
③(yóu)然:舒适自得的样子。
④厌:满足。
⑤名法:指等级名分和礼法规矩。进退:指束缚。
⑥规:谋划,打算。
⑦偊偊(yǔ):独行貌。顺:与“慎”相通假,即谨慎小心。
⑧重囚:严加囚禁。
⑨从:同“纵”,放任。
译文
杨子说:“一百岁,是寿命的最高定限。能活百年的,一千人当中挑不出一个。假设有一个人能活到百岁,那么他处在幼年和衰老的时间,就几乎占据了一生的一半。夜晚睡眠所消耗,白天觉醒所遗误的时间,也几乎占据了剩余的一半。至于疾病哀苦,亡失忧惧,几乎又占据了一半剩下的时间。算算仅剩的十几年,能够舒适自得、无牵无挂的日子,怕连一天也没有啊。”
“那么人的一生为了什么?有什么快乐呢?就是为了锦衣美食,为了歌舞女色呀。然而锦衣美食并不能常常得到满足,歌舞女色也不能经常得到玩赏。而人们又要动辄遭到刑罚的禁阻、奖赏的鼓励,受到名分礼法的束缚;匆匆忙忙地竞争一时的虚名,谋算死后的遗荣;孤零零地审慎观察周围的一切,注重思想行动的是非;白白丢失了有生之年的最大快乐,不能放纵自己的身心哪怕一时一刻。这样同戴上刑具关进牢狱的囚犯有什么不同呢?”
远古时代的人知道生命不过是暂时来到世上,知道死亡不过是暂时的离去;因此放纵心意而行动,不违反自然的本性;并不抛弃自身的欢乐,所以不为名誉所引诱。放纵本性而游历,不背逆万物的好恶,不去追求死后的名声,所以不会受到刑罚的惩处。名誉的大小,寿命的长短,都不是他们所考虑的。”
第三部分
原文
杨朱曰:“万物所异者生也,所同者死也。生则有贤愚、贵贱,是所异也;死则有臭腐消灭,是所同也。虽然,贤愚、贵贱非所能①也,臭腐、消灭亦非所能也。故生非所生②,死非所死,贤非所贤,愚非所愚,贵非所贵,贱非所贱。”
“然而万物齐生齐③死,齐贤齐愚,齐贵齐贱。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圣亦死,凶愚亦死。生则尧、舜,死则腐骨;生则桀、纣,死则腐骨。腐骨一矣,熟知其异?且趣④当生,奚遑⑤死后?”
注释
①非所能:不是自己所能做主的。能,指主观能力的作用。
②非所生:疑此句脱一“能”字,应作“非所能生”,意即生存并不是自己所能做主的。下文“非所死”、“非所贤”、“非所愚”等皆应有“能”字。
③齐:相等,等同。
④趣:趋向,往。
⑤遑:闲暇。
译文
杨子说:“万物的差异在于生存状况,相同在于死亡。活着便各分贤愚、贵贱,这就是差异;死了便同归臭腐、消灭,这就是相同。即使这样。但造成贤愚、贵贱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归于臭腐、消灭也不是个人所能决定的。所以不是自己想要生存就能生存,自己想要死亡就能死亡,自己想要贤明就能贤明,自己想要愚笨就能愚笨,自己想要显贵就能显贵,自己想要卑贱就能卑贱。”
“这样,对万物来说,生与死是齐等的,贤与愚是齐等的,贵与贱是齐等的。活了十年是死,活了百年也是死;仁人圣贤要死,恶棍傻瓜也要死。活着像尧、舜一样贤明,死了就是一堆腐骨;活着像桀、纣一样残暴,死了也是腐骨一堆。腐骨都是一样的,有谁能知道它们的差别呢?姑且追求今生的快乐吧,哪有工夫考虑死后的事情呢?”
第四部分
原文
杨朱曰:“伯夷非亡欲,矜清之邮①,以放②饿死。展季③非亡情,矜贞④之邮,以放寡宗⑤。清贞之误善⑥之若此。”
杨朱曰:“原宪窭⑦于鲁,子贡殖⑧于卫。原宪之窭损生,子贡之殖累身。”“然则窭亦不可,殖亦不可,其可焉在?”曰:“可在乐生,可在逸身。故善乐生者不窭,善逸身者不殖。”
注释
①矜清:矜持清高。邮:通“尤”,最。
②放(fǎnɡ):至,到。
③展季:即展禽,亦叫柳下惠
④矜贞:矜持贞节。
⑤寡宗:宗支不繁,谓子孙很少。
⑥善:大。
原宪:春秋时鲁国人(一说为宋人)。字子思,孔子学生。窭(jù):贫寒。
⑧殖:货殖,经商。在此有“发财”之义。
译文
杨朱说:“伯夷并非没有欲望,而是清高过分了,以至于饿死山中。展禽并非缺乏感情,而是坚贞过分了,以至于缺少后代。清高和贤贞的失误竟是这样大啊!”
杨朱说:“原宪在鲁国挨饿受冻,子贡在卫国经商发财。原宪的贫寒损害生命,子贡的财富劳累身心。”有人问道:“这么说来,贫寒也不合宜,发财也不合宜,那么怎样才合适呢?”杨朱回答:“在于使生命快乐,在于使身心安逸。因此善于让生命快乐的人不会感到贫寒,善于使身心安逸的人不去经商。”
第五部分
原文
杨朱曰:“古语有之:‘生相怜,死相捐。’此语至矣。相怜之道,非唯情也;勤能使逸,饥能使饱,寒能使温,穷能使达也。相捐之道,非不相哀也;不含珠玉①,不服文锦,不陈牺牲,不设明器②也。”
晏平仲③问养生于管夷吾。管夷吾曰:‘肆之而已,勿壅勿阏④。’晏平仲曰:‘其目⑤奈何?’夷吾曰:‘恣耳之所欲听,恣目之所欲视,恣鼻之所欲向,恣口之所欲言,恣体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行。夫耳之所欲闻者音声,而不得听,谓之阏聪;目之所欲见者美色,而不得视,谓之阏明;鼻之所欲向者椒兰,而不得嗅,谓之阏颤⑥;口之所欲道者是非,而不得言,谓之阏智;体之所欲安者美厚,而不得从,谓之阏适;意之所欲为者放逸,而不得行,谓之阏性。凡此诸阏,废虐之主⑦。去废虐之主,熙熙然以俟死,一日、一月、一年、十年,吾所谓养。拘此废虐之主,录⑧而不舍,戚戚然以至久生,百年、千年、万年,非吾所谓养。’”
管夷吾曰:‘吾既告子养生矣,送死奈何?’晏平仲曰:‘送死略矣,将何以告焉?’管夷吾曰:‘吾固欲闻之。’平仲曰:‘既死,岂在我哉?焚之亦可,沈之亦可,瘗⑨之亦可,露之亦可,衣薪⑩而弃诸沟壑亦可,衮衣绣裳而纳诸石椁亦可,唯所遇焉。’管夷吾顾谓鲍叔、黄子曰:‘生死之道,吾二人进之矣。’”
注释
①不含珠玉:古时入殓,以珠、玉、贝、米等物放在死者口中,因死者身份不同而有所区别。此处因谓“死相捐”,故不给死者嘴里含上珠玉。
明器:即“冥器”,殉葬的器物。一般用陶或木、石制成。
③晏平仲:即晏婴。春秋时齐国卿相。
④阏(è):阻塞。
⑤目:细目。
⑥颤(shān):鼻通能辨气味。
⑦废虐:大残害。废,《诗·小雅》毛传:“废,大也。”主:主要原因。
⑧录:检束。
⑨瘗(yì):埋葬。
⑩衣薪:用柴草遮盖。
衮(ɡǔn)衣:古代公卿的礼服,绣有龙形。石椁(ɡuǒ):石头的套棺。
黄子:与管仲同时的齐国大臣。
进:借为“尽”。
译文
杨朱说:“古代有一句话:‘活着相互怜惜,死了相互捐弃。’这真是至理名言呀。所谓怜惜,并非只是动之以情;而且能使劳苦的得到安逸,饥饿的得到吃饱,寒冷的得到温暖,穷困的得到显达。所谓捐弃,并非对死者不表示悲哀;而是不给他嘴里含入珠玉,不给他身体穿起锦衣,不给他祭礼供上牺牲,不给他墓里藏进冥器。”
“晏婴向管仲请教养生之道。管仲说:‘养生之道的关键是随心所欲,对身心欲望不要阻碍,不要遏制。’晏婴问道:‘具体的怎样做?’管仲回答:‘放任耳朵所想听的,放任眼睛所想看的,放任鼻子所想闻的,放任嘴巴所想说的,放任身体所想处的,放任意愿所想干的。耳朵所想听的是声音,但不得听,这叫做阻塞听觉的灵敏;眼睛所想看的是美色,但不得看,这叫做阻塞视觉的明亮;鼻子所想闻的是香气,但不得闻,这叫做阻塞嗅觉的通畅;嘴巴所想讲的是是非,但不得讲,这叫做阻塞头脑的智慧;身体所想处的是舒适,但不得处,这叫做阻塞人身的安乐;意愿所想做的是放逸,但不得做,这叫做扼杀天生的本性。凡这种种阻塞,都是残害身心的根本原因。摈去这些残害身心的根本原因,和和乐乐地以待命终,即便能活上一日、一月、一年、十年,也是我所谓的养生之道。拘泥于这些残害身心的根本原因,受它束缚而不肯舍弃,悲悲戚戚地以至长寿,即便能活上百年、千年、万年,也不是我所谓的养生之道。’”
管仲说罢,又反问晏婴道:‘我已经把养生之道告诉你啦,那么给死者送葬又该怎样呢?’晏婴回答:‘送葬的事就简单啦,我将怎样对你说呢?’管仲说:‘我一定要听你说说。’晏婴便答道:‘已经死了,难道还由得自己吗?把尸体放火烧了也可以,下水沉了也可以,用土埋了也可以,扔到野外也可以,拿柴草遮住丢进沟壑里也可以,穿着礼服锦衣装进石头棺椁也可以,总之,碰上什么算什么吧!’管仲回头对鲍叔牙和黄子说:‘生死的道理,我和他已经完全领悟啦!’”
第六部分
原文
子产相郑专国之政,三年,善者服其化,恶者畏其禁,郑国以治,诸侯惮之。
而有兄曰公孙朝,有弟曰公孙穆。朝好酒,穆好色。朝之室也聚酒千钟,积麴成封①,望②门百步,糟浆之气逆于人鼻。方其荒③于酒也,不知世道之安危,人理之悔吝,室内之有亡,九族④之亲疏,存亡之哀乐也。虽水火兵刃交于前,弗知也。
穆之后庭比房数十,皆择稚齿婑媠⑤者以盈之。方其耽于色也,屏亲昵,绝交游,逃于后庭,以昼足⑥夜;三月一出,意犹未惬。乡有处子之娥姣者,必贿而招之,媒而挑之,弗获而后已⑦。
子产日夜以为戚,密造邓析而谋之,曰:“侨⑧闻治身以及家,治家以及国,此言自于近至于远也。侨为国则治矣,而家则乱矣。其道逆邪?将奚方以救二子?子其诏⑨之!”
邓析曰:“吾怪之久矣!未敢先言。子奚不时其治⑩也,喻以性命之重,诱以礼义之尊乎?”
子产用邓析之言,因间以谒其兄弟,而告之曰:“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智虑。智虑之所将者,礼义。礼义成,则名位至矣。若触情而动,耽于嗜欲,则性命危矣。子纳侨之言,则朝自悔而夕食禄矣。”
朝、穆曰:“吾知之久矣,择之亦久矣,岂待若言而后识之哉?凡生之难遇而死之易及;以难遇之生,俟易及之死,可孰念哉?而欲尊礼义以夸人,矫情性以招名,吾以此为弗若死矣。为欲尽一生之欢,穷当年之乐,唯患腹溢而不得恣口之饮,力惫而不得肆情于色;不遑忧名声之丑,性命之危也。且若以治国之能夸物,欲以说辞乱我之心,荣禄喜我之意,不亦鄙而可怜哉!”
“我又欲与若别之。夫善治外者,物未必治,而身交苦;善治内者,物未必乱,而性交逸。以若之治外,其法可暂行于一国,未合于人心;以我之治内,可推之于天下,君臣之道息矣。吾常欲以此术而喻之,若反以彼术而教我哉?”
子产忙然无以应之。他日以告邓析。邓析曰:“子与真人居而不知也,孰谓子智者乎?郑国之治偶耳,非子之功也。”
注释
①(qū):酒曲。封:土堆
②望:至。这里表示距离的意思。
③荒:沉湎,迷乱。
九族:指本身以上的父、袒、曾祖和以下的子、孙、曾孙、玄孙。古时立宗法,以此为准。也有以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为“九族”。
⑤婑媠(wǒ tuǒ):艳丽美貌。
⑥足:补足,凑满。
⑦弗获而后已:当为“必获而后已”之误。
⑧侨:子产姓公孙,名侨,字子产。
⑨诏:本用作上对下的告语。这里泛指“告诉”。
⑩时其治:及时地管治。
可孰念哉:为“孰可念哉”的倒装句。意谓,还有什么可牵挂于心呢?
矫:勉强克制。
忙然:茫然,若有所失的样子。
真人:道家称谓修真得道的人。但此处是指本性率直天真的人。
译文
子产担任郑国的国相,独揽政权,三年之后,好人顺服他的教化,坏人畏惧他的禁令,郑国因此得以安定,诸侯感到害怕。
但子产有个哥哥名叫公孙朝,有个弟弟名叫公孙穆。公孙朝好酒,公孙穆好色。公孙朝的家里藏有上千坛好酒,陈曲堆积成山,离大门百步之远。糟浆的气味就直冲入鼻。当他沉湎于饮酒的时候,根本不顾社会的安危、人事的纷争、家庭的有无、九族的远近、存亡的哀乐。即使水火兵刃交加来到面前,也茫然无知。
公孙穆的后庭并列有数十间房,都选择年少美貌的女子住在里面。当他沉迷于女色的时候,屏退亲友,断绝交游,躲在后庭,日以继夜;三个月才出来一次,还感到未能满足。乡间凡有娇美的处女,他必定要用财物招引,派媒人诱惑,不弄到手就不肯罢休。
子产日夜为此伤脑筋,便秘密造访邓析,同他商议道:“我听别人讲,修养好自身能推及全家,治理好家庭才能推及全国,这样是说做事要由近及远。对于国家我已经治理好啦,但自己家庭却这般混乱。那不是把由近及远的道理颠倒了吗?该用什么办法来拯救我那两弟兄呢?你可要想个办法呀!”
邓析回答:“我也奇怪很久啦!但不敢先说。你为什么不及时管治,向他们喻以生命的重要,劝以礼义的尊严呢?”
子产采纳了邓析的意见,找机会见了这两兄弟,对他们说:“人比禽兽高贵的地方,就在理智。理智所扶持的东西,就是礼义。礼义完备,就能够得到名誉地位。如果一味感情用事,耽于嗜欲,那性命就危险啦!你们听我的话,早上悔过自新,晚上我就给你们官做。”
公孙朝和公孙穆答道:“我们早就明白了,也选择很久啦,难道要等你的教训然后才知道吗?大凡生命是难以得到的。而死亡是很快到来的;用难以得到的生命,来等待很快到来的死亡,还有什么可牵挂于心的呢?如果想借尊重礼义来夸耀于人,用将饰自己的情性以沽名钓誉,我们认为这样做人还不如死了。人活着就要享尽一生的欢娱,穷极当年的快乐,只怕肚子太饱而不得开怀痛饮,精力衰惫而不得放纵情欲于美色;根本没有时间去担忧名声的丑恶,性命的危险。而你却以治国的才能来炫耀于人,想凭劝说之辞来扰乱我们的心性,用荣华利禄来诱惑我们的意志,岂不是太浅薄又太可怜了吗!”
“我们再把道理分辨一下。善于治理外物的,外物不一定能够治好,而自己的身心却与之一道受苦;善于治理内心的,外物未必因此混乱,而自己的性情却与之一道安逸。凭你治理外物而言,这种方法虽可暂时在一国推行,但并不符合人们的本心;凭我的治理内心,可以在普天下推行,君臣之道也用不着。我们常想拿这种方法来开导你,而你却反而要用你的那套东西来教训我们吗?”
子产听罢,茫然无言可对。一天他把事情告诉邓析。邓析说:“你同本性率真的人相处却不知道,谁说你是个聪明人?郑国得以治理只是偶然罢了,并不是你的功劳。”
第七部分
原文
端木叔①者,子贡之世②也。藉其先赀③,家累万金。不治世故④,放意所好。其生民之所欲为,人意之所欲玩者,无不为也,无不玩也。墙屋台榭,园囿池沼,饮食车服,声乐嫔御,拟齐、楚之君焉。至其情所欲好,耳所欲听,目所欲视,口所欲尝,虽殊方偏国⑤,非齐土⑥之所产育者,无不必致之,犹藩墙之物也。及其游也,虽山川阻险,涂径修远,无不必之,犹人之行咫步也。
宾客在庭者日百住⑦,庖厨之下不绝烟火,堂庑⑧之上不绝声乐。奉养之余,先散之宗族;宗族之余,次散之邑里;邑里之余,乃散之一国。行年六十,气干⑨将衰,弃其家事,都散其库藏、珍宝、车服、妾媵⑩。一年之中尽焉,不为子孙留财。及其病也,无药石之储;及其死也,无瘗埋之资。一国之人受其施者,相与赋而藏之,反其子孙之财焉。禽滑釐闻之,曰:“端木叔,狂人也,辱其祖矣。”段干生闻之,曰:“端木叔,达人也,德过其祖矣。其所行也,其所为也,众意所惊,而诚理所取。卫之君子多以礼教自持,固未足以得此人之心也。”
注释
端木叔:人名。孔子弟子端木赐(即子贡)的后代。
②世:后嗣。
③藉:借,凭借。先:祖先。赀(zī):财产。
④世故:这里指生计、生产。
⑤殊方偏国:异域和偏僻的国家。
⑥齐土:犹中土。指中原地域。
⑦日百住:住当为数,声之误
⑧庑:堂周的廊屋。
⑨气干:气血躯干。指身体状况。
⑩妾媵(yìnɡ):古代诸侯之女出嫁,以妹妹和堂妹从嫁,称为“妾媵”。后亦泛指妾。
赋:按人口出钱。藏:埋藏。
段干生:一本作“段干木”。战国初年魏国学者。姓段干,名木。魏文侯曾给以爵禄官职,他坚辞不受。
译文
卫国的端木叔,是子贡的后代。靠他祖辈的财产,家中积聚万金之多。但他不经营家业,却纵情所好。只要是人们所想干的,人们所想玩的,他无不去干,无不去玩。他家屋台榭、园囿池沼、饮食车服、声乐嫔御,几乎可同齐、楚两国的君王相媲美了。至于他情意所喜好的,耳朵所要听的,眼睛所想看的,口中所想尝的,即便远在异域他国,并非国中所产的东西,都一定要弄来,就好像是自己围墙里的东西一般。他外出游览时,尽管山川险阻,道路遥远,都一定要去,就像在咫尺之间散步一般。
四方来宾在他家里做客,每日数以百计,厨房灶下的烟火整天不熄灭,厅堂廊房里的声乐从不断绝。奉养门客之余,先把钱财施散给宗族;施散给宗族之余,再施散给乡里;施散给乡里之余,又施散给整个都城的人民。他活到六十岁时,身体即将衰弱,便抛弃家事,把所有的库藏、珍宝、车服、妾媵统统施散出去。一年之中,施散罄尽,不给子孙留下一点财产。到他重病之际,没有买药求医的钱;到他去世之后,没有买棺埋葬的钱。都城之中凡是受过他施舍的人得知,一齐出钱,把他埋葬了,又把财产退还给了他的子孙。禽滑釐听说这件事,骂道:“端木叔真是个狂人,把他的祖宗都辱没了!”段干生听说这件事,赞道:“端木叔真是个通达的人,德行超过了他的祖先。他所行的,他所为的,众人都感到惊骇,但确实是符合自然之理的。卫国的君子多以礼教来约束自己,当然是不足以理解端木叔的用心了。”
第八部分
原文
孟孙阳①问杨朱曰:“有人于此,贵生爱身,以蕲②不死,可乎?”曰:“理无不死。”“以蕲久生,可乎?”曰:“理无久生。生非贵之所能存,身非爱之所能厚。且久生奚为?五情好恶,古犹今也;四体安危,古犹今也;世事苦乐,古犹今也;变易治乱,古犹今也。既闻之矣,既见之矣,既更③之矣,百年犹厌其多,况久生之苦也乎?”
孟孙阳曰:“若然,速亡愈于久生;则践锋刃,入汤火,得所志矣。”
杨朱曰:“不然。既生,则废④而任之,究其所欲,以俟于死。将死,则废而任也,究其所之,以放于尽。无不废,无不任,何遽⑤迟速于其间乎?”
注释
①孟孙阳:杨朱的学生。
②蕲(qí):通“祈”,祈求。
③更:经历。
④废:弃置不顾,有放任的意思。
⑤遽(jù):惶恐,窘急。
译文
孟孙阳问杨朱道:“要是有一个人,珍视生命爱惜身体,以此祈求不死,能办到吗?”杨朱回答:“人没有不死的道理。”孟孙阳又问:“以此祈求长久活着,能办到吗?”杨朱回答:“人没有长久活着的道理。生命不是珍视就能长寿的,身体不是爱惜就能健康的。再说,要长生不死干什么呢?人的情感与好恶,古今是一样的;四肢躯体的安危,古今是一样的;世间人事的苦乐,古今是一样的;社会变动和治乱,古今也是一样的。这人世间的方方面面都已经听过了,已经看过了,已经经历过了,活上百年都嫌太多,何况长生不死要经受许多痛苦呢?”
孟孙阳说:“如果这样,早点死要胜过长久的活;就去上刀山,下火海,赴汤锅,那才是满足意愿了。”
杨朱答道:“不是这样。人既已活着,就听之任之,尽量满足自己的欲望,以等待死亡。将要死亡,也不要管那么多,顺其自然,什么时候死,由他去,直至命终。没有什么不可放弃的,没有什么不可放任的,为什么还要为生命的长短而担心呢?”
第九部分
原文
杨朱曰:“伯成子高①不以一毫利物,舍国而隐耕。大禹不以一身自利,一体偏枯②。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禽子③问杨朱曰:“去子体之一毛以济一世,汝为之乎?”杨子曰:“世固非一毛之所济。”禽子曰:“假济,为之乎?”杨子弗应。禽子出语孟孙阳。孟孙阳曰:“子不达夫子之心,吾请言之。有侵若肌肤获万金者,若为之乎?”曰:“为之。”孟孙阳曰:“有断若一节④得一国,子为之乎?”禽子默然有间。
孟孙阳曰:“一毛微于肌肤,肌肤微于一节,省矣。然则积一毛以成肌肤,积肌肤以成一节。一毛固一体万分中之一物,奈何轻之乎?”禽子曰:“吾不能所以答子。然则以子之言问老聃关尹,则子言当矣;以吾言问大禹、墨翟,则吾言当矣。”孟孙阳因顾与其徒说他事。
注释
①伯成子高:即伯益。古代嬴姓各族的祖先。相传善于畜牧和狩猎,被舜任为虞(掌管山林之官)。一说他为禹所提拔,曾因助禹治水有功,禹去世时传位于他,但他固辞不受,故下文说他“舍国而隐耕”。
②偏枯:亦称“半枯”或“偏瘫”,即半身不遂。
③禽子:即禽滑釐。属墨家,主兼爱,故此文中有诘难杨朱“贵生”之辞。
④一节:一段肢体。
译文
杨朱说:“伯成子高不肯拔一毛而有利于万事万物,因此舍弃王位,隐居耕田。大禹不愿为自身谋利,因此劳累过度,半身不遂。古人拔下自己的一根毫毛来有利于天下他也不给,而让普天下来奉养他一人他也不同意。人人都不拔下一根毫毛,人人都不刻意做有利于天下的事,那么天下就治理好了。”
禽滑釐问杨朱道:“拔去你身上的一根毫毛来救助世道,你愿干吗?”杨朱回答:“世道本来就不是一根毫毛所能救助得了的。”禽滑釐说:“假设可以救助,你愿干吗?”杨朱不理睬他。禽滑釐出门告诉了孟孙阳。孟孙阳说:“你没领会先生的用心,我和你谈谈吧。有人损害你的肌肤给你万斤黄金,你愿干吗?”禽滑釐回答:“愿意干。”孟孙阳又问:“有人砍断你一段肢体给你一个国家,你愿干吗?”禽滑釐一言不发,默默地呆了一会儿。
孟孙阳接着说:“一根毫毛轻于肌肤,肌肤又轻于一段肢体,这是很明白的。但肌肤是由一根根毫毛构成的。肢体又是由一块块肌肤构成的,一根毫毛固然只是身体的万分之一,但难道可以轻视它吗?”禽滑釐说:“我没有什么话可回答你。但是拿你这番言论去问老聃、关尹,那么你的话是正确的;拿我的这番言论去问大禹、墨翟,那么我的话又是正确的啦!”孟孙阳听罢,就回过头去,和自己的同伴谈其他事情了。
第十部分
原文
杨朱曰:“天下之美归之舜、禹、周①、孔,天下之恶归之桀、纣。然而舜耕于河阳,陶于雷泽②,四体不得暂安,口腹不得美厚;父母之所不爱,弟妹之所不亲。行年三十,不告而娶。乃受尧之禅,年已长,智已衰。商钧③不才,禅位于禹,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穷毒者也。”
“鮌④治水土,绩用不就,殛诸羽山⑤。禹纂业事仇 ,惟荒⑥土功,子产不字⑦,过门不入;身体偏枯,手足胼胝。及受舜禅,卑宫室⑧,美绂冕⑨,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忧苦者也。”
“武王既终,成王幼弱,周公摄天子之政。邵公⑩不悦,四国流言。居东三年,诛兄放弟,仅免其身,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危惧者也。”
“孔子明帝王之道,应时君之聘,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围于陈、蔡,受屈于季氏,见辱于阳虎,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民之遑遽者也。”
“凡彼四圣者,生无一日之欢,死有万世之名。名者,固非实之所取也。虽称之弗知,虽赏之不知,与株块无以异矣。”
“桀藉累世之资,居南面之尊;智足以距群下,威足以震海内;恣耳目之所娱,穷意虑之所为,熙熙然以至于死:此天民之逸荡者也。”
“纣亦藉累世之资,居南面之尊;威无不行,志无不从;肆情于倾宫,纵欲于长夜;不以礼义自苦,熙熙然以至于诛:此天民之放纵者也。”
“彼二凶也,生有从欲之欢,死被愚暴之名。实者,固非名之所与也,虽毁之不知,虽称之弗知,此与株块奚以异矣。彼四圣虽美之所归,苦以至终,同归于死矣。彼二凶虽恶之所归,乐以至终,亦同归于死矣。”
注释
①周:这里指周公旦周武王之弟。曾助武王灭商。武王去世,成王年幼,由他摄政。
②陶:作动词用,制造陶器。雷泽:古泽名,又称“雷夏”,在今山东菏泽东北,久已堙没。
③商钧:舜的长子。因商钧缺乏才能,所以舜把天下禅让给了禹。
④(ɡǔn):同“鲧”,传说中中国原始时代的部落酋长,为禹的父亲。他曾奉尧命治水,因用筑堤堵塞的方法,九年未成。后被舜杀死在羽山。
⑤殛(jí):诛杀。羽山:在今山东郯城东北。
⑥荒:迷乱沉溺。这里指专心。
⑦不字:不加抚养。这里指禹妻涂山氏生下儿子启,禹忙于治水而无心照管。
⑧卑宫室:建造低矮简陋的宫室。
⑨美绂(fú)冕:指禹生活节俭,却把衣冠做得十分华美。
⑩邵公:也作召公。姓姬名夷,周代燕国的始祖。周成王时任太保之职,因怀疑周公旦名为代政,实为篡政,故而很不高兴。
诛兄放弟:周公旦摄政后,他的兄弟管叔鲜蔡叔度心怀猜忌,便联合殷纣王之子武庚作乱。周公奉命讨伐,诛杀了叔鲜和武庚,放逐了叔度,三年平定内乱。故云“诛兄放弟”。
伐树于宋:《史记·孔子世家》:“孔子去曹,适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魅欲杀孔子,拔其树。”
削迹于卫:卫灵公原来想聘用孔子,后听信谗言,改变了主意。孔子恐遭祸害,便躲藏起来,又悄悄离开了卫国。
围于陈、蔡:孔子应聘游楚。陈、蔡两国大夫一道出兵把孔子围困在陈、蔡之间的野地里。
受屈于季氏:孔子曾经担任季氏手下管理牲畜的小官,所以说“受屈”。
虽称之弗知:此句当作“虽罚之弗知”。
译文
杨朱说:“天下的美誉都归于虞、夏、周公、孔子,天下的坏名声都归于夏桀、殷纣。然而当年虞舜在河阳耕田、在雷泽制陶的时候,身体不得片刻的安闲,口腹不得美味的食物;父母不爱他,弟弟妹妹不亲他。活到三十岁,不经父母同意就娶了妻子。待到接受唐禅让时,年纪已老,智力已衰。他儿子商钧又无才能,他只好把帝位禅让给禹,忧心忡忡地活着,直到老死:这真是天下人中受苦受难最多的一个啊。”
“鲧治理水土,毫无功绩,被舜杀死在羽山。大继承父业,服侍仇人,一心平治水土,生了孩子他不抚育,路过家门他不进去;累病成半身不遂,手足胼胝。待到接受虞舜禅让后,为了俭省而住低矮的宫室,为祭鬼神却制作华丽的冠服,心事重重地活着,直到老死:这真是天下人中忧愁痛苦最多的一个啊。”
周武王死后,成王还年幼,他叔父周公旦便代掌国政。召公怀疑周公篡权而心怀不满,四处散播流言蜚语。周公为此避居东都洛阳三年,后来诛杀了叛乱的哥哥,放逐了谋反的弟弟,才得以保全自身,忧愁惶恐地活着,直到老死:这真是天下人中最担惊受怕的一个啊。”
“孔子精通治国的道理,接受当时君主的聘用,却在宋国遭桓魑砍倒大树的暗算,只得仓皇出境;在卫国受别人造谣中伤,只能销声匿迹;在商周地方被囚禁,在陈、蔡之间被围困,受季氏的贬低,遭阳虎的侮辱,悲悲戚戚地活着,直到老死:这真是天下人中最凄惶窘迫的一个啊。”
“上面这四位圣人,活着没有一天欢乐,死后却有万世名声。所谓名声,本来就不是真实固有的。虽然赞扬他,他也不知道。虽然褒赏他,他也不晓得,同树桩土块有什么两样呢?”
“夏桀凭借历代祖宗的基业,高居尊贵的帝位;智谋足以对付群臣,威力足以震慑海内;尽量满足耳目的欢娱,为所欲为,舒适快活地活着,直到死亡:这真是天下人中最奢逸放荡的人啊。
”“殷纣也凭借历代祖宗的基业,高居面南之尊;威令没有人敢不执行,意志没有谁敢不顺从;在宏大的宫殿中放情欢乐,在漫漫长夜中通宵纵欲;不用礼义来约束自己,舒适安乐地活着,直到死亡:这真是天下人中最放纵任性的人啊。”
“上面的这两个凶恶的家伙,活着时纵情欢乐,死后背上愚蠢残暴的坏名声。所谓真实的东西,本来就不是名声所能赋予的,就是诋毁它,它也不知道,就是惩罚它,它也不晓得,这同树桩土块又有什么两样呢!那四位圣人虽然天下人人赞颂。辛苦一生直到终老,最后都归于死亡。那两个凶恶的家伙虽然天下人人痛恨,却欢乐地活了一辈子,最后也不过同样归于死亡。”
第十一部分
原文
杨朱见梁王①,言治天下如运诸②掌。梁王曰:“先生有一妻一妾而不能治;三亩之园而不能芸,而言治天下如运诸掌,何也?”对曰:“诚有之。君见其牧羊者乎?百羊而群,使五尺童子荷箠③而随之,欲东而东,欲西而西。使尧牵一羊,舜荷箠而随之,则不能前矣。”
“且臣闻之:‘吞舟之鱼,不游枝流;鸿鹄高飞,不集洿池④。’何则?其极远也⑤。黄钟大吕⑥,不可从烦奏之舞⑦,何则?其音疏也。将治大者不治细,成大功者不成小,此之谓矣。”
注释
①梁王:梁惠王,战国时魏国国君。
②诸:“之于”的合音。
③箠:“棰”之异体字,鞭子。
④洿(wā)池:停积不流的小水坑。洿,停积不流的水。
⑤其极远也:一说当作“其志极远也”。
⑥黄钟大吕:分别为古代十二律中的第一、第二律。音频很低,发声稀疏、缓慢。
⑦烦奏之舞:用繁剧复杂的音乐伴奏的舞蹈。即节奏很快的舞蹈。
译文
杨朱拜见梁惠王,自称治理天下就像在手掌中玩弄东西一样容易。梁惠王说:“你自己家里有一妻一妾,你都管教不好;三亩菜园里的草也锄不过来,却说治理天下像在手掌中玩弄东西一样容易,这是什么道理?”杨朱回答:“王见过牧羊人吗?上百头的群羊,让五尺高的孩童提着鞭子跟在后面,让它们向东就向东,让它们朝西就朝西。如果让尧牵一头羊走在前面,让舜提着鞭子跟在后面,那就一步也走不了啦!”
“我还听说:‘能吞下船只的大鱼,不在江河的支流里漫游;高飞长空的鸿雁,不在死水塘里停落。’为什么?因为它们的志向极其远大。黄钟大吕的音律不能为节奏太快的舞蹈伴奏,为什么?因为它们的声音十分舒缓。将要治理大事的人不去做小事,成就大功的人不纠缠小功,就是这个道理呀。”
第十二部分
原文
杨朱曰:“太古之事灭矣,孰之哉?三皇之事若存若亡,五帝之事若觉若梦,三王之事或隐或显,亿不识一。当身之事或闻或见,万不识一。目前之事或存或废,千不识一。太古至于今日,年数固不可胜纪。但①伏羲已来三十余万岁,贤愚、好丑、成败、是非,无不消灭,但迟速之间耳。矜②一时之毁誉,以焦苦其神形,要死后数百年中余名,岂足润枯骨?何生之乐哉?”
注释
①但:仅,只。
②矜:顾惜,拘谨。
译文
杨朱说:“太古时代发生的事情早就湮灭了,谁还记得呢?三皇时代的事情若有若无,五帝时代的事情至今似幻似梦,三王时代的事情至今或隐或现,人们知道的连亿分之一也不足。当代的事情或闻或见,人们知道的连万分之一也不到。眼前的事情或存或废,人们知道的连千分之一也不够。从太古至今日,年头本来就数不过来。自伏羲以来就已三十多万年,其间的贤愚、好丑、成败、是非,无不归于湮灭,只不过时间有早有晚罢了。顾惜一时的毁誉,使心神焦虑肉体受苦,以追求死后几百年中留下的名声,难道名声足以滋润干枯的死人骨吗?这样活着又有什么快乐呢?”
第十三部分
原文
杨朱曰:“人肖①天地之类,怀五常②之性,有生之最灵者也。人者,爪牙不足以供守卫,肌肤不足以自捍御,趋走不足以从利逃害,无毛羽以御寒暑,必将资物以为养,任智而不恃力。”
“故智之所贵,存我为贵;力之所贱,侵物为贱。然身非我有也,既生,不得不全之;物非我有也,既有,不得而去之。身固生之主,物亦养之主。虽全生身,不可有其身;虽不去物,不可有其物。有其物,有其身,是横私天下之身③,横私天下之物。不横私天下之身,不横私天下物者,其唯圣人乎!公天下之身,公天下之物,其唯至人矣!此之谓至至④者也。”
注释
①肖:相似。
②五常:人的五种常有的品德,是自然界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性的反映。五常即仁、义、礼、智、信。
③横(hènɡ):粗暴,不循正理。
④至至:道德的最高境界。
译文
杨朱说:“人类似天地,禀受万物的五行之性,是生物之中最有灵性的。人的指甲牙齿不足以用来防卫,肌肉皮肤不足以抵御外敌,疾行快跑不足以趋利避害,身上没有毛羽来防寒避暑,就必定要取借外物来作为供养,使用智慧而不倚仗气力。”
“因此,智慧之所以可贵,在于保存人身;气力之所以低贱,在于侵犯他物。但是,身体并非属个人所有,既然已经活着,就不得不保全它;他物也并非属个人所有,既然已经使用了,就不必将它舍去。自身固然是生命的主体,他物也是供养生命的主体。虽然保全了生命,但不可据有自己的身体;虽然不必舍去他物,但不可据有那些外物。据有他物,据有身体,便是将属于天下的身体不合理地占为已有,将属于天下的事物不合理地占为已有。不无理地占有属于天下的身体,不无理地占有属于天下的事物,只有圣人才能做到吧!把属于天下的身体化为公有,把属于天下的事物化为公有,只有道德完善的人才能做到吧!这就叫做道德最完善的人啊!”
第十四部分
原文
杨朱曰:“生民之不得休息,为四事故:一为寿,二为名,三为位,四为货。 有此四者,畏鬼,畏人,畏威,畏刑,此谓之遁民(1)也。可杀可活,制命在外。不逆命,何羡寿?不矜贵,何羡名?不要势,何羡位?不贪富,何羡货?此之谓顺民也。天下无对,制命在内,故语有之曰: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人不衣食,君臣道息。周谚曰:“田父可坐杀。晨出夜入,自以性之恒;啜菽茹藿(2),自以味之极;肌肉粗厚,筋节腃急(3),一朝处以柔毛绨(4)幕,荐以粱肉兰橘(5),心靥(6)体烦,内热生病矣。商鲁之君与田父侔地(7),则亦不盈一时而惫矣。故野人之所安,野人之所美,谓天下无过者。昔者宋国有田夫,常衣缊幩(8),仅以过冬。暨春东作(9),自曝于日,不知天下之有广厦隩(10)室,绵纩(11)狐貉。顾谓其妻曰:‘负日之暄,人莫知者;以献吾君,将有重赏。’里之富室告之曰:‘昔人有美戎菽(12),甘枲茎芹萍子(13)者,对乡豪称之。乡豪取而尝之,蜇于口,惨于腹,众哂而怨之,其人大惭。子此类也。’”
注释
(1)遁民:《集释》:“‘民’本作‘人’,敦煌残卷作‘民’。”王重民:“‘人’应作‘民’,宋本未回改唐讳。”杨伯峻:“王说是,今从之改正。”
(2)啜菽茹藿:菽,豆类。茹,吃。藿,豆叶。
(3)腃急:腃,音 ku(喟)。急,紧缩。
(4)绨:丝织物的一种。
(5)梁肉兰橘:梁,通“粱”。梁肉,指精美的膳食。兰橘——香美的橘子,这里指香美的水果。
(6)靥:音 yuān(渊),忧郁。
(7)商:指春秋时的宋国,为商代的后裔,故称。侔地——侔,相等,侔地,同等地种地。
(8)缊幩:音 yùn(韵)fén(坟),麻絮衣。
(9)东作:古代五行学说以东方为木,为春,东作即春天农作。
(10)隩:音 yù(遇),又读 ào(奥),深。
(11)绵纩:绵,丝绵。纩,音 kuàng(矿),絮衣服用的新丝棉
(12)戎菽:胡豆。
(13)甘枲茎芹萍子:枲,音 x(徙),即麻。芹,小芹菜。萍子,蒿子,有青蒿、白蒿数种。
译文
杨朱说:“百姓们得不到休息,是为了四件事的缘故:一是为了长寿,二是为了名声,三是为了地位,四是为了财货。有了这四件事,便害怕鬼神,害怕别人,害怕威势,害怕刑罚,这叫做逃避自然的人。这种人可以被杀死,可以活下去,控制生命的力量在自身之外。不违背天命,为什么要羡慕长寿?不重视尊贵,为什么要羡慕名声?不求取权势,为什么要羡慕地位?不贪求富裕,为什么要羡慕财货?这叫做顺应自然的人。这种人天下没有敌手,控制生命的力量在自身之内。所以俗话说:‘人不结婚做官,情欲便丢掉一半;人不穿衣吃饭,君臣之道便会消失。’周都的谚语说:‘老农可以叫做坐在那里死去。’早晨外出,夜晚回家,自己认为这是正常的本性;喝豆汁吃豆叶,自己认为这是最好的饮食;肌肉又粗又壮,筋骨关节紧缩弯曲,一旦让他穿上柔软的毛裘和光润的绸绨,吃上细粮鱼肉与香美的水果,就会心忧体烦,内热生病了。如果宋国和鲁国的国君与老农同样种地,那不到一会儿也就疲惫了。所以田野里的人觉得安逸的,田野里的人觉得香美的,便说是天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过去宋国有个农夫,经常穿乱麻絮的衣服,并只用它来过冬。到了春天耕种的时候,自己在太阳下曝晒,不知道天下还有大厦深宫,丝棉与狐貉皮裘。回头对他的妻子说:‘晒太阳的暖和,准也不知道,把它告诉我的国君,一定会得到重赏。’乡里的富人告诉他说:‘过去有以胡豆、麻杆、水芹蒿子为甘美食物的人,对本乡富豪称赞它们,本乡富豪拿来尝了尝,就像毒虫叮刺了嘴巴,肚子也疼痛起来,大家都讥笑并埋怨那个人,那人也大为惭愧。你呀,就是这样一类人。’”
第十五部分
原文
杨朱曰:“丰屋美服,厚味姣色,有此四者,何求于外?有此而求外者,无厌之性。无厌之性,阴阳之蠹(1)也。忠不足以安君,适足以危身;义不足以利物,适足以害生。安上不由于忠,而忠名灭焉;利物不由于义,而义名绝焉。君臣皆安,物我兼利,古之道也。鬻子曰:‘去名者无忧。’老子曰:‘名者实之宾。’ 而悠悠者(2)趋名不已。名固不可去?名固不可宾邪?今有名则尊荣,亡名则卑辱; 尊荣则逸乐,卑辱则忧苦。忧苦,犯性者也;逸乐,顺性者也,斯实之所系矣。 名胡可去?名胡可宾?但恶夫守名而累实。守名而累实,将恤危亡之不救,岂徒 逸乐忧苦之间哉?”
注释
(1)蠹:音 dù(妒),蛀虫
(2)悠悠者:忧愁、忧伤的人。
译文
杨朱说:“高大的房屋,华丽的衣服,甘美的食物,漂亮的女子,有了这四样,又何必再追求另外的东西?有了这些还要另外追求的,是贪得无厌的人性。贪得无厌的人性,是阴阳之气的蛀虫。忠并不能使君主安逸,恰恰能使他的身体遭受危险;义并不能使别人得到利益,恰恰能使他的生命遭到损害。使君上安逸不来源于忠,那么忠的概念就消失了;使别人得利不来源于义,那么义的概念就断绝了。君主与臣下都十分安逸,别人与自己都得到利益,这是古代的行为准则。鬻子说:‘不要名声的人没有忧愁。’老子说:‘名声是实际的宾客。’但那些忧愁的人总是追求名声而不曾停止,难道名声本来就不能不要,名声本来就不能作宾客吗?现在有名声的人就尊贵荣耀,没有名声的人就卑贱屈辱。尊贵荣耀便安逸快乐,卑贱屈辱便忧愁苦恼。忧愁苦恼是违反本性的,安逸快乐是顺应本性的。这些与实际又紧密相关。名声怎么能不要?名声怎么能作宾客?只是担心为了坚守名声而损害了实际啊!坚守名声而损害了实际,所担忧的是连危险灭亡都挽救不了,难道仅仅是在安逸快乐与优愁苦恼这二者之间吗?”
作品评析
杨朱学说,在战国时代曾独树一帜,与儒、墨学派相抗衡。杨朱之学虽自成一家,但由于其思想近乎道家,故为后世道教所吸收容纳。杨朱之学被攻击为“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的极端利己主义,为世人所不齿,几无立足之地,秦汉时便销声匿迹,至东晋张湛作注复行于世的《列子》,保存了《杨朱篇》,才使杨朱思想面貌又浮出水面,所以张湛在《列子序》中说该篇为“仅有存者”之一。有学者认为杨朱“为我论”是魏晋时代的产物,不免失之武断,应该说它是战国时期杨朱的思想。
本篇由十五个寓言故事组成,全文可分三个要点。第一,论生死。杨朱提出有生便有死,人人皆如是。生有贤愚、贫贱之异,而死皆归腐骨,尧、舜与桀、纣死后都是一堆腐骨。因此“且趣当生,奚遑死后”。第二,贵己乐生。杨朱提出,己身最宝贵的东西莫过于生命,生难遇而死易及,对这短促的一生,应当万分珍重。要乐生,一切以存我为贵,不要使它受到任何伤害,去则不复再来。既不以穷损生,也不以富累生。“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智之所贵,存我为贵”,说明每个人任“智”发挥主观能力以保存自己的合理性。第三,全性保真。全性,就是顺应自然之性,生既有之便当全生,物既养生便当享用之,但不可逆命而羡寿,聚物而累形,只要“丰屋美服,厚味姣色”满足生命的享乐就够了,不要贪得无厌,不要为外物伤生。保真,就是保持自然所赋予我身之真性,自纵一时,勿失当年之乐;纵心而动,不违自然所好;纵心而游,不逆万物所好;勿矜一时之毁誉,不要贪求死后之荣;不羡寿,不羡名,不羡位,不羡财,便可以不畏鬼,不畏人,不畏威,不畏刑,保持、顺应自然之性,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以上思想虽不能说完全与道家同,但至少可以说是道家之友。
作者简介
列子,名寇,又名御寇(又称“圄寇”“国寇”),相传是战国前期的道家人物,是老子和庄子之外的又一位道家思想代表人物,郑国人,大约与郑缪公同时。其学本于黄帝老子,主张清静无为。列子终生致力于道德学问,曾师从关尹子、壶丘子、老商氏、支伯高子等。隐居郑国四十年,不求名利,清静修道。主张循名责实,无为而治。先后著书二十篇,十万多字,今存《天瑞》、《仲尼》、《汤问》、《杨朱》、《说符》、《黄帝》、《周穆王》、《力命》等八篇,共成《列子》一书,均已失传。其中寓言故事百余篇,如《黄帝神游》、《愚公移山》、《夸父追日》、《杞人忧天》等,篇篇珠玉,读来妙趣横生,隽永味长,发人深思。后被道教尊奉为“冲虚真人”。
列子思想
杨朱篇》选自《列子
庄子在其书第一篇《逍遥游》中,就提到过列子可以“御风而行,泠然善也”,似乎练就了一身卓绝的轻功。因为庄子书中常常虚构一些子虚乌有的人物,如“无名人”、“天根”,故有人怀疑列子也是“假人”。不过《战国策》、《尸子》、《吕氏春秋》等诸多文献中也都提及列子,所以列子应该实有其人。列子的学说,刘向认为:“其学本于黄帝老子,号曰道家。道家者,秉要执本,清虚无为,及其治身接物,务崇不竞,合于六经。”《尔雅.释诂》邢昺《疏》引《尸子.广泽篇》及《吕氏春秋不二》说:“子列子贵虚”。《战国策.韩策》有:“史疾为使楚,楚王问曰:‘客何与所循?’曰:‘治列子圄寇之言。’曰:‘何贵?’曰:‘贵正’。”张湛《列子.序》认为:“其书大略明群有以至虚为宗,万品以终灭为验,神惠以凝寂常全,想念以著物为表,生觉与化梦等情。巨细不限一域,穷达无假智力,治身贵于肆仕,顺性则所至皆适,水火可蹈。忘怀则无幽不照,此其旨也。”
列子认为“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他因为穷而常常面有饥色,却拒绝郑国暴虐的执政者子阳馈赠的粮食。其弟子严恢问之曰:“所有闻道者为富乎?”列子曰:“桀纣唯轻道而重利是以亡!”列子还主张应摆脱人世间贵贱、名利的羁绊,顺应大道,淡泊名利,清静修道。
《列子》里面的先秦寓言故事和神话传说中不乏有教益的作品。如《列子学射》(《列子·说符》)、《纪昌学射》(《列子·汤问》)和《薛谭学讴》(《列子·汤问》)三个故事分别告诉我们:在学习上,不但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真正的本领是从勤学苦练中得来的;知识技能是没有尽头的,不能只学到一点就满足了。又如《承蜩犹掇》(《列子·黄帝》)告诉我们,曲背老人捕蝉的如神技艺源于他的勤学苦练;还有情节更离奇的《妻不识夫》(《列子·汤问》)说明一个人是可以移心易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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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修订时间:2024-10-31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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